劉六擠過人群來到人群最裏麵，他看到蒙古人正手持武器圍著劉栓與親兄弟劉七，而這兩個人就像是沒事人一樣，高舉著雙手，根本沒有反抗的意思。

    劉六一陣詫異，正巧與兄弟劉七的目光相交，他看到劉七對著他眨著眼睛，而後向一旁的路邊撇了撇嘴。

    劉六順著劉七撇嘴的方向看去，他發現地上躺著兩具屍體，屍體旁邊一灘血跡。劉六的目光停留在屍體上，仔細地看著，發現他根本不認識死去的人。

    劉栓高舉著雙手，嘴裏哇哇叫喊著，不斷說著“冤枉”。可是任誰都能看得出來他根本就是故意殺人的，有哪個人口中喊冤的同時臉上還能帶著得意的表情？

    “抓起來，嚴加審問。”蒙古兵帶隊的軍官下達著命令。

    “劉老大，你別光喊冤，你得說說為啥冤啊！咱們這可都讓治安官圍起來了。”劉七哭笑不得地提醒著劉栓。

    劉栓聽到劉七的話，心中明白劉七暗有所指，眼睛在周圍的人群一掃量，發現了人群之中的劉六，當時就明白了劉七是讓他把這裏的情況通過喊冤告訴劉六，好讓對方提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軍爺啊，我們弟兄冤枉啊！”劉栓大聲說著。

    “有何冤屈？速速道來。”蒙古人帶隊的軍官問道。

    周圍的人一聽殺人犯準備講故事，立刻變得鴉雀無聲，都瞪著眼睛豎著耳朵等著聽其中的緣由。

    劉栓說道：“軍爺，小人和兄弟劉七乃是京城昌平縣男劉老爺的家丁，這一次奉老爺之命護送老爺的義弟前來張北城見見世麵，沒想到看到一個老熟人，就是被我殺掉的那個人。那個人姓賀名齊，曾經賣身為奴被我家老家收留並委以重任，成為賬房先生。最可恨這個家奴竟然私下裏吞沒東家的錢財，更過分的是還拐著東家的小妾逃離了昌平縣城。軍爺，您說我代表東家殺死一個奴隸算不算犯法？他可是我們東家的奴隸，至今為止還在奴籍。”

    有人把劉栓的話，翻譯給了蒙古軍官，蒙古軍官聽明白了事情真相之後，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在蒙古境內，奴隸是普遍存在的，奴隸沒有絲毫的社會地位，甚至可以說這些奴隸的生命都攥在貴族手中，貴族隻需要一句話，這些奴隸可以一步登天，也可以一步臨淵。在蒙古境內奴隸是可以用來以物易物的東西，跟牛羊一樣，甚至還沒有牛羊有地位。

    蒙古軍官從思想上感覺這件事情劉栓辦得沒錯，如果換成其他的地方，這件事情完完全全就是人家昌平縣男家的私事。可是這裏是張北城，商人有著很高的地位，被殺的人雖然是昌平縣男家的奴隸，但是在張北城中他依然是一個商人，是受到親王保護的。

    “你是護衛？”蒙古軍官問著。

    “劉府家丁，是家丁，臨時當一次護衛。”劉栓回答著。

    “跟誰來的張北城？”軍官繼續問著。

    “我家老爺的義弟其實就是擔挑。我家老爺迎娶了姐姐，妹妹嫁給了義弟。兩個人是姑表親。”劉栓介紹的非常詳細。

    “行了，知道了。你們兩個先跟我回衙門，到時候大人自會處理。另外你們的身份也需要進行核實。如果你們所講的事情是真的，相信很快就會被放出來。”蒙古軍官說完之後，下令手下的軍士押送著劉栓與劉七二人返回衙署。

    劉六目送著劉栓與劉七二人離開，他目睹了劉栓毫不在意的表情，心中自然也是不再像之前那麽擔心，轉身鑽進人群之中，隨著人群離開了前街，返回溫泉旅店。

    劉六返回了溫泉酒店的時候，二十個弟兄一個個手持刀劍殺氣騰騰的準備向外衝，耿平站在門口的位置阻攔勸說著眾人，範奎臉紅脖子粗地怒視著耿平，仿佛要殺人一般。

    “範頭，你們這是準備幹什麽去？”劉六走進大門，開口詢問著。

    “去就劉老大跟你兄弟劉七啊。苟立剛來到這裏說劉老大與劉七在前街被蒙古人抓了，弟兄們準備去救人。”範奎說著。

    “大人還在隔壁？”劉六用詢問的目光看著耿平。

    “大人跟隔壁的小娘們出去了。要是大人在，我也不用在這堵門了。你看看他們一個個凶神惡煞的樣子，就這麽出去了一個都別想活著回來。他們死了不要緊，這要是大人再因為他們出點什麽事情，那韓將軍以及蠻橫軍下屬的五千將士可就沒有主將了。”耿平回答著。

    範奎等人不再說話，長歎一聲非常無奈地蹲在地上，用拳頭重重地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範頭，我去了前街，看到劉老大跟我兄弟了。他們兩個人好像一點都不在乎，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劉老大還說什麽昌平縣男，什麽賬房賀齊，什麽小妾私奔。”範奎聽到了劉六的話突然一愣，似乎想起來什麽事情。

    “劉六，你仔仔細細跟我說一遍，劉老大都說了什麽？”範奎雙手用力地抓著劉六的雙肩，追問著。

    劉六能夠感覺到了範奎雙手用了不小的力氣，不過他也算是練武之人，一聲筋骨皮也淬煉了十幾二十年，雖然感覺有點疼，不過還能忍得住。於是劉六用最快的速度把劉栓的話重複了一遍。

    範奎仔仔細細聽了劉六的複述，心中也不再擔憂，臉上開始有了笑容。

    劉六看到範奎與剛才截然不同的表情，好奇的問道：“範頭，這中間到底有啥秘密，你給弟兄們講一下唄。弟兄們跟隨大人都比較晚，好多事情都不知道。”

    範奎點了點頭開口說道：“昌平縣男劉猛是少爺的哥們，同屬於紈絝子弟。昌平縣男娶了李晴，也就是王家姑娘娘舅家的閨女。咱們大人喜歡王家姑娘，兩個人就是擔挑了。那個賀齊，霸州的一個小地主，在大人血染真定城後，這家夥就跟著咱們跑到了真定，後來又跟到了霸州，大人在霸州的時候，這家夥看到形勢不對，就跑到了京城。結果投靠了昌平縣男劉猛。又一次這家夥喝醉酒，說漏了話，讓劉猛知道了他的身份，準備活埋了他。結果這家夥被劉猛府上的丫鬟給救了。他認識大人，認識劉猛，在這裏出現肯定會給大人帶來危險，所以劉老大在見到他的時候就毫不猶豫把他幹掉了。至於什麽小妾，私奔之類的，都是劉老大編的。”

    眾人聽到了範奎的話，這才明白原來事情真相是這樣的，大家夥紛紛挑起大拇指稱讚劉栓是一個變態，竟然能夠在剛殺完人之後突然靈光閃現想出這麽一個理由。

    “劉老大太變態了，以後想要讓劉老大出主意的時候，身邊給他準備一個人，隻要殺了肯定能想出最好的辦法。”護衛在一旁感歎著。

    耿平眉開眼笑著說道：“劉老大這一次事情幹的不錯，還有一點最主要的是，經過劉栓這麽一鬧騰，咱們這些人終於有了一個確定的身份，不再是遊蕩的商隊，而是來自京城的隸屬於昌平縣男的商隊。這樣一來關於咱們的信息就會變得真真假假，除了咱們自己人知道之外，外人要打探清楚咱們的底細，難度就會大很多。”

    耿平將其中的好處分析給大家，在場的眾人聽完之後都覺得耿平說的有道理，現在的當務之急就是將這件事情通知趙山河，完成所有人口徑統一。

    “現在，當務之急是咱們出去找少爺，找到少爺之後將這個事情告訴他，以少爺的聰明才智一定能夠在第一時間想到其中的妙處。”耿平一邊說著一邊讓開大門。

    趙山河的衛士全體出動全程尋找趙山河，耿平負責看家，詢問苟立剛最近一段時間張北城的情況。

    就在趙山河的衛士尋找趙山河的時候，趙山河正陪著帶著鬥笠的瑪麗以及五十個順豐鏢局的人在親王府參加一個商人的聚會。

    在親王查木可古力的府中，查木可古力為了召開這一次的商會騰空了整個東院。在東院之中形成了一個個商品展示區，各種各樣的商品被擺放在桌案上供其他商人觀看。

    現場的氣氛非常熱烈，所有的商人都表現的非常興奮。為了表現商業的公平性，這一次的商會破例不允許任何人使用以物易物的方式交易，所有的交易都必須使用白銀。而那些沒有白銀的商人則是由親王為他們的商品估價，而後以商品做抵押置換白銀。

    趙山河在東院之中參觀著，出現在這個院子之中的商品雖然在他的眼中非常簡陋，但是種類卻非常多，不但有大量的遊牧民族所需要的鐵騎、食鹽、藥品甚至還出現了高檔的玉器、絲綢、瓷器。

    最讓趙山河吃驚的是他在商品展區看到了盜版的“鐵爐子”，這些鐵爐子雖然工藝不怎麽樣，但是卻已經具備了趙大人莊鐵爐子的精髓。

    一個漢人的商人為了讓其他商人能夠切實體會到這種鐵爐子的優點，甚至支起了一個帳篷，在鐵爐子上放置了一口盛著蒙古人酷愛飲用的磚茶的鋁鍋，劣質茶水的味道雖然引不起趙山河的興趣，但是其他的商人卻趨之若鶩，將房間圍的水泄不通。

    尤其是一些自認為有一定貴族地位的人，更是將整個房間圍的水泄不通，紛紛注目於爐子，在感受著它的溫暖的同時計算著火爐內燃料使用的時間。

    瑪麗頭上帶著鬥笠，遮擋著她金發碧眼的容顏，當她看到鐵爐子的時候，整個人都被這個不算太大但是可以持續放出高溫的東西吸引著。她使勁的抽著鼻子，在房間中隻聞到了蒙古人身上的羊膻味，絲毫沒有燃料燃燒的味道。

    “天啊，上帝是多麽的偏袒東方這個國家，竟然將如此的傑作賜給了他們。上帝，我們這些您最忠實的信徒被您遺棄了嗎？”瑪麗低低私語著，雖然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但是僅僅從聲音就可以判斷此時的她情緒是多麽的低落。

    “趙，你怎麽心不在焉？難道你不認為這個東西具有改變曆史的作用嗎？”瑪麗轉臉看向趙山河，她發現趙山河對眼前的神跡根本不屑一顧，臉上的表情顯得非常掃興。

    “你說這個東西？完完全全就是不值一提。”趙山河微微聳起雙肩，回答了瑪麗一句，轉身向帳篷外走去。

    瑪麗聽到趙山河的話，雙眼發亮，她突然意識到趙山河是一個非常神秘的人，在場的所有人都對爐子讚歎不已，他卻表現的非常淡定，甚至在淡定中還帶著淡淡的鄙視和嘲笑。

    瑪麗跟著趙山河從帳篷中出來，她看著趙山河在東院之中閑庭散步的樣子，略微思考了一下，似乎做出了什麽決定，而後大步追上了趙山河，與趙山河並肩而行。

    “趙，你似乎認識那個神奇的東西！請告訴瑪麗，那是什麽？”瑪麗追上趙山河開口說著。

    “大明鐵爐，其實他就叫爐子，目前在大明北直隸也就是京城周圍，普通老百姓家家都有這東西，而且質量遠遠超過帳篷之中的殘次品。是一種非常普及的生活用品，並不是什麽珍貴之物。不過在這裏就說不準備，畢竟物以稀為貴嘛！如果我是那個商人，我就會砸爛所有這一次帶來的爐子，隻保留一個。最後的一個爐子絕對能賣出天價！”趙山河非常隨意的回答著瑪麗的問題，他一邊回答著一邊觀察著親王府的布局。

    趙山河這一次稀裏糊塗地跟著瑪麗來到親王府，心中要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但是要讓他連門都不進就離開，他實在也是不甘心。於是趙山河壯著膽子跟著瑪麗混入了親王府，準備親眼看一看這個親王查木可古力的手段。

    趙山河能夠感受到親王東院商人聚集在一起的形式還非常落後甚至可以用簡陋來形容，但是他卻清楚地認識到在這種落後與簡陋之後隱藏著一顆生機勃勃的商業種子。如果就這麽放任親王查木可古力繼續做下去，趙山河相信終究會有一天在張北城這個市場中會出現在大明境內都買不到的商品。

    “趙，你能不能夠弄到那種爐子？”瑪麗的手非常自然地攙著趙山河的手臂，豐滿的胸脯隔著衣服貼在趙山河的手臂上。

    “在這裏弄不到，回大明以後沒問題。”趙山河回答完突然向瑪麗發問道：“你都能夠雇傭到順豐鏢局的趟子手，怎麽會搞不到爐子？”

    “那些護衛是別人給我雇傭的。”瑪麗聽到趙山河有能力回到大明後弄到鐵爐子，整個人都興奮起來，腦子一疏忽下講出了順豐鏢局趟子手的來曆。

    “誰給你雇傭的？”趙山河追問著。

    “沒，沒誰。是蘭迪雇傭的。”瑪麗突然間醒悟過來，立刻改變了答案，岔開了話題說道：“趙，我發現你是一個神秘的人，似乎這裏出現的一切你都不放在眼裏。我對你充滿了好奇。”

    “這是約會的暗號嗎？”趙山河隔著鬥笠看著瑪麗調笑著：“如果是，我會感覺到非常榮幸的。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來自歐洲的女孩，而且還是非常漂亮的女孩。”

    “趙，你可不可以換一個要求。我不能做你的女朋友。”瑪麗聽到趙山河的話，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用哀求的語氣對趙山河說著。

    “好吧，好吧。咱們在商言商。我是一個商人，不知道瑪麗小姐你是不是一個商人呢？如果是，那隻要你能夠拿出讓我心動的商品，我還是非常願意滿足你的要求的。”趙山河從瑪麗的言語中聽出來她似乎有所畏懼，於是不願意過度刺激瑪麗，退而求其次的安慰著她。

    “趙，我身無長物，沒有什麽可以用來交換。”瑪麗思考了一下，就像泄氣的皮球一樣有氣無力地說著。

    “技術，學問，隻要是我覺得有價值的東西，我都可以接受，並不見得一定是實物。”趙山河非常隨意的說著。

    趙山河想要通過瑪麗了解一下歐洲目前科技以及生產技術的發展水平，好大致上在心中有一定的判斷，於是他給出瑪麗最優惠的條件。

    “趙，這一點我可以試一試。雖然我了解的不多，但是蘭迪在意大利佛羅倫薩的時候見多識廣，估計能夠滿足你的要求另外約翰在英國的時候也是一個農場主，他應該在種植方麵會有些經驗。”瑪麗仿佛非常害怕趙山河返回，趕緊將自己的兩個隨從的出生全都告訴了趙山河，希望趙山河能夠給她一次機會。

    就在趙山河與瑪麗攀談的時候，東院大門位置一陣混亂，接著幾個蒙古護衛分開人群，一個衣著華麗的留著典型蒙古發型的中年漢子如同眾星捧月一般出現在東院。

    “親愛的朋友們，我是你們的朋友，今天這一次集會的主人查木可古力，請問你們今天過得充實嗎？”蒙古親王查木可古力表現的非常平易近人。

    眾人聽到查木可古力的話後，連連對他施禮，表示感謝主人的盛情款待。

    查木可古力與眾人寒暄了幾句，朗聲說道：“今天在集會上出現的商品，都是普通的商品。明天下午，還在這個地方，我將舉辦一個盛大的拍賣會，屆時會有很多的精品出現在拍賣場上，希望大家明天能夠準時出現在這裏，與我一同見證偉大的蒙古韃靼國第一次規模空前的拍賣會。”

    “親王大人，能不能先透露一點內幕，明天的拍賣會都有些什麽珍寶？”有商人大聲的問著。

    趙山河順著聲音看去，發現是幾個漢族的商人發出的聲音，這幾個漢族商人說完之後，開始大聲地交頭接耳，訴說著自己聽到的小道消息。

    “托，絕對是托。”趙山河在心中確定了幾個講話商人的身份。

    “天上飛，地上跑的，水裏遊的。吃的，用的，戴的。總之都是非常珍貴的東西，本王相信你們明天絕對會不虛此行。”查木可古力大聲的回答著。

    “親王大人，聽說明天會有來自大明的戰爭之神黑火藥，不知道這個傳言是不是真的。”就在眾人感覺有些失望的時候，人群中有人爆出猛料。

    “我的客人，你們的消息真夠靈通的，確實有黑火藥，黑火藥也的的確確稱得上是戰爭之神。本王發現你們都有千裏眼順風耳，如果本王再繼續在這裏待下去，肯定會受不住秘密，將一切都告訴你們。所以本王決定離開，具體有什麽寶貝，明天還請諸位拍賣會上親自驗證。”親王查木可古力說完之後，對著眾人揮了揮手帶著手下的衛士離開了東院，留下一群議論紛紛的商人。

    黑火藥？戰爭之神？這兩個詞語將趙山河轟的腦中一片空白。黑火藥的出現是他親手促成的，但是現在卻流落到了張北城。之前劉瑾事發，皇帝朱厚照必然會大肆清查皇宮火藥秘密製造工廠，怎麽現在還有黑火藥流到了外麵？

    趙山河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明天的拍賣會蒙古親王查木可古力必然會出席，很可能劉瑾身邊的人也會出現，如果他參加的話，就會有身份暴露的危險。可是黑火藥這個事情對他來說至關重要，他必須要弄清楚黑火藥外流的真相，要想探知這個事情，就必須從拍賣會入手。

    趙山河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進一步隨時可能萬劫不複退一步他自己的內心永遠不會原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