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再無師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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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非白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禁摸了摸沈琳的臉,輕拉之下發覺臉上套著麵具。

    

    秋娘輕撫著林非白的臉,柔聲道:“那日你跳下山崖,我知道你不會死,可無論如何我都尋不見你……想來是你不願見我,所以我就扮成沈姑娘的模樣……”

    

    林非白早已淚如泉湧,把懷中的玉人又抱緊了幾分,正當他拉下麵具時,秋娘開口道:“不,就讓我這樣死在你懷中吧,摘了麵具,你就不願抱我了。”

    

    林非白連忙搖頭,輕輕撕下她的麵具,滿含柔情道:“求你讓我見你一眼。都怪我不好,我沒有早點看出來。”

    

    秋娘的指尖輕點林非白的唇,道:“無妨。等你帶沈姑娘遊曆西域和大漠時,能不能把我帶上。”

    

    林非白拚命地搖著頭,道:“傻瓜,我隻想和你一同去。”

    

    奄奄一息的秋娘張著嘴,聲音越來越小:“沈姑娘和他父親……去了海上……你可以……”

    

    懷中的秋娘身子慢慢變得冰冷,即使她已經斷了呼吸,可林非白還是不肯放手,癡癡地望著她。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過了許久,天氣變得有些涼爽,林非白還是懷抱著秋娘。人群沒有散去,阿星也沒有催促,隻是一個乞丐模樣的人不見了蹤跡,卻也無關痛癢。

    

    過了良久,林非白終於站起了身子,一步一步走到阿星麵前,觥雪劍也握在了手上。

    

    阿星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渾濁的雙目中閃爍著濃濃的戰意。人群不禁倒吸一口冷氣——二十年前的阿星回來了。

    

    兩人一步一步靠近,氣勢也一點一點達到頂峰,他們二人眼中世界萬物已然消失,此刻隻有彼此。

    

    銀白的觥雪劍和質樸的青劍在同一瞬出招,兩柄劍上都蘊含著濃烈的殺意。這是林非白學會的第一招,也是最得心應手的一招。

    

    銀劍上暴戾的劍意,夾雜著被欺瞞的憤怒,生離死別的悲傷,林家被滅門怨恨……種種痛苦的情緒交融在劍意中,宛如化作了一條怨龍。

    

    這怨龍憤怒著,咆哮著,怒吼著,張著血盆大口,齜著長長的獠牙,一口咬住青劍。

    

    被咬住的青劍顫抖著,顫抖不是恐懼,而是一股強烈的興奮之意。隨著抖動的頻率越來越快,仿佛劍身化作了一顆青色的小球,在怨龍的口中爆開。

    

    一聲巨響,震得人頭昏腦漲。兩人的劍從相碰到分離,不過是瞬息的事。可就這一招的交手,竟產生了如此巨大的動靜。

    

    人群中有些內力不足的後輩捂緊了耳朵,生怕下一瞬兩人劍意再次碰撞,再弄出這般聲響。那些阿星的老朋友們在人群中驚呼著,他們清楚阿星的實力,而此刻這位叫林非白的年輕人爆發出的氣勢,絲毫不輸於阿星。

    

    林非白死死盯著阿星的青劍,阿星卻盯著林非白的雙眼。

    

    第二劍悄然出手,二人的劍上蘊含著濃鬱的生機,好似是百花齊放,百鳥爭鳴。外人看來,這劍意中帶著一片欣欣向榮的光景。

    

    有什麽事是無法阻止的?

    

    萬事萬物渴望生長的意誌就是無法阻止的。這一劍的劍意,就出自那些蓬勃萬物的生命力。

    

    外人看來,兩人這一劍的速度比起第一劍慢上許多,威能也小了幾分,全然不像第一招的以命相搏。溫柔似水的第二劍在旁人眼中不覺精妙,可身在局中的二人才知這一劍有多麽凶險。

    

    林非白搶先出劍,阿星的劍意後發卻先至。忽然間林非白眼前一片朦朧,仿佛看到秋娘正向自己走來,麵帶羞容,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和手中的花兒爭豔。秋娘踮著腳尖,朝著林非白輕輕一吻,千嬌百媚,又有萬種柔情……就在這讓人沉醉的時刻,秋娘的身影漸漸消散,林非白趕忙抱住不斷流逝的光影,可惜無能為力……

    

    眼前的景象重新回到現實中,阿星的青劍已然接近林非白的麵頰,冰冷的觸感讓林非白定了心神,趕忙向後退兩步,躲掉了致命的一劍。

    

    阿星此刻眼神中也有一絲迷離,不知是否想起了讓他魂牽夢繞的柳如玉……

    

    蕭瑟的風陣陣吹過,每個人身上都多了幾分寒意,不自覺裹緊了自己的衣服。林非白和阿星相互望著,二人的眼眸中燃起了幾分狂熱的神色。

    

    這場比試在沒有分出勝負前是不會停下的,想要分出勝負,就必須有一個人死在對方的劍下。

    

    忽然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細雨打濕了二人的衣襟。阿星不想再等了,手中的青劍衝著林非白點了點,示意他出手,用最後一招分出勝負。

    

    林非白木然的點了點頭,觥雪劍也在閃電劃過天際的一刻,發出了耀眼的銀光。一人一劍仿佛合二為一,冷漠的劍意出現在觥雪的劍身上。

    

    這一刻,天地間的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喜也好,悲也罷,生也好,死也罷。這世間的一切全然和自己斷了聯係,隻剩一道看透塵世的淡然。

    

    這是林非白學到的第三劍,無生無死,無喜無悲的一劍,也是默然的一劍。風雨被劍意引出,一時間狂風呼嘯,大雨瓢潑,勢要與這一劍的勢頭一爭高低。

    

    阿星手中的青劍也在凝聚劍意,那是一種豪氣衝天的劍意,散發著王者之氣的劍意。

    

    什麽是天下無敵?

    

    青劍此刻的劍意詮釋了這種感覺,它指引著天地間的威能,主宰著世間的一切。一劍可擋千軍萬馬,一劍可破寰宇蒼穹!

    

    終於,兩柄匯聚著天地威能的劍碰撞在一起,震耳的雷聲伴隨著碰撞聲在每個人耳畔炸開。

    

    林非白緊咬著牙關,阿星微眯著雙眼。

    

    一道突如其來閃電撕裂著長空,刺眼的閃光照耀出林非白的狼狽。青劍死死地壓製著銀劍,那股漠然的劍意須臾間就要消散。

    

    林非白沒有放棄,銀劍錯開青劍的攻勢,向後回撤幾分,隨後更為冷酷的默然之意重回劍內,再次斬出。

    

    這是林非白通過追影雙劍悟出的招法,這也是他師父從未教過他的招式。

    

    雙劍再次碰撞,銀劍的氣勢還是被青劍壓下一頭。

    

    不過,還沒有結束。

    

    最強勁的劍意要在第三劍才能施展出來,隻有疊加兩次的劍意才能讓第三劍突破極限。

    

    而此刻,林非白揮出了第三劍!十成威力的第三劍。

    

    霎時間風雲突變,天地間所有的威能全然匯聚在這一劍之上,觥雪劍上匯聚的強大劍意,讓林非白都被這威能反噬,震斷了雙手的經脈。

    

    不過劍意絲毫不減,怨龍重新出現在觥雪劍上,巨大的龍頭一口咬碎了青劍凝聚的青珠,也把青劍咬了個粉碎。

    

    銀劍插進了阿星的身體,阿星的臉上沒有痛苦,反而帶著一絲解脫。

    

    ……

    

    在一個隨處可見的酒樓上,來往的江湖人士閑聊中多了些談資。

    

    “要我說啊,這位林少俠真是厲害,把二十年前那個大魔頭殺死了。”

    

    “哼,阿星本來就是個老頭了,勝過他不奇怪。要是回到二十年前,這位林少俠定然不是他的對手。”

    

    “我同意,聽說阿星是林少俠的師父,放水也不奇怪。”

    

    “要說奇怪的事,還數師徒二人反目的原因。”

    

    “對啊,讓人想不通。”

    

    一位戴著蓑笠的男子輕聲一笑,蒼老的聲音悠然道:“因為阿星一心求死。”

    

    “此話怎講?”

    

    “柳如玉臨死前給阿星留了封信,信上說讓他好好活著,不要尋死,除非遇到一個比他用劍還要厲害的人。”蓑笠男子頓了頓,接著道:“柳如玉真的很了解阿星,他知道阿星這輩子一直都在等一個對手。”

    

    “這個就是他執意死在徒兒手上的原因嗎?難道這世間隻有林少俠能勝過他?”

    

    戴著蓑笠的男人沒有回答,而是將麵前的酒一飲而盡。在他身旁有位年輕女子,托著腮小聲問道:“爹,當時你和阿星比試,到底誰贏了?”

    

    戴著蓑笠的男人輕聲道:“誰都沒贏。我倆各懷心事,他急著去陪柳如玉,而我心中懷著對他的感激,大家都沒有盡全力。”

    

    女子問道:“那為什麽你成了這副模樣?”

    

    戴著蓑笠的男人道:“我的一切都是他借我的,我還給他而已。在我自斷經脈後,他就跟我說了關於柳如玉的事。”

    

    突然,一個漢子喝多了酒,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扯著嗓子大叫道:“阿星真是個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

    

    人群附和著,戴著蓑笠的男人卻搖了搖頭,輕聲道:“阿星對林少俠很好,即使是尋死,都給林少俠留下了名揚天下的機會,還幫林少俠殺掉了欺騙他的女子,無論這樣的做法是否妥當,阿星顯然不是個瘋子。要我說真正的瘋子是唐影,為了對抗朝廷,連家人都能犧牲。”

    

    女子臉色變了變,問道:“難道在夜鶯客棧,是他和大和尚商量好的?找劍譜的同時,殺了自己家人?”

    

    戴著蓑笠的男人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是我被南山派擄走時發現的,不知道為什麽他會如此心狠,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目的。”

    

    女子皺了皺眉頭,替她父親斟滿了酒。

    

    戴著蓑笠的男人摸了摸她的頭,微笑道:“不說這個了,你和那位林公子關係甚好,如今我們從海上回來,你不去尋他嗎?”

    

    女子掩麵一笑,偏頭看向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