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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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懸空寺正門碑樓,有一片不大的空地,兩邊散落著供人休歇的石墩木椅,正中間聳著一處亭子,內裏安置一座石碑,碑高八尺,上蛟螭,下贔屭,總體高約丈餘,碑麵上刻有隸書體的金剛經,字體厚重,形式莊嚴,此碑原是露天擺放,碑文經多年風雨侵蝕,有些字跡已然變得斑駁不清。

    最為醒目的還屬碑下石獸,形似龜,能負重,為龍之六子贔屭,又稱霸下,製式憨拙古樸,形神兼備,由於經常被山上信眾當做瑞獸祈福求願,天長日久,除了龜背色澤淺淡了一些,其餘部位被盤摸的黑亮隱隱泛著金石光澤,看著有些怪異荒誕。

    已是日落時分,白日裏如織的旅人信眾早早的散去,偶有經過貪戀山中景色的旅人,和執意不用家人攙扶蹣跚年老信徒,暮靄沉沉處,山風陣起時,耳聽鳥鳴啾啾,不聞人語喧鬧,此間天地難得肅靜。

    從山上走來一僧一俗兩個少年,俗家子性情外放,舉止跳脫,行走間衣袖招搖,光腳著一雙木屐,木石相擊噠噠作響。

    另一位沙彌打扮,溫潤和善嘴角噙笑,說話輕聲細語,卻總能妙語連珠於點睛之處,惹得那爽朗少年笑聲震林。

    走近來觀瞧,正是那林間潭畔烤魚的二個少年人。隻是不見了身邊的黃狗。

    已洗淨臉上煙塵的俗家子容貌俊秀,星眉劍目,顧盼有神,並非小鎮土生土長之人,其名林夕。

    三年前與父親投親來到佛腳鎮,據說是原鄉裏鬧了災,不得以才背井離鄉來到此地,好在有家傳釀酒手藝,父子二人擺攤沽酒為生。

    常言道,酒香不怕巷子深,加之林父經營得當生意越做越大,幾年光景,林家就成了小鎮生意最紅火的杏花村酒樓的東家。

    其父林宣純良真樸,自林家發達後時常接濟鄉裏孤寡,在小鎮頗有善名,後來林夕入了蒙學擺在嵐山門下,賜字鎮軒。

    身邊哪位小和尚法號智襄,也是命運多舛,幼年失孤,孤苦無依被智凡大師偶遇,感念其生活艱苦,便帶到山上養在身邊。

    因緣際會,福源深厚的小和尚又被無相祖師看中,稱其慧根深厚,有大德之資,甚是喜愛,遂收為入室關門弟子,賜法號智襄,於身前親自教導佛法。

    智襄年幼但已在無想大師身邊沁潤佛法多年,佛法日進。曾於垂髫之齡在佛教盛會盂蘭節上代師說法,才思敏捷,辯才無雙,一時間名動天下,幼時名成。

    鎮軒和智襄二人兩年前偶然邂逅於後山,彼時天作大雨,二人躲雨亭簷之下,本是同齡年紀便攀談起來,一人雖是俗家子卻於佛法典故信手拈來且頗有見地,另一人雖是佛門子卻於人情練達通透毫不拘泥約束,於是同樣是童年不幸且興趣相投的二人一見如故,時常相約結伴,感情日篤,互相引為知己。

    這日二人後山結伴遊玩,因為鎮軒貪睡誤了些時辰,下山時已然有些晚了,彼時遊人信眾都早早下山,二人也樂得山中寂靜。

    行到山門石碑處僅見一人還流連此地,那人身著青色儒衫,頭上挽著一枚道家的荷花冠,兩鬢有些霜色,中年歲數,容貌普通,此時正雙手負後觀摩那碑上文字,專注嚴謹。

    耳聽二人自山上下來,便轉過身行微微點頭示意,下山二人一人執子弟禮,一人豎掌於胸輕報佛號,以示回禮。

    中年人望向二人眼神探究意味深邃,驀地扯動嘴角牽出一抹笑容,踱步走到鎮軒二人身前。

    先與智襄打起招呼:“你就是智襄?果然人如起名,良材美玉,無相那個老和尚除了嘮叨。收徒的眼光還是不錯的。”語氣直接算不得恭敬,但智襄料想他知道師傅的名諱,想來還是於懸空寺有些淵源的,微笑點頭應是。

    “你叫什麽名字?”那人又轉身問向鎮軒。

    “晚輩姓林名夕,字鎮軒。”鎮軒再執一禮。

    “汝家居何處?可曾修行?”那人言語低沉,說話直接且毫不客氣,偏偏不容拒絕,那是一種上位者自帶的威嚴。

    “晚輩家住佛腳鎮。因緣巧合下,曾短暫修習過一片古卷上的吐納之法。隻是資質有限,至今仍徘徊門外。”林夕雖然麵有惑色,卻也老實稟告。

    “汝之師可是嵐山。”景清微哂,“眼光不錯,就是教徒弟的本事差了些。”

    “為尊者諱。”林夕有些不悅。

    “吾且問你可願拜入我的門下,斬斷紅塵羈絆,參悟生死迷障,保你大道可期。”

    “呃?”

    “阿彌陀佛…”

    鎮軒二人麵麵相覷,一時間氣氛尷尬。

    明明是剛打了一個照麵,剛諷刺完人家恩師,就上趕子收人家做徒弟,這劇情走向也太過於跳脫,常言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但觀其言行也不像心懷叵測之人。難道人不可貌相?林夕心中念頭輾轉,一時間也不好回應。

    “吾乃除歲宮掌門景清真人,觀你先天道胎,骨骼清奇,一時間見獵興起,不忍美玉蒙塵,特賜你天大機緣,欲收你作入室弟子,你可願意?”景清真人震衣肅麵,語氣鑿鑿且異常驕傲。

    “呃,前輩,事發突然,且容我想一想。”林夕拉過智襄小聲議論“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小僧平日山下行走,了解到最近風言最勝的一件大事就是除歲宮景清真人出關,以及傳位門人之事。”智襄眉頭微皺,“料想景清真人自然無暇他顧。這人卻自稱景清,很是有些古怪。”

    鎮軒冷哼一聲。

    “這個不知從哪裏出來的家夥,居然敢打著景清真人的幌子四處招搖,怕不是腦殼有些問題?”

    “他能識得小僧名諱並且道破我的師承,又曉得你的恩師,怕是做了許多功課,看來是有備而來,你不要大意,多加防範。”

    “怕不是又一個貪婪我家財的!這些年我和老爹也遇見不少道貌岸然江湖異士,大多是些銀樣臘槍頭的貨色,不足為慮。”鎮軒拍拍智襄手臂,“等下若是激化起來,我若打得過且還好說,若不幸栽了跟頭,你定然不要顧我,且往林深處跑去,尋人來救我。”

    “不妥,小僧雖然手無縛雞之力,但也做不出賣友求生的齷齪舉動。”智襄小和尚目光堅定。“先看看事態發展,再做決定。”

    “荒唐,他的目標是我,與你頗有忌諱,你若離去他不定會阻攔與你,而且我從小隨老爹學了些江湖把式,尋常壯漢三五個是近不了身的,事態惡化,你誤要戀棧不去。抓緊找人幫忙才是道理,買一送一的買賣咱不能幹。”

    小和尚細細思量覺得有幾分道理,遲疑著點點頭表示認同。

    景清真人作為修真大能,自然目明耳清,那兩人窸窣言語自然聽的一清二楚,麵皮不自然的一陣抽搐,在風中有些淩亂。

    “嗬,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