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布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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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然在方丈室起身來到在紫檀書架前,駐足良久,喟然歎息一聲。

    “無相師叔,智然此舉,也算仁至義盡了。”

    書架三層不顯眼處擺放著一枚紫銅香爐,智然伸出右手緩緩一推。隨著哢嚓一聲脆響,牆壁內暗藏的機括被激活,窸窣的傳動密集響起。

    紫檀書架猛然內陷,緩緩向一側滑動,露出鑲嵌在牆上的一枚金色佛手印,智然嫻熟的將右手覆在上麵,佛手印與智然手掌緊密切合,掌印相連之處,金色光芒驟然一亮,複又緩緩流轉不息。

    智然挺拔的身形如同濃墨遇水一般,不斷淡化稀釋,最後變得恍惚透明,直至徹底消失。

    不多時,懸空寺後山桃花潭沉寂水麵驟然波浪激蕩,潭中央的水流開始順時針旋轉不停,一個直徑丈許漩渦慢慢形成,如同寂靜的桃花潭張開了一張巨口,看著頗為詭異。

    智然方丈從漩渦形成的通道裏顯出身形,周遭潭水洶湧激蕩,沒有一滴水落在僧袍上,當他腳麵甫一落在潭水上,那聲勢駭人的漩渦開始慢慢合攏,潭水最終複於平靜。

    智然方丈神情有些疲憊,右手握拳在嘴邊,掩了幾下清咳,緩緩抬頭向天上看去。

    懸空寺轄屬須彌峰,雲霞峰,歸去峰,了了峰,回首峰天光大勝。肉眼可見的五道粗大光柱,自各個峰頂衝天而起。

    由於各峰天地元炁屬性不同,匯聚成的光柱色彩也斑斕迥異。五道光柱氣勢宏大,扶搖直上天穹最高處,驟然如天女散花一般爆裂散開,一道巨大無朋的七彩流光遮蓋天幕,牢牢罩住懸空寺群峰。

    一時間懸空寺地界異像橫生,雲蒸霞蔚,紫氣升騰,氤氳朦朧,再難被外界窺探。

    ……

    佛腳鎮,懸空寺的山門處。

    由於先前天生異象,動靜不小,所以此時的懸空寺的山門處,聞訊聚集了許多人,一時間,人聲鼎沸議論紛紛,佛門清靜之地難得頗為喧囂。

    近在眼前的流彩光罩恢宏壯闊,視線所及難辨邊界,眾人雖然好奇,卻沒有人敢冒然出手試探。

    “師叔,這就是懸空寺的護山大陣?”

    潮織懷中抱劍,微仰著頭朝天空望去,還是一副睡眼惺忪模樣,而且頭發亂如鳥窩,顯然剛從床上爬起不久。

    “懸空寺立寺千年,果然底蘊深厚。”

    洗劍閣長老陸堯聞言點點頭,對於天幕溢彩,亦是心神激蕩,口中嘖嘖稱讚。

    “就為了抓一個盜經蠹賊?這陣仗著實太大了吧?”

    潮織撓撓腦袋,一頭鳥窩亂發更顯雜亂。

    “封山隻為盜經蠹賊?這話怕是隻有你這笨蛋才會聽信。”陸堯冷哼一聲,有些不滿。

    “不然嘞?”潮織嘿嘿一樂,毫不在意。

    陸堯搖頭苦笑,這孩子劍道天才不假,就是腦袋瓜有些秀逗。

    但轉念一想,洗劍閣劍道宗旨講究的是出劍無念,一往無前,也許隻有潮織這樣心思純粹的人,才能水到渠成的切合劍道真意,未來劍道登峰,如探囊取物。

    陸堯心念及此,也再不忍對潮織苛求,反而對這個本宗最年輕劍魁越發青眼有加,連潮織那邋遢姿容也變得越發眉目可喜了。

    “潮織啊,你要記得,山上行事大多迥異常理,雲遮霧繞,如那冰山一角難窺全貌!一切耳聽眼見皆是虛妄,想要不被眼前迷障牽著鼻子走,最好的辦法就是堅守本心,用心來判斷。”

    “師叔哎,你說的太多,我記不住哎,眼下我最關心是這山還能不能進?要是進不去山,咋找雲岐討要彼岸花,找不到彼岸花,咋救師傅,一想到這些我就腦殼痛,想睡覺。”潮織有些不適應冷麵師叔的和顏悅色,臊眉耷眼的兀自唉聲歎氣。

    “你個蠢貨!孺子不可教也。”陸堯一巴掌拍在潮織腦後,甩袖帶著兩個嫡傳,遠遠躲到一邊清靜去了。

    “又來,又來。本來腦殼就昏,被你一打,現在更困了。”潮織揉著腦袋,鼻頭噤起,哈欠連天。

    “那小子先天劍體,資質不錯。”青雲子遙遙看著潮織,嘴中忍不住讚歎。

    “洗劍閣的年輕劍魁,自然天賦異稟。”景清與林夕正在樹蔭下對坐茶飲,眼角一瞥,剛好看見潮織被打後,還兀自打著哈欠,困意難消,不由嘴角勾起。“不錯,是個有意思的。”

    遠處忽然傳來高呼,密集的人群讓出丈許方圓的空地來,當中一位背刀的虯髯壯漢四下拱拱手,聲音洪亮。

    “某家石家莊趙梓龍,江湖諢號劈天大聖,今日齊逢各路豪傑,又有幸逢遇懸空寺護山大陣開啟,機會難得,某家想試試這陣法斤兩,稍後某家會使出全身解數,給這奇怪罩子來上一下,看看是不是銀樣臘槍頭,好看不中用,諸位掌掌眼,要是覺得某家這刀劈的妙,煩請叫聲好。”

    叫好聲四起,那大漢越發得意,伸手向後一拍鯊魚皮刀鞘,就見那柄鑲金嵌玉的寶刀衝天而起,大漢悶嘿了一聲,腳一頓,身軀隨之扶搖而上,人在空中,刀在手中,一道清光匹練勇往直前,直劈罩牆。

    那流彩光罩遭遇趙梓龍傾力一擊,隻是漾起幾道漣漪,便恢複如常。

    趙梓龍嘴角噙笑,雙臂虯結的肌肉高高隆起,雙手攥緊刀柄傾力下壓,光罩漣漪閃爍頻繁,四周叫好聲此起彼伏,趙梓龍越發有些得意。

    異變乍起,一道兒臂粗細的光鞭驀然伸出,迅雷難及掩耳之勢抽向正洋洋得意的趙梓龍,他反應還算迅速,忙鬆開握刀的雙手,身體千斤急墜,險之又險的躲過那道攔腰襲來的光鞭,隻是還不待他一口氣喘勻,又一道光鞭腳下升起。

    “我命休矣!”趙梓龍口中驚呼,現下力已用老,自知再難脫困,認命一般閉上眼睛,對於當下困境不忍直視。

    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飛劍憑空出現,劍柄狠狠地撞在趙梓龍腹部,將他橫擊出去,脫離了光鞭席卷的陷阱,可那飛劍卻難以脫困,被光鞭狠狠絞住,僅一息,便將那尋常材質的寶劍碎成殘片,從高空洋洋灑灑掉落下來。

    “我的二兩銀子啊!”人群中響起一道哀嚎,眾人紛紛側目望去,潮織雙手按住胸口,目紅眼熱,如喪考妣。

    ……

    “在極西之處的幹旱之地有一種蟬,二十三年間都隱匿在泥土之中,直到雪山上的冰雪融化,洪水快來到來的時間才會蘇醒,在泥水中沐浴洗澡,並在寒風中將翅膀晾幹,直到振翅而飛。”

    楠笙斜靠在樹根上,雲岐伏在他身邊,雙手捧臉聽的專心。

    “你給我說的這個故事,到底想說什麽?”

    “我有一種功法名叫二十三年蟬,因緣際會所得,此法置之死地而後生,正好合適你現下的狀況。”楠笙婆娑著雲岐臉頰邊的白發,笑容溫暖。

    “你休要騙我,我天道霸道雙修,兩種相衝功法早就在我體內攻伐日久,眼下生機雖未斷絕,卻也自知命不久矣。”雲岐眨了眨眼,修長的睫毛下難見憂傷。

    “我很知足,在生命最後的時候,有你陪在身邊。”

    楠笙抹了一下雲岐臉頰,眼裏的柔情快要沁出水來。

    “小七,自始至終我有沒有騙過你?你要相信我,我不會再讓你從我身邊離開。”

    七十年輾轉,一甲子等待,雲岐終於聽見楠笙一句不舍,似乎一切付出都已值得,哪怕就此死去,也不曾缺憾。

    雲岐眼角氤氳,那手背抹了一下眼睛,悶悶嘟囔:“你說過謊的。”

    楠笙緩緩起身坐起,看著雲岐的眼睛有些遲疑的問道:“我何時欺瞞過你。”

    “你以前答應過我,等我長大就娶我。可你食言了。”雲岐郝然,隻覺得臉皮有些發熱,羞澀的埋在雙臂間。

    楠笙愕然,久久無語。

    “小七,二十三年而已,眨眼就過去了,等你好了,我就娶你。”

    “好。”雲岐抬起頭愣怔的看著楠笙的眸子,眼淚再也難抑,順著漂亮的臉頰蜿蜒而下。

    一隻修長微涼的手指抵在雲岐眉間,雲岐腦海轟然炸響,意識刹那遊離,昏昏的睡了過去。

    “楠笙,準備一下,盡快開始。”空中響起無相老僧的聲音。

    楠笙戀戀不舍的在雲岐額頭輕吻一下,熟睡中的雲岐似有所感,眉頭微微簇起。楠笙覺得好笑,伸手將那眉間細微褶皺抹平,方才緩緩站起身來。

    “楠笙·神羅,請叔祖布陣。”

    了了峰上,一道紫色光柱自蓮池而起,扶搖直上九天,澄淨湛然。

    無相老僧瞭了一眼天空,麵容釋然。

    “時不我待,開始布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