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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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無相隕落人間之時,曾將滿身氣運散於天地間,一半落在達摩洞,一半落於此間,被嵐山以奇妙手段收集起來。

    嵐山順著幽長的密道,來到蓮池下的石室,放眼望去,楠笙和雲岐並排躺在一根粗壯的樹根上,二人十指糾纏,相握而眠。

    嵐山慢慢走上跟前,俯身查看,雲岐鼻息平緩,氣息悠長,顯然還在昏睡中。

    楠笙則麵向蒼白,氣息全無,嵐山麵露凝重,伸出手指覆在楠笙的手腕上,朝楠笙體內緩緩輸入一道元炁。

    楠笙體內筋脈多處瘀阻難行,盤根錯節的脈絡裏可見多處斷橋重生的跡象,但他的脈絡裏卻探尋不到任何元炁流轉,生機全無。

    嵐山的唇角緊緊抿起,無奈的歎息一聲。

    “無相禪師,晚生怕是有負所托啊!”

    先前無相禪師的謀劃是,由無相力抗天劫,嵐山確保輪回轉生運轉,一旦無相身死道消,將爭取將殘留氣運凝集此處,由嵐山收集起來,用來調和梳理雲岐體內相衝的兩道功法。隨後,由嵐山護送楠笙和雲岐盡快離開懸空寺,遠走天涯。

    無相的謀劃自然是環環相扣,有條不紊,而且前期進展順利,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可如今無相如約身死,楠笙卻轉生失敗,籌謀許久,最終不過換來個功虧一簣,也不曉得無相泉下有知,將會作何感想。

    枯坐許久的嵐山搓搓臉,努力讓自己振奮起來,眼下雲岐的事情變成了當務之急,由不得他過於悲春感秋。

    嵐山轉身看著雲岐乖巧的睡顏,唇角彎出一抹柔和的弧度,心中不免升起一絲慶幸。

    “還好,小七還在。”

    他伸出右手,指尖孕育著一叢明亮,揮手按在雲岐眉心,陷入昏睡卻無從醒來的雲岐,眉眼間顯露一絲痛苦掙紮,隨即身體浮空,周身光華大勝,一道瑩白絲線憑空出現,從她腳下開始一圈圈密密匝匝的纏繞起來,漸漸裹成蟬繭模樣。

    “小七,二十三年後再見。”嵐山將蟬繭背負身後,從石室走了出來。

    蓮池已慢慢恢複生機,隻是池中七朵蓮花,五朵盛開,一朵待放,一朵已經枯萎。

    場中大陣怪異的符文結成金色的血痂,凝固在地上,枝蔓纏繞的寒玉冰晶跌落在一邊,周遭血氣濃鬱,狼藉滿地,越發顯得怪異消沉。

    無相的血汙已經擦拭幹淨,龜裂的皮膚也被細密的無色針線縫合,身上換了一件素潔的衣裳,此時麵目安詳的躺在黑色棺木之中。

    森羅依著黑棺低頭不語,旁邊還伴著一條憂傷的黃狗。

    “楠笙叔怎麽樣了?”森羅聽見腳步聲,抬頭朝嵐山看去。

    “下麵隻有他的屍身,早已生機斷絕。”

    嵐山搖搖頭,滿臉遺憾。

    “籌劃了那麽久,怎麽就失敗了呢?老祖這算白死了麽!”森羅心煩意亂,雙手揪著自己的頭發,滿臉痛苦。

    “請節哀!”嵐山也不知此時該說些什麽。隻能幹巴巴的出言安慰。

    “小七姑姑呢?”森羅眼眶微紅,掃了一眼嵐山背後的白色蟬繭,眉頭微微簇起。

    “小七還好,楠笙早前傳給她二十三年蟬秘術,又被無相殘餘氣運饋贈,已沒有性命之憂。現在正在沉睡之中。”嵐山耐心解釋,

    “你放心,在小七結繭自縛之前,我查驗了一下,她體內的相衝的功法,已經有兼容的跡象。”

    “那還好些,起碼不算一無所有,多少還有些賺頭。”森羅狀態好些了,起身拍拍黑色的棺材,對嵐山囑咐道:“我家老祖的遺骸就麻煩你帶給智然方丈了,由他來操持身後事。這是先前老祖臨終時的囑托,我身份特殊,這件事隻能麻煩你了。”

    “可以。”嵐山點點頭,答允下來。

    “景清那個老混蛋奔後山來了,此地不宜久留。楠笙叔叔的遺體,也望你能守護周全。”

    “守護楠笙,本是先前無相大師叮囑之事,雖然眼下他已經身死,但我定會護他身後安寧。”

    “如此,便先行謝過嵐山先生了,小子先前孟浪,請嵐先生勿怪。”森羅朝著嵐山一揖及地。

    “無妨,你且先行脫身。後麵的事請,放心托付給我,日後重逢,我再與你訴說此間詳情。”嵐山躬身還禮,神色鄭重。

    “多謝先生,森羅就此別過,山水有相逢,我們後會有期。”森羅拱拱手,起身來到了了峰懸崖一側,縱身一躍而下。

    嵐山探目望去,森羅身姿矯健如猿,身形迅疾下墜之際,總能精準落腳崖壁凸起之處,幾個起落,身形漸漸遠去了。

    嵐山覆上黑棺,揮手關閉密室入口,將雲岐輕輕依在菩提樹下,自己則盤膝坐在先前無相趺坐之地。手裏撚起一顆棋子,緩緩布在棋枰上。

    良久,嵐山口中輕聲呢喃。

    山僧對棋坐,局上林陰清。

    菩提今猶在,不聞下子聲。

    黃狗嗚咽,哀鳴不已。

    智然方丈解除了懸空寺結界,上山之路再無阻礙,景清三人運轉神通,自然來的迅疾。

    景清放眼望去,了了峰一地狼藉,樹下一人一狗警惕的對望過來。

    “楠笙人何在?”景清真人視線掃過那口碩大的黑色棺材,沉聲問道。

    “故人已去,恩怨了了。”嵐山看了景清一眼,聲音疲憊。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青雲子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景清眉頭簇起,對青雲子孟浪開口有些不滿,卻未開口駁斥,隻是盯著嵐山。

    “景清,你曉得我不打誑語。”

    景清眉頭一挑。

    “我倒覺得青雲子言語無差,所言極是,”

    “得饒人處且饒人,景清,難道你忘了當年舊事?”嵐山幽幽的歎了一口氣。

    “若非二哥手下留情,你我當年便已……”

    “住口,當年我便親口對楠笙說過,我要親手殺了他。是他自己給我機會。此事怪不得我。”景清開口打斷嵐山,眉間簇起一道深深的川字紋。

    “多說無益,我不信楠笙已經身死。”

    “景清,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嵐山將棋枰上的棋子仔細收入棋罐,緩緩起身,直視景清。

    “哦?你這是準備與我問劍一場了?有意思。”景清雙眉一挑,笑容玩味。

    “不勞煩真人出手,蜀山青雲子,向嵐山先生問劍。”青雲子挺身而出,拔劍相向。

    “喲!蜀山青雲子,某家心神往之,嵐先生,不如先讓某家討教一番如何?”

    眾人眯眼向山路盡頭望去,一蓑衣虯髯漢子從那邊遙遙出現,那蓑衣客手中還拎著一人,腳步似慢實快,幾個呼吸間就來到場間,站在嵐山身邊。

    被拎在手中那人耷拉著腦袋,見坪上早已站了許多人,慌忙雙手覆麵,羞愧的無地自容,拿胳膊肘輕輕碰了一下蓑衣客的褲腿。

    “我說大哥,差不多行了,這麽多人在呢,我不要麵子的?”

    “喲!把你忘了!潮織兄弟,不好意思。”蓑衣客忙把潮織放下,還小心的幫忙撫平衣衫褶皺。

    “這是人幹的事兒麽?”潮織青著一隻眼圈,低眉臊眼的站到一邊,心中腹誹不已,麵上還一臉媚笑。

    “小弟還得多謝大哥捎我一程呢!怎敢怪罪。”潮織伸手碰了碰青腫的眼圈,疼的嘶嘶的吸著冷氣,忍不住小聲嘟囔。

    “這混蛋下手也忒黑了,我這英俊臉頰不會被打壞了吧?”

    “放心,大哥我手裏有輕重。”蓑衣客滿臉憋笑,這潮織兄弟也太對脾氣了,忍不住想再補一個黑眼圈。

    “夠了,你是何人?”青雲子顯然對這個半路殺出的程咬金頗為警惕。

    “某家季覆雨!”蓑衣客一抹濃密虯髯,朗聲報號。

    “無名小卒也敢貿然出頭,怕是不知死字怎麽寫!”

    青雲子腦海中將修真界裏惹不起的人名,篩選過濾了一下,對這季覆雨毫無印象。心中不由升起傲慢之心,起手掐訣,便要當場問劍。

    “閣下可是摩天崖季宗主?”景清一把拉住青雲子,開口問向蓑衣客。

    “不錯!正是某家,想不到某家浪蕩江湖多年,還有人記得某家名號。當浮一大白!”季覆雨哈哈大笑,巡視周遭雙手一攤。

    “知己難覓,可惜無酒啊!”

    “巧了,我有酒。”一道嬌滴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遠處緩步走來倆人,當前的是一個宮裝打扮的俊俏女子,打著一把青花紙傘,閑庭信步,身後跟著一個蒼老奇醜的老仆,亦步亦趨。

    “誒呦,小混蛋,你臉怎麽了。”那女子來到場間,環視一眼,率先盯落在潮織青腫的臉上。

    “不小心摔的唄!”潮織嘴上風輕雲淡,實際上小動作不斷,假裝伸手撓頭,順勢遮擋傷處。

    “柴鑫蕊,你幹嘛來了,趕緊走,裹什麽亂啊!”潮織朝著那女子猛打眼色。

    那女子視而不見,四下大量一圈。

    “本宮乃當朝瑞德公主,見過景清伯伯,青雲長老,嵐山先生,季宗主。”

    潮織聞言身子一震,雙手扶額,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