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第32章 財大氣粗菊花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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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號,《落霞棲牛圖》,一千兩一次。”

    “一千五百兩。”

    “七號,一千五百兩一次。”

    “一千五百兩兩次。”

    “成交。”

    賣者與買家之間沒有過多的話語,甚至沒有熱情的互動,隻有簡單的報價,喊價,詢問,確定。第一個拍賣品便以一千五百兩銀子的高價被買走了。

    第一幅畫便拍出了如此高的價錢,很難想象接下來會出現怎樣恢宏的情景。

    但好像場下出價的人並不在乎。

    袁枚保持著和先前開場一樣同一角度的微笑,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袁有桃靠在皮椅上,懶散的看著場內,仿佛一千五百兩就是秦淮河中的一瓢水花。

    寧舒看著台下不再保持著清醒與冷靜的富家貴人們,難掩心頭震驚。

    一張張書貼和畫卷在被穿著高雅的清倌人依次送上台,再在一輪又一輪激烈亢奮的競爭中歸屬到新的主人名下。

    聽著越來越高的銀錢數目和絲毫不見衰落的叫賣聲,他的心有些顫抖。

    常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實打實論起來,拋卻這些書貼內容的傳神出眾與作者本身帶來的名譽聲望附加值,就算它用的墨水是蜀州最好的雲水墨,紙張是清州姑蘇最罕見的寒園芽紙,在寧舒看來也絕不值得這麽多價錢。

    甚至上一輪賣出的《觀潮亭序》在兩個人的輪番喊價中從四千兩銀子徑直衝到了八千兩,最後以九千五百兩的天價成交。

    太瘋狂了。

    寧舒心裏隻有這一個念頭。

    袁有桃歎了口氣道:“可惜榮老頭子加價太狠嚇跑了一些人,不然再慢一點,這幅王大家的《觀潮亭序》上萬也不是沒有可能。”

    “不過無妨,這幅字帖本就是那王大家的不成器的孫子在洛城輸給我的,如此一來倒也賺了不少。”、

    他不斷地安慰自己。

    台下眾人花銀子花的不亦樂乎,二層樓的八個包間卻是安靜的可怕,像是不屬於這一場拍賣會,隻是冷眼做一個旁觀者。

    梅蘭竹菊,琴棋書畫。

    八個包廂的名字十分雅氣,很是符合本次拍賣會的基調。

    隻有菊舍的袁有桃先前抬了幾次價,但也沒有買下任何一件東西。

    或者還沒有到他們出場的時候。

    “下麵將要拍賣的是一把劍,是早些時候秦淮河水位下降時船夫打撈上來的,不知是何年代的物件,既然是古劍,放置在家中也能作護宅之物。”

    “起拍價一百兩銀子。”

    這是袁枚本場拍賣會第一次介紹拍賣物品,不是因為它特殊,恰恰是因為這把劍太平凡了,平凡到沒有任何標誌,沒有任何署名,不像先前的字畫,隻需擺出作畫寫字者的名字,便可以達到最佳的宣傳效果。

    可是這把劍,真的很普通。

    當侍從雙手捧著劍放在台上後,所有人心中隻有一個想法。

    一個劍柄,三尺青鋒。

    這是天下所有劍的最普遍的樣式。

    不出意外的話,袁枚本場的第一次介紹應該是在那柳大家的《雨霖鈴》上,他之所以現在就開始介紹,一是想壓一壓先前火熱的氛圍,以免之後幾件拍賣品的後繼無力,二是營造一種反差,突然開始介紹一把劍,造成一種這把劍很重要,比之前那些畫作都要重要的錯覺,避免最後成交價格太過尷尬。

    所以,他給這把劍定下的心裏成交預期為一千五百兩。

    二層樓內。

    袁有桃苦著一張臉,歎道:“我怎麽就忘了把這把劍拿出去,失策啊失策。”

    林稚好奇的問道:“這把劍有什麽來曆嗎?”

    袁有桃揉了揉臉上的肉回答道:“一點來曆都沒有!就是河裏撿的!都沒花錢,袁府的管事買了一條魚後帶了回來,我尋思著要麽是個法器,要麽是把名劍,再不濟也是個寶貝吧,結果送去鑒定,除了看不出是什麽材質做的外,它就是把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劍。”

    寧舒倒是對這把劍動起了心思。

    因為他是以劍入道,身邊一定是要有一把劍的,雖說眉心感知天地中有那柄據說是紫微大帝所持中天紫微劍邊角料的五十弦,但畢竟太過珍貴,又與自己心意相連,如今更是在養劍階段,不便沾染血汙。

    而且,他也懂得懷璧其罪的道理。

    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動用五十弦。

    諸多因素考慮下,寧舒早就想尋一把普通的劍,以供現階段的使用。

    這把看上去極為普通的,實際也極為普通的劍再合適不過了。

    於是他快速計算著自己手中的銀錢,準備買下。

    想必是前幾件拍賣品起拍價與成交價都太過驚人,這一柄從秦淮河中揀到的普通長劍卑微的一百兩起拍價引得場中一片安靜。

    但有難得的聽到賣者介紹,油滑的商人們紛紛琢磨著其中的利益得失,想著能不能碰運氣撿漏。

    畢竟這個包廂的主人是袁有桃,正當寧舒想著該怎樣喊價的時候,場下的商人們已經做出了選擇。

    “一百五十兩。”

    這僅僅隻是某位商人的試探價。

    “怎麽?你想要?”

    袁有桃看出了寧舒的蠢蠢欲動。

    寧舒點點頭。

    袁有桃本就存著結識寧舒的心思,他本就是個大方豪爽的性子,先前的一頓飯讓兩人頗為投緣,此番有如此良機,怎會手軟。

    於是他大手一揮。

    自然不可能是袁公子親自喊價。

    菊字舍內的管事聲音很平靜。

    “一千兩。”

    袁枚知道那菊舍中的人是誰,心中哪敢再存著先前自己定下的目標,雖不知自家少爺為何要花重金買這麽一把普通的劍,卻也不敢怠慢,恨不得現在就落下手中的小銅錘。

    場下剛才那名喊出一百五十兩的商人聽到後方有人與他爭,居然還喊出了一千兩,說不得自己隻是試探試探,若是沒人競價最好,有人競價的話自己不拍了便是,但你的一千兩是有多富有,不給其他人留活路?

    商人循著聲音回頭望去。

    然後目光向上移。

    他感覺二樓的包間如同八雙眼睛一樣的盯著他看。

    商人咽了咽唾沫,僵硬的轉過頭去,心想古人誠,不欺我,人傻錢多這個理果然不假。

    袁枚依著規矩確認了一遍報價,正欲落槌之時,二層樓又傳下來一道聲音。

    “兩千兩。”

    商人不敢再轉頭看,心想這又是哪個人傻錢多的主,莫不是這把劍真的是個寶物?

    場內眾人也開始小聲討論起來,這把劍什麽來曆,居然讓兩位貴人叫道如此高的價錢。

    場中的富商大多是富,但他們都清楚,能坐進二層樓八舍內的那些人不僅僅富,還很貴。

    富貴,富貴。

    多一個字,便把等級拉開了。

    袁有桃正準備對著寧舒說上一句我們兄弟兩個一見如故,這把劍就當兄弟的見麵禮,你千萬不要客氣之類的話。

    聽得同為二樓包廂居然敢競價,他誌在必得的笑容微微一滯,隨即麵色一沉。

    “去查一下,是哪一個喊得價。”他向管家吩咐道。

    不一會,管家回來了,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報告著喊價那人的信息。

    “居然是王白臉?”

    蘭清卿驚道:“他不是去蜀州了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寧舒問道:“王白臉是誰?”

    袁有桃咬了咬牙說道:“王白臉是金陵王老爺家的小兒子,這廝從小就和我不對付,極為記仇,又偏生得一個聰明腦子,雖然父輩同為金陵八貴,但他的行事無恥到連我都羞於與他為伍。”

    寧舒聞言皺了皺眉頭,說道:“既然如此,這把劍讓給他便是了,本就普通,不要也罷,免得給你添麻煩。”

    “不行,這把劍我買定了,說不賣給他就不賣給他,比花銀子這方麵,我袁有桃在金陵城還沒怕過誰。”

    袁有桃一邊說一邊向管家比劃了一個手勢。

    管家心領神會的點點頭,依舊語氣不帶任何情緒的喊道。

    “五千兩。”

    在樓下眾位商人討論之際,隨著一聲聲震驚的喊價聲,一次次令人頭皮發麻的銀錢數,原本隻是用來調節氣氛的一件拍賣品短短時間內便蓋過了前麵那些大家們的書畫作品,成為了拍賣會開場至今最的環節。

    原因有許多。

    普通的劍。

    越來越高的喊價。

    最重要的是,二層樓包廂的參與。

    不多時,普通長劍的價格便攀升到了九千八百兩銀子。

    竟然成為了截至目前最貴的一件拍賣品。

    場上的人沒想到。

    平台中間的袁枚沒想到。

    包廂內的袁有桃沒想到。

    另一個包廂內的咬著牙喊出九千八百兩的王白臉王符也沒想到。

    他隻是看那劍來曆雖然普通,長得也極為普通,但一想到那人極為愛劍,拍下來送上去結交一番,若是這把劍真是個寶貝,能憑此劍拉上關係的話,前路又有何愁?

    袁有桃倒是不心疼錢,隻是惱於王白臉這廝的不知好歹,心想一貫自私的王白臉怎麽會舍得喊出這麽高的價錢。

    他決定不能讓王白臉得償所願。

    隻要能讓你王白臉不開心。

    我袁有桃就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