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第38章 金陵道士圖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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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長啊,我家中總生禍事啊。”
中年貴婦一邊說著一邊用絲綢手帕擦著眼中流出的淚水,啜泣道:“我大兒子上個月出門被門檻絆倒傷了麵部,小兒子半月前喝水嗆到,差點丟了命,我家那口子昨日喝酒平白無故就從樓梯上摔了下去,折了一條腿,要知道他平時酒量是極好的呀。”
“莫不是我家中陽宅陰宅風水方麵出了什麽問題,家中這般橫生變故,我整夜整夜的睡不好,希望道長幫忙看上一看。”
算命道人擺擺手示意婦人慢慢說,聽完後閉著眼睛,掐指一算,問道:“家中可曾有貓犬之屬。”
中年婦人答道:“養有一犬,平時尤為乖巧,家中上下都喜愛的緊。”
算命道人問了問婦人那狗的特征,歎道:“此禍之源頭當歸於此犬,要知道那犬類活了八年後便通人性,若得機緣巧合,他日變化為妖,你家中全家上下皆為仙命,便是那犬類的機緣,如今家中頻遭變故,想來是那犬類按捺不住,想要加害你等。”
“既有如此禍事,貧道豈能坐視不理,你隻需回家後做一假人,然後在第九日的第一個清晨離家,將假人放於床上,七日後回家,若是這假人麵部發黑,則必定要趁機將此犬殺了,然後以屠戶殺豬的刀劈的柴生火焚之,此災當消。”
算命道士一臉鄭重地交待著,等化為灰後,將骨灰撒入秦淮河,以淮水之靈鎮壓孽畜的冤魂,中年貴婦隻聽得冤魂,妖孽等字眼,早已心服口服,連忙掏出銀子拍在算命道士手上,千謝萬謝後方才離去。
不久後,一個很胖很胖的胖道士和一個腰上係劍的小道士走向正低頭摸著銀子笑出聲的算命道士。
奇怪的是,寧舒與袁有桃都沒有察覺到自己處於一個真空的環境內,在他們的眼中,身邊依舊人來人往,沒有任何的不同尋常。
袁有桃見著道士摸著銀子,沒好氣地道:“別摸了別摸了,來生意了。”
寧舒在一旁看的真切,心想這金陵城的算命道士怎麽與自己那平安城中的邋遢道士一個德性。
算命道士慢悠悠的放下手中銀子,卻不抬頭,嘴裏念叨著:“一卦問天地,一卦問鬼神,一卦三文錢,兩卦五文錢,姻緣求子十文錢。”
明明前兩句頗有磅礴大氣的仙家韻味,隨後的幾句卻是瞬間俗氣了起來。
袁有桃嘿嘿一笑,一揮道袍,問道:“我想算一下,何時能成為這廬陽道的首富?”
算命道人覺得此問題極其白癡,隨口便答道:“閣下麵如滿月非凡相,鼻如懸膽有規模,堂堂梁柱之軀能納海,不出三年必定財如馬車奔室內。”
“你怎知我麵如滿月,身軀又能納海?”
“貧道乃昆侖傳人,千年傳承,曾為人皇問卦天下,哪有算不準的道理?”
算命道人沒好氣的說道,正打算訓斥一番,讓他知道自己在這金陵城中也不是白混的,又覺得這個聲音好像在哪裏聽過,於是他抬頭,卻看到兩個穿道袍的身影,心中一驚連忙陪著笑臉改口道:“原來是遇上了同行,大家都是道門弟子,有話好說,我身上真沒幾個銀子,不知貧道哪裏得罪了二位,還請指點咦,袁少爺。”
袁有桃大手重重的往算命道士的肩膀上一拍,說道:“還算道長聰明,能認出我來。”
袁少爺憑著能納海的身軀和初眠境的修為,差點沒把算命道士一巴掌拍坐在地上。
算命道人看著穿著道袍的胖子,轉身就想跑,卻礙於胖子一直按住不放的大手難以移動,苦著臉說道:“我怎麽能認不出袁少爺,若不是有袁少爺,哪有貧道的今天。”
他怎會不認識袁家少爺,想當年他出了昆侖山,初來金陵城,又趕上神朝鎮壓修行者的峰尖浪口,與同門師弟走散,一路舟車勞頓,原本仙風道骨的模樣硬生生變成了乞丐樣。
當他尋上袁府意欲展現一下宗門絕學,為這看上去頗為豪氣的府邸算上一卦,掙一筆銀子的時候,沒想到還未自報道號便被趕了出來。
是被當時還是金陵城赫赫有名的紈絝少爺袁有桃放狗趕出來的。
堂堂昆侖山的修行者,放在其餘國家都是奉為天師的存在,不說黃金萬兩,起碼衣食不愁,但在神朝,他隻能屈服,也算自己時運不濟,好死不活的偏偏趕上神朝境內的道門之災。
不過好在,袁少爺當時也還算客氣。
客氣到背著手一臉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表情,就像現在這樣語重心長的拍著他的肩膀,不過那時候袁公子尚且年幼,需要算命道士彎下身子來供小少爺拍,袁小少爺當時歎著氣道:
“牛鼻子,你瞧你穿的這麽邋遢,誰會信你是個天師,還吹自己是昆侖山來的,昆侖山的猴子都比你幹淨,趕緊拿錢去置辦一身好看的行頭再來吧。”說罷讓身邊仆人扔給算命道士一袋銅錢。
他當時本欲爭辯上幾句,卻見袁小少爺已經將負責看門惡狗放了出來。
算命道士後來便留在了金陵城,美名其曰煉心,其實隻是覺得這大樹下好乘涼,若是沒有袁家少爺隔三岔五來找他喝茶就更好了。
所以自從袁有桃去了洛城以後,算命道士的小日子過得越來越滋潤,隱匿了身形,察覺有人來算卦時便顯現出來,經常是三四天才開張算一卦,一卦夠他舒服三個月,除了算命,其餘時間他便靠在這西城大樹下睡覺。
然而,美好的日子即將一去不複返。
因為,袁有桃回來了。
若是知道來的人是袁有桃,他是絕計不會顯現出來的。
“牛鼻子生活不錯啊!”
“哪裏哪裏,都是袁少爺照顧得好。”
畢竟寧舒與袁有桃都是修行者,先前那中年貴婦與算命道人的對話都被二人聽在耳中,袁有桃對算命道人知根知底,寧舒卻覺得先前那番批解有些道理,便請教算命道人。
若是沒有袁有桃在場,算命道人定會給自己麵前這個小道士好好吹噓上一番,但當著袁有桃的麵,怎敢信口開河。
於是便如實說道:“此前一番話都是吃飯的手段,半真半假,那狗為妖確有其事,自己早先便發現城中有一地有妖氣,但她家那些事卻與狗妖無關,純屬自己倒黴,讓她出去玩幾日,心情好了,便不在意這些煩心事,假人麵部發黑則是這些個時日潮氣重,七天不處理,假人麵部自然發黴,總之說的懸一些,在凡人麵前,都是神術。”
寧舒聽此解釋,不免大感失望,原以為是一個境界高深的大修行者,本欲打算讓他算一算自己以前夢中出現過的黃泉,天庭,老頭和失心人有沒有什麽說道,看來無法實現了。
算命道士察覺他臉上的情緒變化,思考了一會又道:“我這隻是些皮毛本事,但自古批命當屬那昆侖山下,涇淮源頭的三江源知命樓最為神奇,被稱為數算一道通天之地,若非有大福緣者不能近前,想要求得一卦更是難上加難。”
“你若是心中有疑惑,日後若有機會,可去知命樓解惑。”
寧舒點了點頭,道了聲謝。
一番寒暄後,開始進入正題。
“有生意,做不做?”
“又坑哪個不長眼的王八蛋?”
“伽藍山。”
“廬陽觀月?不去不去。”
“有地圖。”
“有地圖也不去,我可得到消息了,今年來了幾個妖孽,甭想著把我拉下水。”
“我聽說城裏要修繕西城道路,你這塊地怕是保不住了。”
“什麽時候出發!”
在袁有桃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溝通後,算命道士雙手一攤表示認命,不為別的,隻為了西城這一畝三分地。
算命道士之所以留在金陵城這麽多年,就是看上了這古都的地氣,而西城這顆大樹更是地氣鬱結之所,對算命道士的修行頗有好處,若不是袁有桃這麽些年護著他,就憑他占著這麽好的地方,早就被神朝定期的排查扔出去了,哪還能享受如此好處,於是聽到袁有桃以此地要挾他時,他立馬改了口。
袁有桃坐著算命道士搬來的凳子,喝著算命道士沏的茶,對身旁的寧舒說道:“我給你講,這牛鼻子可厲害了,我當年放狗咬他,他跑的比狗都快,腳底下跟抹了油的。”
算命道士心想我不跑快點,傳出去一個修道之人被狗咬了得多丟人,卻不敢說出來,一雙眼睛從一開始就直溜溜盯著寧舒打轉,像是看見了街上袒胸露懷的貴婦人。
他對著寧舒行了一個道禮自我介紹道:“貧道張當然,師從昆侖,乃”
“就是個牛鼻子。”袁有桃打趣道。
張當然朝寧舒尷尬的笑了笑後問道:“不知師弟是打哪座仙山上下來的?”
寧舒心想我也是個假扮的道士啊,總不能回答你是從兜率宮來的吧,鬼曉得你信不信。
於是沉默。
算命道士張當然原本打算在寧舒麵前重新展示一下自己的仙風道骨,沒想到才說了兩句話便磕到了悶葫蘆上,他不禁感慨生活不易。
袁有桃將手中的地圖交到他手上,張當然翻來翻去的看了看,又扔出幾個石子擺弄了一番,許久後才說道:“想要上去不難,可仙緣這玩意我真是沒把握。”
然後他看了看寧舒又補充了一句:“也可以試一試。”
“那還等什麽,走啊。”袁有桃又用手拍了算命道士肩膀一下。
“下次能不能換個邊拍。”算命道士疼的呲牙咧嘴。
三人走出去幾步後,張當然忽然說道:
“等會,我聚寶盆沒拿。”
“在哪。”
張當然指了指剛才坐在自己屁股下麵扣過來充當凳子的那個掉光了漆的木盆。
隻見他小跑回去拎在手裏,與寧舒和袁有桃二人並排向城外伽藍山方向走去。
夕陽的餘暉照在三個道士的背影上。
身後的影子,有高有矮,有胖有瘦。
顯得分外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