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第57章 有趣的人,有趣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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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天下第一城。
寧舒此前所看到的高聳入雲的城牆僅僅隻是洛城的外牆,據袁有桃說大概有方圓八十餘裏,光外牆前的護城河就有三十多米寬,兩岸種滿了楊柳,城牆除了城門前留有寬闊的禦道外,東城西城北城還設有各種城門,水門,有著重兵把守。
東城門前排起一道人群長龍,因為今日的侯爺入京的大事,連帶著入城的盤查也相較往日嚴了幾分。
寧舒與袁有桃站在隊伍中間,緩慢的移動。
中午的日頭正盛,袁有桃身寬體胖,熱的滿頭大汗,不停的用布料昂貴的袖袍擦著臉頰上流下的汗水。
“我給你講,這洛城哪都好,就是人實在是太多了,你進城去隨便找個地兒吃飯,丫的都得在門口先排著隊。”
袁有桃沒好氣的抱怨了兩句。
周圍抱怨的人更多,洛城本就在北方,北方人性格豪爽有什麽說什麽,全然不似南方水鄉的內斂含蓄,即使是前麵有著穿盔帶甲的守城士兵,他們也絲毫不懼。
但神律在前,倒也無人敢直接闖過去,不過嘴上的聲勢卻愈發的強烈。
謝希孟站在城頭城頭看著下方的長龍,想起不久前侯爺那一句要人命的話,心裏涼透了,這下子真要離開皇城,即將發配往遙遠的荒州了。
他有點想哭。
就在這時他看到下方的人群中有一個腰間配著劍的少年。
謝希孟眼睛一亮。
“這是什麽劍?”
寧舒看著麵前這個先前並不在城門前,突然出現的,穿著甲衣的青年。
此前排在他們前麵的,無論是彩法藝人的花劍,又或是屠戶腰間插著的殺豬刀都未曾被盤問過,為什麽偏偏到自己這就有人過來檢查?
難不成自己長得像壞人?
“家傳寶劍”他思考了一下解釋道。
“劍在人在,劍亡人亡,我懂我懂。”謝希孟對這句話並不買單,他饒有興趣地問道:“看你年紀不大就是修行者,哪家的傳人啊?我怎麽沒聽過哪一門派出了天才?”
寧舒皺了皺眉頭,心中暗道一聲大意了,此前一路上賞景觀花,竟是無意間散去了隱匿之法。
不待寧舒回答,謝希孟繼續問道:“昆侖的還是無量的?來洛城幹啥?”
畢竟他是神朝道部出身,道部管理神朝境內的所有修行者,謝希孟這般詢問倒也屬於職責所在。
寧舒也明白神朝規矩所在,仰著青澀的臉老老實實答道:“考學的。”
“好!”
“我輩修劍之人就該這樣幹脆利落。”
謝希孟豎了個大拇指,正準備再繼續問些什麽,但聽見後麵傳來越來越嘈雜的抱怨聲,隻得擺擺手示意寧舒過去。
最後還不忘補充道:“有時間記得去道部登記自己的身份信息。”
“洛城的人都這麽話癆嗎?”走進城門後,寧舒好奇的問袁有桃。
袁有桃摸了摸臉上的肉,仔細回想了一下後答道:“剛才那個人好像是神朝年輕一代第一強者謝希孟。”
“聽說他平時挺少說話的啊,不知道今個兒是不是沒睡好覺”
洛城的城牆極厚,所以通透在城牆裏的城門也很長,遠處的出口像是一個發著光的小圓圈,依稀可以看到來來往往的身影。
待出了城門後,下一刻的遭遇讓寧舒有些懷疑人生。
隻見先前透過城門洞口看到的那些身影蜂擁上前,將寧舒與袁有桃二人圍在中間。
“公子要住客棧嗎?我們七日客棧離著不遠,挨著河景,價格公道。”
“洛城黃楊寺,淩波門,孤雁島一日遊,還差兩位出發,要不要走著?給公子打個折扣?”
“公子們一看就是南方來的,今個兒城中有桃居有金陵舞曲,門票半價,和我走還能進後院和廬陽姑娘們互訴心事。”其中一個人拉著袁有桃熱情的招呼道。
寧舒費盡了力氣才與袁有桃脫離城門口如狼似虎般的推銷人員。
袁有桃整理了一下淩亂至極的衣服,大怒道:“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開的場子今晚上有金陵舞曲!”
“洛城人都這般熱情的嗎?”寧舒也稍微喘了口氣,再一次發出疑問
“畢竟是皇城嘛。”袁有桃回答道:“其實金陵也差不多,隻不過你當時應該沒走正門,所以沒有碰到,今個兒我們走的是人流量最大的東城門,自然如此。”
“洛城是人族中心,人這麽多,自然所需求的東西也多,做生意就是得把握人們的需求,所以他們就得把自己拿手的東西搬出來,用來吸引遊客,我們身上都穿著廬陽道製式的衣服,他們應該是把我們當作外來遊客了。”
“人多,商鋪就多,商鋪一多,資源難免不夠分,做生意就會難上許多,所以大家都想盡法子去攬客,城門這樣的人流量最大的地方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不僅要在城門口攬客,更是得在時辰方麵各種調整,直到符合大眾需求才算作合格,那些店鋪茶鋪,往往傍晚點燈,三更不息,天不亮五更就要開業,尤其是洛城這樣的大城,寒冬臘月也有夜市,逢年過節更是要堅持營業,很是幸苦的。”
寧舒若有所思,心想這才是真正的紅塵啊,如此高投入換來的必然是高享受,從一路上看到的那些青樓畫閣,繡戶珠簾,羅彩衣裳,迤邐褲裙,就能看出來其中無比的奢華。
難怪那些道門修行者不願意踏足人世,紅塵這般美,足以亂了道心。
自他們早上從城外驛站出發,經曆了侯爺歸京,走山間小路,以及城外盤查後,現在已經接近傍晚了。
習慣了南方小城日暮時的安靜,對於晚上才真正開始熱鬧起來的北方城市,寧舒才真正體會到什麽是北方人的豪爽。
“真熱鬧啊。”
路邊的露天攤位,盡是袒胸露懷飲酒的大漢,連盛酒用的器皿都是陶碗,一口下去便是一整碗,如同喝水一般,盡興時直接將碗摔在地上,豪邁的喊上兩嗓子,全然不顧碎瓷片是否濺在了經過的人的腳麵。
很是豪放。
城中河道交錯,水運繁忙,河汊多,橋也多,千橋飛架,街衢互通。
滿街的花燈將街麵照的一片璀璨,燈下的男男女女執手徜徉,不時的說上些耳邊低語,逗得姑娘家臉上泛起紅暈,直到耳根。
北方的穿著要比金陵城更為開放,或許是天氣漸暖的緣故,男子斯文點的一身窄袖袍衫,腰束革帶,足登長靴,但大多人還是以褲褶式為主。
女子則富麗絢爛,款式多樣,帽裙至頸,漸為淺露,更沒有什麽遮蔽,頭上紮一個高雲髻,抹著上好的胭脂,畫淺淺的黛眉。
粉胸半掩疑暗雪,長留白雪占胸前。
寧舒看著那些擦肩而過的婦人,腦袋裏冒出這樣兩句詩,他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哪裏見過如此陣仗,多看了幾眼,不禁羞得臉頰通紅,心中連道罪過。
“果然白的像塊玉啊!”他想起離開平安城前寧安意的形容。
“玉?什麽玉?和田玉還是藍田玉?咦?你的臉怎麽這麽紅?”袁有桃此時正背著手在看街邊的雜耍,聽到寧舒的形容隨口應和著。
“熱的熱的。”
寧舒不想承認自己的不好意思,他覺得自己雖然是少年,但也應該有少年的驕傲,雖然他也搞不清楚這個莫名的驕傲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他踮著腳朝著袁有桃看的方向望去,從人頭攢動的縫隙間,他看到了空地上有一個人在紮著馬步,正拿著一口劍朝嘴中插去。
口吞寶劍!
看著兩寸長的劍身慢慢消失在那人口中,然後又慢慢取了出來,寧舒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痛,他看了看自己腰間的長劍,想象不出怎樣才能毫發無損地吞下去。
場中表演人員向四周拱手行禮,場邊人爆發出一陣陣喝彩。
“技術活,當賞!”
袁有桃大讚了一聲。
隻見場中那南越國打扮的賣藝人變戲法似地拿出一頂圓帽,翻轉過來遞到袁有桃麵前,袁少爺又立馬變了一副高冷的表情,意思是要錢沒有,我就是路過隨便看看。
洛城中有著來自天下各地的人,有來自虎陵國的商人摟著兩個俏婢靠著酒樓欄杆談笑風生,有僧人表情莊嚴而肅穆的慢步緩行,甚至連當今關係緊張的北荒匈人也時不時就能看到。
當今天地間所有的美好盡數匯集在洛城,仿佛一片溫柔鄉。
寧舒一路走走停停,不停的感歎著世間的美好。
那脂粉氣蕩漾的胭脂店子,是最有名的紀樊閣香露嗎?
還有無數少女將店門口擁堵的不像樣的,莫不是尋香坊的唇脂又上新了?
女兒家臉上的粉定然用的也是檀香齋最好的傅粉。
此時寧舒的腦子裏冒出來的都是臨走前寧安意給自己交待的各種女兒家閨房雜事,而且叮囑他回去時一定要給她帶禮物。
寧安意想要的是哪一家的脂粉來著?
這座城很大,很好,很有趣。
他覺得自己有些走不動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