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第66章 頹廢的書科講書
字數:4664 加入書籤
第二天一早,當寧舒結束修煉後,發現地上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離去的,隻剩下一屋子的酒氣以及地上擺放著的被褥。
洗漱過後,寧舒便趁著白鹿國庠附近的第一批驛站速遞,選了最快的寄送方式,將昨晚寫的信寄了出去,然後回來捏著鼻子打了一桶大水將被褥用力洗了三遍,晾掛在了自己的院子裏,看著布料們吹著晨風,齊刷刷地揚起,覺得甚是可愛。
因為昨日一開門便被那醉酒之人撲了的緣故,他連著一身衣服也一起洗了,今個兒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青色書生杉,看著洗幹淨的衣服被褥,仿佛看到美好的一天即將到來。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雖是初夏,但對著院中柳樹,寧舒也不禁吟了一句詩稱讚晨日的風光,他伸了個懶腰,抽出腰間長劍隨手挽了個劍花,慨然道:“塵裏年光何急急,夢中強弱自悠悠。他時書劍酬恩了,願逐鸞車看十洲。”
十四歲的稚嫩少年,臉上還長著雀斑,穿著青衫在學堂裏舞著劍,少年氣十足,說不出的瀟灑。
這樣的場景,若是有哪家懷春少女看到,難免會亂了心緒。
但這裏是白鹿國庠,一個教書的地方,先生們的住處是不會和學生們在一起的,更何況是女學生,所以隻有男先生可以看到。
很巧的是,寧舒一轉頭剛好看見隔壁院子裏那人伸著懶腰走了出來。
兩人對視一眼,木講書看著寧舒的眼神有些奇怪。
寧舒知道自己剛才的一番比劃全被他看了去,原本充滿少年感的一張臉瞬間麵無表情。
“早。”
半晌後木講書憋出一個字,生硬又高冷,一副嚴師的模樣。
寧舒心想你昨日的邋遢行徑都被我看了個遍,我身後的隨風微揚的被褥就是證據,你居然沒有任何慚愧之意,甚至還極為不情願的說了個早?
於是寧舒服繼續冷漠臉。
兩人隔著一道低矮的圍牆,圍牆上緩緩爬過一直蝸牛,用著觸角打量著左右,然後爬過。
一陣風吹過,寧舒身後的被褥揚起的角度更大了,木講書好像此刻才看到曾經蓋在過自己身上的被子。
“昨日有勞了。”隻見他作了一個長輯。
寧舒這才麵色稍緩。
奇怪的是,就算是這一句有勞了也說得極為勉強,在寧舒看來,麵前這木先生雖然年紀不大,但由內而外散發出一股頹廢的氣息,不是那種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虛弱,而是一種看透了一切後的頹然。
他又不是上了歲數的老頭,哪有那麽多世道讓他看破,莫不是讀書讀得多了,讀迂腐了不成?
連帶著的便是惜字如金,像是一個悶葫蘆。
寧舒看著這個中年讀書人,身材倒是修長,隨意披下來的長發像是好久沒打理過的樣子,都結成綹了,但隱藏在亂發下的眼睛倒是十分有神,如果去掉那些亂糟糟的胡茬的話,想來應該是一個清俊灑脫的中年男子。
可惜,讀書讀傻了。
然後他看到那頹廢的中年男子胳膊下夾著書,朝著教習室的方向走去。
今日是上課的日子。寧舒自然記得自己的本職工作,三天一節課,因此他在昨天寫信前就已經備好了課,但既然講書回來了,那麽自然不需要助講,所以寧舒又有了三天假。
但人嘛,總有些爭強好勝的心,在教書這一方麵,就算是連廬陽觀月仙緣都看得極為淡的寧舒也想看看這講書的課授的有多麽出彩,比之自己又如何?
起碼,學習學習也是好的,不然他今天真的不知道該去幹嘛。
教習室裏的少男少女們依然聊的火熱,似乎這個年紀的學子們總有著聊不完的話題,從朝堂大事聊到洛城哪一家館子的特色菜好吃,富家子弟們的話題則更是豐富,今天買下了一個玉件,明天去煙花巷子見了哪個當紅的姑娘,五花八門,好不熱鬧。
“你說,今天會是那位先生給我們上課?”
“我喜歡木先生,一聽他的名字就是一個有經曆的人,這種成熟的男人最有韻味了。”
“你可算了吧,你看木大叔的胡子,你也不嫌硌得慌,還是寧小先生好,兩個酒窩多可愛。”
顯然,少女們還是更傾向於年輕可愛的寧舒給他們上課,原本喜歡大叔的那個少女也倒向了年少可愛這一邊。
隨著中年大叔走進教習室,少女們紛紛唉聲歎氣,不情不願地拿出課本放在桌子上,緊接著看到身後跟進來的少年後,少女們的眉眼又亮了起來,嘰嘰喳喳的像是小黃鶯,你一言我一語地邀請寧舒坐過來。
書科木姓講書好像聽不到這些嘈雜的聲音,也不去理會,翻開課本自顧自講了起來。
初時寧舒還皺著眉頭,心想不管紀律的話該如何授課,後來便震驚了,這木先生平靜的聲音好像有一種魔力,原本躁動的教習室隨著課本內容的進行,漸漸的安靜了下來,少年少女們都開始認真的聽講,連寧舒也不得不承認,這木先生講的課是極為精彩的。
精彩到寧舒忘了時間的流逝,當院中鍾鳴聲響起後,他甚至有點遺憾時間過得太快。
很難想象一個頹廢的中年男子居然有如此海量的知識儲備和清晰的頭腦,能將咬文嚼字的書科講出一朵花來,足以概括他的能力。
他也明白了為什麽這個中年男人整日宿醉,時常曠課卻能夠依然留在選人,用人格外苛刻的白鹿國庠,因為能力在這擺著。
寧舒甚至感覺,這樣的人,給他一本修行法門,說不定可以踏入另一片天地。
課下人散。
寧舒回到書舍中,坐在書案前,想起昨夜醉酒那人和今日課上那人,感覺上像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但確確實實的又是同一個人,很奇怪,看上去很頹廢的一個人人在說起那些詩詞典故之時格外的有氣勢,感覺就像是炫耀自己一樣,隱隱間帶著一絲驕傲。
“小先生在嗎?”門外傳來清脆的女兒家聲音,伴隨著輕輕的叩門聲。
寧舒聽著這個聲音,想起昨夜裏那拆家般的粗魯,對比之下不免心情十分舒暢。
在征得寧舒同意後,門稍開了一條縫,一個靚麗的少女探了半個小腦袋進來,一雙眸子狡黠的看著寧舒。
正是第一堂課時說要將可愛的小先生揉進懷裏的少女。
寧舒認得她,少女名為金維騏,名字好聽,來曆更是不小,她的爺爺是神朝正二品的輔國大將軍,是軍部的直接領導人,因為嫌太府的學舍離城中遠,於是選擇在城中的白鹿國庠就讀,也是那一群少年少女推選出來的頭兒。
“我們書科同窗今晚上要去聚會,他們派我來問一下,若是小先生晚上有空的話,不妨與我們一起?”金維騏笑得很好看,趴在門邊等著寧舒的回答。
“嗯有時間的話就去。”
一般來說,這樣說的話就等同於婉拒,寧舒不太喜歡那些吵鬧的場所,而且又都是自己的學生,怎麽想都感覺不合適。
金維騏也不笨,自然是聽懂了寧舒話中的意思,有些失落的離開了。
過了一會後,寧舒突然有些後悔,想著今日自己無事可做,又想著寧安意原來對自己說過的話,想著是不是應該多參加參加這類活動,免得到時候真的變成一個悶葫蘆。
那木講書便是最好的例子,一看就是平日裏極少參加活動,整日自己喝悶酒,才過的如此粗糙。
寧舒想起那胡子拉碴的臉就一陣後怕,但卻已經晚了,剛才也沒有想著問一下金維騏那聚會的地點在哪,此時想去也沒得去了。
正當他遺憾的時候,又想起一陣敲門聲,寧舒心想莫不是那將軍的孫女又開竅了,準備告訴自己聚會的地方,於是有些開心的去開門。
門外卻是山長的小書童。
“紅堆雪這名字怎麽這麽耳熟。”
寧舒走在路上思索著,總覺得這個很有詩意的名字好像在哪裏聽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