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第140章 我們都在苦苦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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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暗道中的程夢感受著身後傳來的與自家侯爺本人性情截然相反的情緒波動,內心深處泛起一陣陣無力又無奈的苦澀,他跟隨曲州侯這麽多年的時間,又怎會不了解那一段往事,無論過去了多少日子,每想到這件事的時候他依舊在歎息,心想以侯爺你媲美歸虛境大神通者的修為,依然無法與那位抗爭嗎?那位的手段當真的有那麽神秘嗎?
密室中很安靜,安靜到隻有一個人的呼吸聲。
曲州侯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袍因為之前出手而產生的褶皺,吸了吸鼻子,看著袖口上的點滴不起眼的血跡眉頭一皺,隨即將一身衣袍褪下,手中升起一團火焰,將衣袍焚燒殆盡,然後從一旁的箱子中拿出一套嶄新的黑色長袍換在身上。
做完這一切後,他沉默的看向前方,冷漠的麵頰像是一尊立在風雪中的雕像。
不多時,四周牆壁上的符文如龍蛇般閃爍,將原本應該昏暗的密室照耀的如同一片迷幻的星空。
而這片迷幻星空光芒匯聚的那個點上,陳列著一副棺材,不知是何時出現的,或者說它一直在那裏。
棺材是透明的,看上去是某種類似於水晶的東西雕刻而成,無數的符文構成幽藍色的線條,如同流水一樣流進棺材下方,棺材斜斜的漂浮在地麵上,成為這座密室的中心。
棺材通常是用來葬人的,這副水晶棺也不例外。
水晶棺中躺著一個女子。
這個女子麵容姣好,眼眸低垂,皮膚光滑如玉石,上麵沒有一絲皺紋,與之相比,就連身邊的水晶棺也要遜色上不少,她身上穿著極具南方諸國特色的長裙,雙手很自然的搭在腰間,顯得很是端莊,她整個人就如同睡著了一般,安靜又溫婉。
但在這樣一個場合內,女子出現在棺材裏是一件很詭異的事情。
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看上去出生在世家大族,如皎皎明珠一般的姑娘會躺在棺材內。
而曲州侯的那一聲沁兒正是對這棺材裏的女子說的。
棺材中安靜躺著的女子名叫沁兒。
看著那泛著幽藍色的長裙,曲州侯冷漠的臉上浮現出溫柔憐惜的神情,這種表情不像能從是一位號稱鐵血無畏,一念生死,手染鮮血的王將臉上出現的,可它確確實實出現了。
可能除了棺材中的這女子以外,這片天地間,再無人見過威名赫赫的曲州侯露出這樣的神情。
“你來看我了。”
自水晶棺中傳出一道很溫柔的聲音,是一位女子發出的,場中除了棺材內的女子外,再無其他人,可棺材內那位名叫沁兒的女子依然閉著眼,仿佛永恒。
“是啊,我來了。”曲州候聲音同樣很輕的回答道。
就這樣的一問一答,簡簡單單,在這個城牆下的神秘空間中回蕩著,不止是聲音,更是將兩個人的情緒放大了無數倍。
“你能來看我我真的很開心呢隻是你最近來的越來越頻繁了,不駐守在廣陵城中,被朝廷知道的話,那些文武大臣會有異議的,陛下也不會高興。”女子的聲音很歡快,同時又帶著些許擔心。
“無妨,他們拿我沒辦法。”曲州侯臉上露出微笑,有些小驕傲。
這樣的小驕傲就像是小男孩偷偷跑出家門給喜歡的小女孩送花,然後小女孩擔心小男孩會被家中父母發現,小男孩滿不在乎的拍拍胸膛說:
沒事兒,你喜歡就好。
他在敵人眼中是以殘酷血腥著稱的神朝王侯,他站立的地方,無人敢接近,他站立在曲州,南方諸國隻能低下頭,他站立在神朝,道門的修行者就不敢有絲毫的逾距。
他強勢到南方諸國不敢生出想要反抗神朝的念頭,他強勢到翻手之間將知夢境的修行者鎮殺,他強勢到南方的曲字王旗在局勢穩定的環境下依然不弱於在北方征戰的許家軍。
但好像隻有在這個地方,麵對棺材中的這個睡美人般的女子,他才能放下曲州侯這樣一個令人膽寒的名號,褪下冰冷的盔甲,放下戒備,展現自己溫柔的一麵。
“言,你又殺人了是嗎?”棺中女子好像察覺到了什麽,聲音聽上去有些不高興。
曲州侯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臉上露出些無奈,卻掩飾得很好,隻有他自己知道,這種無奈僅僅隻是麵對著女子而已,並沒有絲毫情緒分給那些死在他手上的人。
“答應我,不要再殺人了。”
“還有一個。”曲州侯低垂著眉眼,語氣突然變得疲憊了起來,緩緩說道:“等除掉了那最後一個,我就帶你離開這。”
“你還是執著於那件事嗎?沒用的,我們在他麵前太過渺小了,他不會因為這些就損失什麽的,而且我們也走不了,他早晚有一天會來找我的。”
“言,答應我,不要再去為了我做這些無畏的掙紮了,趁我還能陪你的時候你多來看看我就足夠了,等那天來臨時,你就離開我,走的越遠越好,去找陛下,去找祭酒,他們不會見死不救的。”
女子的聲音有些急迫,仿佛將會發生什麽無可逆轉,無法抗爭的事情,字字句句都透著無力感,以至於平靜的身軀都因為這些悲切的言語而傳出一陣陣的情緒波動。
若是寧舒在此的話,就會發現,這棺中女子所傳達出的情緒和語言波動,都是他苦苦找尋未果,早已失傳的元神之法,而且還是將元神修煉到了一種很高的境界,才能脫離單獨顯現,隻是不知為何,被禁錮在了這水晶棺中。
“沁兒別說傻話,我不會離開你的”
“縱使是那位又如何,他再有通天手段此時也無法現身,隻要我將他的安排破去,說不定就能解開眼下的局麵,說不定你也會好起來,相信我”
沙啞又帶著不甘,種種情緒都化為一種殺氣。
“沁兒別怕,有我在”
說完這句話,曲州侯將手放在棺中女子的手上,然後緊緊地握住,仿佛這樣做可以將兩人的心連接在一起。
女子再無聲音傳出,卻在眼角滑落出一滴眼淚。
曲州侯伸手拭去,眼淚在手指上瞬間凝結為一個冰塵,連同這號稱體魄如鋼鐵的武道侯爺的手指也因極寒染上了一層鐵青色。
符文閃爍,棺材消失,曲州侯又恢複了往日那樣冷峻的表情。
他緩緩走向正對麵那張椅子,臉色有些蒼白,坐下去後斜倚著,顯得極為疲憊。
不是來源於身體的勞累,而是由心為源頭而迸發出的一種無力。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也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足以讓他死好多次,縱使強如歸虛境的他也逃不過神律的懲處,但他沒有退路,除了這樣做,別無他法。
曲州屠村,追殺昆侖與無量的修行者,私自動用南望城的法陣
這其中,隻要有一件事暴露,無論是滿朝文武亦或是皇帝陛下,都不可能饒了他。
甚至於說,這片天地都不可能容得下他。
當年還未成為曲州侯的他在南沼國遇見了作為南沼聖女的納蘭沁,當時的納蘭沁修習的是早已失傳的元神之法,曾被視作那一代南方諸國道門複興的希望。
可是卻沒想到,這元神之法的暴露竟然會將二人逼向絕境。
隨著南沼聖女的失蹤,那一門引起腥風血雨的元神之法也就此消失不見。
這麽多年過去,任誰都沒有想到,當年失蹤的南沼聖女如今躺在神朝南望城城牆下的棺材中,而陪伴她的人居然是當時被聖女視為大敵的神朝體修,也正是如今的曲州侯曲言。
隻有曲言自己明白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所謂的元神之法隻是一顆要人命的毒蘋果,而傳授元神之法的那位存在正在布下一場玩弄天地的棋局。
南沼聖女納蘭沁隻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罷了。
曲言自然不會看著自己心愛的女子就這樣被別人玩弄在棋盤之上,甚至最後變為一張被撕碎的白紙,於是他帶著南沼聖女逃離了南方。
等回到了神朝中後,他也成為了神朝的一方王侯。
憑借自己的身份以及手段,那位的棋盤逐漸被他所了解,所以他開始了一係列的行動,為的就是阻止那位的計劃。
如果不能阻止一個人所走的棋路,那麽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掀了棋盤。
雖然他不知道那位究竟留下了多少手段,但每當發現一個,他便要出手抹去一個。
那是一個很無奈的故事,曲州侯在神朝神律與心愛之人中間掙紮著。
當日某修行門派包庇一位屠城的曲州城主,他親自出手平了那個門派,然後私自扣下門派中的至寶鎖神石,並將其雕刻成一幅棺材,用來鎮封納蘭沁的元神。
之後他接連出手,曾殺掉過無量宮中妖子無量榜上排名前列的妖族天才,也曾誅殺南海仙島走出來的神女,在大澤中又殺了昆侖的天之驕子,更是屠了自己曲州的一個城池。
他們都沒有錯,都很無辜,甚至未曾觸犯過神律。
隻因他們同自己的愛人一樣,都是那位布下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