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靳鈺揉了揉眉心，想起前幾天在荷花池旁看見的女子，有些出神。

    他知道聞素喜歡他。

    第一次遇見聞素的時候，他的確很欣賞這個女子，她沒有京城上層貴女們那種死板恪守禮節的僵硬作態，言語動作間懂得分寸，但又不過分的卑微守節，而是將自我與禮節把握到了一個極為合適的節點。

    讓人耳目一新的同時產生好感與好奇。

    但對於靳鈺來說，聞素給他印象最深刻的，是她眼中始終帶著的溫柔與平靜。

    好像永不會被世俗淤泥所侵染的蓮花一樣。

    那不僅是徐姚薇嫉妒所在，也同樣是靳鈺所沒有的。

    自從回到京城，靳鈺在外雖然收斂了戰場上的戾氣，將自己偽裝成溫和有禮的攝政王。

    但是他心裏明白，他從來就沒有溫柔這種東西。

    很小的時候，他就在泥潭中為活命而掙紮，等能夠決定自己的命運之後，也再也洗不清身上的髒汙與手中的鮮血。

    還有他不為人知的野望。

    這樣的他遇見那個溫柔的她，說是毫不在意，漠不關心，可是他也不知道，他的內心深處，究竟是否已經存在那個人的身影了？

    也正因如此，靳鈺才覺得，他應該冷靜一下。

    兒女情長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也不能夠左右他。

    所以他漸漸就疏遠了聞素，不再關注她的任何消息，直到前幾天看見聞素，才驚覺已經過了半年。

    而那個女子依舊是溫柔淡泊，仿佛從未變過。

    靳鈺看著，心裏什麽感覺，他也不清楚。

    難受？還不至於。

    平靜？又有點自欺欺人。

    書房裏的熏香煙霧繚繞，靳鈺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出神很久了。

    他微微歎口氣，單手撐住額頭，實在是無法定下心來，索性去到裏間的軟塌上，準備小憩一會兒再來處理事情。

    煙爐裏的香慢慢地燃燒著，勾勒出細長的絲絮，不知牽引著什麽去往遠方。

    -夢蝶分界線-

    這日清晨，聞素又送走了一個女人，她坐在木桌前，抿了一口溫熱的茶水，溫和的眸中有無奈之色閃過，歎了口氣。

    一旁的小梨替聞素倒滿茶水，見聞素扶額歎氣，笑著問道：“姑娘怎麽了，今兒突然歎氣。”

    聞素放下茶盞，“這些人一天天的，一大早就來，惹得我委實睡不安生。”

    “最主要的是，”聞素歎口氣，“來了也隻是坐在這，空說大半天，然後就走了。”

    小梨瞧著聞素無奈的神色，倒是笑著說，“姑娘真是好性子，那些女人們明裏暗裏都不說什麽好話，要是小梨，早就氣得跳腳了。”

    聞素點了點小梨的眉心，眼帶笑意眉目溫和：“這些女子無非是想看看我是個什麽樣的人，或者是看看笑話。”

    畢竟被皇帝指婚給攝政王，卻又不得承認，這樣巨大的落差，不僅會讓當事人難堪，也會讓其他人看笑話，奚落了。

    小梨看著聞素帶著笑意的雙眼，困惑道：“那您不感到生氣嗎？”

    聞素垂眸，長長的睫毛掃過空氣，劃出漂亮的弧度，唇間笑意淡淡，“當然不。”

    “悠悠眾口，世俗人如何看我，與我無關。”

    “可是”

    “好了，沒什麽可是的。”聞素站起身，走出庭院，院裏紛落的梨花讓她眼前一亮。

    “我們有簸箕嗎？”聞素問小梨。

    “啊應該有的，小梨去找找。”

    “去吧，麻煩你了，”聞素仰頭看著隨風飄落的花瓣，“放幾個簸箕在樹下，接點花瓣泡茶應該會很好喝。”

    “這姑娘，這花瓣落得到處都是，幾個簸箕怕是接不了多少啊。”

    “沒事，接住一點算是一點。”聞素沒在意，又低頭看著梨花樹下已經落滿花瓣的地方。

    今天風向應該沒怎麽變

    嗯雖然這麽說著，但是既然接了，怎麽也得想辦法多弄一點。

    無利而不為嘛。

    小梨拿來幾個簸箕，聞素將它們擺放好，輕輕拍手，又拂去肩上的花瓣。

    小梨看著快到午時了，於是說道，“姑娘，小梨去給您拿午膳。”

    “麻煩你了，去吧。”

    說來寒酸，聞素來京城沒多少日子，來時帶的人，都喪命在了山賊的刀下，如果不是有人適時路過，順手救了自己，怕是她也死在了刀下。

    之後自己雇了一個車夫到了京城，入了尚書府沒幾天，就又被送到了攝政王府，本來有意讓她帶幾個陪嫁丫鬟，但是聞素拒絕了。

    帶過來也隻是多了幾個吵鬧的下人，還毫無用處，還不如一個人，至少安靜一點。

    而王府派來的也就隻有小梨一個人，所以到現在，院子裏也都隻有她們兩人。

    所以等小梨去廚房那午膳時，院子裏經常會隻剩她一個人。

    聞素繞著梨花樹轉了一圈，小梨還沒回來，索性出了院門，想稍微去近一點的地方轉一會兒。

    走過雕紅欄杆環繞的走廊，聞素順著台階而下，一片荷花池入眼，如今還未到夏季，池裏的荷葉嫩綠小巧，含著露水在清風中搖搖晃晃，像是蹣跚學步的小孩子，聞素走到池邊，彎腰湊近。

    伸出一隻手指，輕輕觸碰葉片，往下傾斜。

    一顆顆圓乎乎的水珠順著滾了下來，掉到水池裏。

    聞素瞅著它們傻傻地排隊降落，嫌棄地去戳那些水珠，“真傻。”

    “哦？如何傻了？”

    一道低沉的聲音突然在聞素背後響起。

    聞素嚇了一大跳，正要直起身，腳下去一個不穩，向前麵倒去。

    身邊沒有可以借力的東西，聞素閉了閉眼，無奈地想道，今天得在荷花池中委身遊玩一遭了。

    麵前的人卻上前幾步，長臂一伸，攬住聞素的腰，把人拉了回來。

    聞素站穩，後退一步，退出男人的懷抱，躬身行了一禮，“見過王爺。”

    靳鈺低頭，笑了笑，“你怎麽知道我是王爺。”

    說著伸出手，又把人拉了回來。

    “後退做什麽，還想跌進池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