驢鬧第一卷:憨仔曆險 8、哪來的功夫

字數:5670   加入書籤

A+A-




    稀奇古怪的戲耍虐待,全都顛倒過來,變成了嚴教、大愛。

    瘋丐邊叫喊邊紮衣挽袖,用指頭在鄭恩的脖頸處劃拉著,好像是尋找著剝皮的下刀處。

    懶蟲懷裏抱著刀子,從山洞奔跑而出,興高采烈地跳著叫著:“剝皮了,剔肉了!炒肉絲、燉排骨、涼拌肚片、麻辣裏脊、鹵蹄子啊!過大年,解大饞,看熱鬧了!”

    鄭恩雖然一動沒動,腦海中卻十分清醒。他聽到懶蟲的喊叫,暗將兩眼微開一道縫,見懶蟲果然抱著刀子從山洞方向奔跑過來,求生的本能剛剛一動,身體已從石板上一躍而起。

    “往哪裏跑!站住!”瘋丐一邊叫著,一邊隨後緊追。

    意識可以使人的力量增強,也可以使人的力量減弱。

    練功夫的過程,實際上主要是訓練意識運用的過程。在正常情況下搬不動的東西,危急時就可能挪動;在平時跨不過的深溝,危急時就可能越過。瘦弱的女子,在歇斯底裏大發瘋的時候,兩三個小夥子也可能拉不住她。這種高度集中的意念叫“急勁”、“瘋勁”,猶如散光聚為一束,能使身體瞬間發生劇變,產生不可想象的力量。

    此刻,鄭恩麵對被剝皮剔骨的危險,大腦中一片空白,全部意念都集中在了“逃跑”上。

    跑啊跑,跑才能活!眼前一道高坎,足有八尺多高,他一縱便蹬了上去;腳下一道深溝,足有一丈多寬,他跨步就跳,竟然也恰恰得過——

    生死關頭,活命的意識使鄭恩的身體產生了極大的能量,鄭恩覺得自己身體很輕,跑得很快,但瘋丐仍然是緊追其後。

    懶蟲提著尖刀,突然從一棵大樹後鑽出來,攔住了他。

    鄭恩見懶蟲手中有刀,折轉奪路,瘋丐已經追到,攔在了他前頭。

    鄭恩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一陣亂打亂踢。

    瘋丐嗬嗬笑著,好像是存心戲耍鄭恩似的,緩緩地防守著,緩緩地攻擊著。

    鄭恩占不了便宜,也脫不了身,不由得心急起來。

    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鄭恩心中一急,兩敗俱傷之心頓生,“啊”的一聲怒叫,整個人不顧生死地撞向了瘋丐。

    “砰”的一聲巨響,鄭恩的肩膀撞在瘋丐擊來的掌上,竟然把瘋丐撞得踉蹌後退,貼在了一棵臉盆粗的大鬆樹上。那鬆樹被撞得籟簌亂晃,鬆針下雨似的落了一地。

    鄭恩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肩膀竟有這麽大的力量!他迷糊地瞧一眼自己的肩頭,心中自問著:“這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力量?”

    瘋丐和懶蟲也好像愣住了。

    明明是個不會武功的打工仔,又怎麽會突然間施展出如此巨大的勁道?

    瘋丐不敢再輕敵,伸手接過了懶蟲撂給他的剔骨尖刀,對著鄭恩胸口就是一刀。

    鄭恩不敢應對,閃身躲過,拔腿又跑。

    “剝你皮,剔你肉,破肚子,掏雜碎,挑腳筋,削手脖,割耳朵,剜眼珠——”

    瘋丐攔著他,一邊吆喝,一邊左一刀,右一刀,上一刀,下一刀,不停地出招,鄭恩便在危急中本能地竄蹦跳躍,閃展騰挪,雖說招招被動、招招凶險,卻也總是能僥幸躲過。

    那瘋丐的攻擊越來越猛,吆喝聲也越來越凶。

    鄭恩的閃避也越來越快,身法也越來越靈活。

    “拚是死,不拚還是死,終究得死,權當已經死了!管他三七二十一,拚吧!”鄭恩越打越怒,竟然在閃避中驟起回擊的念頭。

    瘋丐一刀向他胸前刺來,他不再被動後躍,將身一側,讓過刀尖,一膀子靠了過去。

    瘋丐靈活閃過,古怪地笑了笑,又一刀向他脖頸抹去,鄭恩低頭閃過,不退反進,整個身體直向瘋丐胸口撞去。

    那瘋丐見鄭恩整個身體向自己撞來,側身閃躲,順手一拂,鄭恩便直向石壁上飛去。

    鄭恩嚇壞了,以為這一下非被摔成個肉柿餅不可。哪知,他身體撞上石壁之時,竟然本能地團身翻轉,兩腳一蹬,又似球一樣反彈了回來,並且明顯的勁力更猛。他腳一點地,便借力彈起,又向那瘋丐淩空撲去。

    那瘋丐錯身閃過,得意地哈哈大笑著,撇下鄭恩,如飛而去。

    “我把他打敗了,我把他打敗了!他不能吃我了!”鄭恩見瘋丐走了,高興得手舞足蹈地叫喊著。

    “他是敗了嗎?我怎麽一點也沒感覺到?你沒學過武功,怎麽能和他這絕頂高手過了這麽多招?你不覺得奇怪嗎?”遠處觀戰的懶蟲,抱著膀子,踢拉著爛鞋,邁著鴨子步走過來,望著鄭恩,怪怪地笑著說。

    “是啊,瘋丐是絕世高手,當初抓我像抓小雞一樣,怎麽這會兒我能與他對招呢?”鄭恩迷糊起來:“難道我有了武功嗎?”

    “你試試就知道了!” 懶蟲嘻嘻笑著說。

    鄭恩輕輕跳了跳,隻覺得身體很輕,竟然有三尺多高;他認為自己是餓瘦了,又對著大樹打了一掌,盆粗的鬆樹竟然簌簌亂搖。他還有點不敢相信,對著地上的一塊大石頭踢了一腳,小盆子似的石塊“噌”一聲飛向空中,轟隆隆滾下了山坡。

    “我有武功了? 我真的有武功了!”鄭恩高興得對著莽莽林海大叫起來。

    鄭恩不知道自己在木籠中站樁,已經辟穀七七四十九天,排淨了體內廢氣,充盈了天地的元氣精華;更不會想到木籠上竹簽的點擊已經打開了他的上丹田、中丹田、下丹田和玉枕、夾脊、尾閭前後三關,暢通了任督二脈,從而百脈皆通,激發了他潛在的能量,煉已築基,武功已經達到了較高的層次。

    “我的功夫從哪來的?”他問懶蟲。

    “當然是我和老妖怪給你的了!”懶蟲特意把“我”字說得重重的,以示強調。

    在油坊打工時,鄭恩曾聽工友們侃大山說過,武館的師傅教人練武都是四個階段。先是練基本功,壓腿、踢腿、下腰、衝拳、站樁、打沙袋,主要是伸筋拔骨,健體添力,加強身體的柔韌性、靈活性。第二個階段是盤架子,也就是學習招式、套路,主要是熟悉招式、增強身體的協調性。第三個階段是對練,主要是理解招式的攻防作用,要求配合默契、見招拆招,閃展騰挪、攻防進退恰當而又準確。第四個階段是散打,雖說是點到為止,但雙方隨意出招,近乎實戰,主要練習本能的反應能力。

    鄭恩聽說過這些,當然對懶蟲的話感到迷糊。他問懶蟲:“你們什麽時候教給我的,我怎麽不知道?”

    “知道你就跟我一樣,說什麽也不想學了!”懶蟲哈哈大笑,笑得捂著肚子躬著腰。

    “你怎麽知道我和你一樣不想學?”鄭恩奇怪地問道。

    “教功就是虐待,練功就是受苦。站樁一站一天,骨頭都快酥了;還要心無雜念,誰能做得到?他剛把我帶來時,天天讓我站樁,我站不一個時辰就坐在地上睡著了;他讓我倒立,他轉轉臉我就頭頂地休息;他要我入靜,我一閉眼就想著好吃的,不停地咂嘴流涎水。老妖怪氣得沒辦法,便想了個孬點子。他做了那個大木籠,說是要把我關進去,強行讓我站樁辟穀,嚇得我跑了好幾次也沒跑掉。

    “抓你來的前幾天,他又要讓我站木籠,我就裝做灑尿,又悄悄往外跑。他追我追到山頂樹林中,碰見幾個挖藥的正在大罵‘黃瘋子’。‘黃瘋子’是他在山外管閑事落下的綽號,他聽見人家罵他便上前問為什麽。挖藥的說,‘黃瘋子’虛有俠名,當婊子還要立牌坊。他平時裝做大俠客,打幾個惡少,收拾幾個武林作惡的,撈來了大俠的招牌,便讓徒弟杜彪開武館賺錢。‘黃瘋子武館’專收富家惡少,隻要給銀子,綠林強盜、地痞流氓,什麽人物都教。這不是助紂為虐是什麽?現在還要讓他的徒孫董達在喬山老家立擂,打死人不償命,這不是向窮人示威是什麽?冤有頭,債有主,黃瘋子武館是黃瘋子開的,我們不罵黃瘋子罵誰?”

    “老妖怪聽了挖藥的說這話,氣得直哆嗦,哪還顧得罰我站木籠?他把我送回來,便急匆匆出山了。

    “他走後,我又跑了兩次,轉悠了半天,累得腰酸腿疼,卻連山頂的樹林也沒轉出去,聽得野豬亂叫,隻得又回來了。我正害怕他回來讓我站木籠,沒想到他又揀了你,就把我放過了。

    “你在木籠站的是馬步樁勢,那竹簽對的又都是你身上主要玄竅,那老瘋子又在一邊暗中給你調理發氣,你才快速打通了任督二脈,出了功夫。嗬嗬,你說,這不是我給你的武功嗎!”

    一題解開,題題開竅。鄭恩終於明白了過來。

    瘋丐那原本看來稀奇古怪的可惡行為,全都變了形,顛倒了過,成了嚴教,成了大愛。

    “這麽說,瘋老伯把我帶來是當徒弟的?”

    “那還用說嗎?你當真吃你啊?你那肉比野豬肉還好吃啊?”

    “‘漂洗褪毛’是幹什麽?”

    “傻瓜,那是藥浴,懂嗎?藥浴是他家祖傳的秘法,能通毛竅,暢經絡、活筋骨。我也洗過,渾身被他燙得像是炒過的蝦米皮!難受死了。不過,洗後還是很舒服的!”

    “‘晾曬風幹’是讓我練樁功的吧?”

    “是也不是。據我觀察,他是把樁功、丹田功、開竅功、辟穀功——總至是許多單練的功法集中在了一起。他省時間你多受罪,強行逼你快出功!他心狠著呢,從來不知道‘憐香惜玉’!”懶蟲端著師兄架子,盡力炫耀自己的水平。

    “那‘剝皮剔骨’就是傳招數了?”

    “說你不懂你真是不懂,傳什麽招數?那是激發你的反應能力,懂嗎?老妖怪總是嘮叨,對敵實戰,靈敏的本能反應能力是最最重要的;反應遲鈍,絕招會得再多,臨陣也不管用。對方一拳打來,快如閃電,你去想著該用哪一招,招沒想好,早滿臉烏青了!”

    懶蟲說著對鄭恩照臉就是一拳。

    鄭恩不明白他幹什麽,偏臉閃過;懶蟲幾乎同時又起腿一腳,正蹬在鄭恩肚皮上。

    鄭恩身子沒動,下意識地把丹田氣鼓蕩了一下,懶蟲便像蹬在彈簧上,仰麵朝天摔在地上,翻了半天也爬不起來。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打油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