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絕望與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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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琛, 做我的執劍,好不好?”

    “阿琛,母妃, 母妃薨了……”

    “阿琛, 從今以後, 我就隻有你一個人了。”

    “阿琛, 快跑,別管我!”

    “阿琛, 這天下也有你的一份。”

    “阿琛, 別管外頭那些風言風語,你知道的, 朕從來沒有輕賤過你。你要是不愛聽,朕就下令全國禁言, 從此以後誰再提這事兒就以辱皇族罪論處!”

    “阿琛, 等你回來, 朕就把皇位傳給智兒, 再不管那些破事兒了。”

    …………

    “婁將軍, 你們梁朝人心不齊,皇後一族短見薄識, 從來隻知眼前利益, 為了一己私利壞你名聲, 將你打做佞幸不說, 還謀害忠良逼你帶傷出戰。”

    “婁將軍, 你死後即使立塚供奉也逃不脫佞幸媚之名,這濁世汙名,你婁家是洗不掉了。”

    “婁將軍,你的忠心用錯了地方,你忠心為國,你的國家你的陛下可曾為過你?如此愚忠……南梁可受不起啊。”

    …………

    高鬱,永別了……

    婁琛再次從一片迷蒙中醒來的時候,天際已經隻剩下一抹殘陽,落日的餘暉灑落在大地上,帶著日暮西山的悲壯。

    夢中初遇的美好與訣別的悲壯猶縈繞在心頭,婁琛愣愣怔怔的睜著眼,久久的回不過神來。

    我死了麽?

    不,我還活著……

    可我為什麽沒有死?

    神思飄離,婁琛目光渙散地看著床帳頂,糾結了好半天之後才從那種難以言語的空虛與迷茫感中回脫離出來,接受了現實。

    他動了動手指,一陣深入骨髓的刺痛從手臂傳來之後,終於抑製不住的低吟了一聲。

    “唔……”

    一旁守候多時的人聽到那細微的聲響,立刻緊張的上前詢問道:“醒了?是哪兒疼麽?怎麽不說話?”

    婁琛愣怔的看著麵露焦急的舅舅,好半天才輕輕的搖了搖頭,滿心愧疚地道:“沒有,就是有些懵,可能是魘著了。”

    “不懵才怪,你這一覺可足足睡了兩天兩夜。”婁燁輕歎一聲,替婁琛擦掉額頭上的汗珠,仔細查看確認繃帶上並沒有血跡滲出之後才放下心來,略帶責備的低聲道,“小琛,以後再也不可如此魯莽行事了。”

    也許是訓斥的話太過“嚴厲”,也是那雙帶著薄繭的手太過“粗糙”,婁琛也不知怎的,眼眸一瞬就紅了。

    兩世為人他何曾見過向來風光霽月、雋逸灑脫的舅舅這般模樣——眼下青黑,胡渣拉碴,一身衣衫還是進宮那日所穿,發髻也有些鬆散,仔細一看更是可以發現,那雙平日裏精神爍爍的雙眼裏竟滿是血絲,麵容憔悴的厲害。

    想來為了照顧他舅舅這兩日應是不眠不休,從未離開過。

    婁琛愧疚難當,好多話堵在喉嚨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思來想去,他隻壓低了聲音,認真而謹慎的說了三個字,隻是那帶著濃濃鼻音的腔調,一開口就泄露了他此時的情緒:“對不起。”

    對不起,當年沒好好聽您的話。

    對不起,辜負了您的期望。

    對不起,汙了婁家的名聲,成了千古罪人。

    前一世沒來得及說的,悔恨的,想要懺悔的,婁琛都深深的藏在了這一句“對不起”裏。

    “怎麽說你兩句就又哭起鼻子來了。”婁燁不知婁琛話中有話,隻以為他知道犯錯了,誠心認錯的同時也覺得委屈,所以雖然說著道歉的話,卻同時哭起了鼻子。

    婁燁對著這個突然愛撒嬌,又愛哭鼻子的外甥全然沒了方寸,他這輩子流血可以,卻最見不得人留淚。

    早年那人就一直拿捏著他的軟肋,一有意見不合的時候就裝哭耍賴,非得逼的他退讓不可,而偏偏他就是這套,吃軟不吃硬,每次到最後都認輸。所以此刻也是,手足無措的婁燁隻好投降道:“好了好了別哭了,舅舅也不是怪你,隻是比武雖然重要但卻比不上你的身體,輸了還可以跟著舅舅回邊疆,最差不過從小兵開始積累戰功,不用這般拚命。你還小,有的是機會。”

    這話雖然明顯隻是哄小孩兒的,但對於此刻情緒到達一個臨界點,急需依靠的婁琛來說卻極為受用。

    聞言他吸了吸鼻子,甕聲甕氣道:“我沒哭,就是沙子迷了眼睛而已。

    看著眼眶還紅彤彤的外甥婁燁有些無奈,他也不是想責罵婁琛,隻是一想到婁琛當時倒在血泊中的模樣,心裏就一陣後怕。

    他至今尚無子女,以後說不定也不會有。

    婁琛是他一手養育成人的,他們雖然是隻是名義上的父子,血緣上的舅甥,但卻比親父子感情還要深厚。平日裏該訓的時候也會訓,但若真哪兒磕著碰著傷著了,比起其他家父親來,他的心疼也隻多不少。

    “好,沒哭,我婁家子孫流血不流淚,哪兒是能隨便哭鼻子的小屁孩兒。”輕歎一聲,輕輕的揉了揉婁琛的頭頂,婁燁溫柔道:“不過知道錯長次教訓也好,這次是你運氣好隻是骨折,沒有傷著筋脈,以後要是這樣不管不顧不要命,看我不收拾你。”

    “以後不會的……”婁琛抬頭倔強的咬著唇,淚珠子在眼眶裏打了兩三轉,就是不肯掉下來。

    婁燁哼笑一聲,不想再爭論這個問題,調轉話題問道:“對了小琛,你要是可以,現在不妨試試運轉一下內力,看看怎麽樣了。”

    “內力?”婁琛有些莫名,但還是聽話,試著運轉了一□□內的內力。

    可不試不要緊,一試之下婁琛卻驚訝萬分。因為他赫然發現,之前凝而不發的異樣已經全部消失了,而且不僅如此體內,那些原本稀薄的內力比之從前也渾厚了許多,好似將上輩子幾十年的功力還給了他一樣。

    “怎麽會這樣!?”

    婁琛驚訝的眼神給了婁燁答案,他點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其實婁琛昏迷的時候,婁燁就已經替他檢查過好幾次,起初他發現比試之後婁琛的內力竟然消失了,體內空蕩蕩的,仿佛從來沒有過內力一樣。

    但就在他想要求助那人的時候婁琛的身子卻又起了變化,原本空蕩蕩的經脈突然臌脹起來,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些內力竟越積越多,最後充滿了整個身體。

    婁琛隻是睡了一覺,就憑白多了二十多年的功力。

    思以至此,婁燁眼神微凝:“小琛,你老實告訴我,之前是不是遇到過什麽人,練過什麽功法?”

    婁琛錯愕,雖然愧疚但仍然搖頭道:“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婁燁低頭凝視:“我知道了。這件事你先別管了,舅舅處理。”

    婁琛快被心裏的愧疚給淹沒了,聞言點點頭,隻想趕快含混過去的他,趕緊調轉話題道:“對了,比武……”

    “早比完了,江州司馬的兒子拿了頭籌。”說到這孩子,婁燁也是頗為欣賞,“武功不錯,人品也不錯,謙遜而有禮將來必不比他老爹差。”

    “那擇劍宴……”

    “推遲了。”

    比武結束之後,皇帝通常會在次日開一場“擇劍宴”,除了嘉獎那些在比武中表現出色的世家子弟以外,最重要的就是為皇子們選擇執劍了。

    宴席上,按照長幼,皇子們可以依次從候選人中選擇自己中意的執劍,向他贈劍。

    可婁琛倒好,一昏就昏了兩天,這下別說“擇劍宴”了,不休個十天半個月恐怕連床也下不了。

    不過還好聖上仁慈,格外開恩。而且比武都延期了一年,一場酒宴延期個把天也算不了什麽。

    聽完舅舅解釋,婁琛這才暗暗鬆了口氣。

    他還怕因為受傷之事耽擱了“擇劍宴”,卻不想蝴蝶翅膀扇動之下,世事的軌跡早就因他的行為產生了變化。

    不過想想也是,時光回溯之後,還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呢?

    然而比武的魁首倒是有些出乎他意料,因為舅舅所說江州司馬的兒子,正是上一世因為被偷襲錯失機會的少年。

    他全然沒有預料到,改變比武策略這一小小的舉動,最後竟然帶來了如此巨大的變化。

    思以至此婁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如果他的決定會改變之後命運的軌跡,那他和高鬱……

    “好了,不說那些了,醒了就好,你先躺著我去請太醫過來看看。”婁燁不可謂不慶幸的道,“算你小子運氣好,竟然得了皇帝禦賜的‘天香斷玉膏’。這等接骨續肉的療傷聖品,從前我也隻能聽聽,這回倒是跟不要錢似得,賞了你跟盧家的小子一人一罐。”

    婁琛笑笑並不多話,別的也就算了,這“天香斷玉膏”他可以親眼見著婁燁房間裏放著好幾罐的。

    小時候他貪玩跑到舅舅屋裏把這膏藥當泥巴一樣玩,後來才知道那些被他當做泥巴一樣揉捏的,竟是千年難買的療傷聖品。

    舅舅隻當他年紀小不記事,即使依稀知道有這麽個事兒,也記不得“天香斷玉膏”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卻沒想他把這些小事兒記得一清二楚,在舅舅西去後的幾年裏,每每思念之時他就會去舅舅屋裏坐著,一遍遍的整理那些遺物,一遍遍的回憶幼時那些珍貴的記憶。

    至於那藥膏是誰給舅舅的,又為什麽舅舅從未用過,他也已經不想追問了。

    可是如果可以,他也希望這輩子舅舅都用不上那藥膏,一輩子都無病無災,平安到老。

    有了聖上禦賜良藥與禦醫聖手的幫助,婁琛恢複的很快,五天之後婁琛就已經能下地行走,又過了五天骨肉也已經長的差不多,除了仍然有些行動不便之外,已無大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