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九六、無情人,可憐人,真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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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吧……”
楊軒一字一頓地給自己下暗示,強行穩住自己激蕩的心,顫抖著將掛在衣架上的衣服取下,披在身上。
思緒紛飛。
他隻記得昨天晚上,大概兩三點的時候,看到何若奈在客廳苦惱。之後,便順著她的要求,在客廳聽她講起自己的悲慘身世。
她是一個很可憐的人,母親得了癌症,不幸去世,父親變得酗酒,大姐為了養活一家人,開始出去做不正當的營業。後來何若奈終於上了大學能自立了,她最親的大姐卻因為卷入了不相幹的鬥毆事件被失手打死。勢單力薄,僅靠一個人支撐的小家庭連凶手都找不到,更遑論討回公道,隻能獨自吞下苦果。因為那件事,父親脆弱的精神終於支撐不住,瘋了。又因為父親的走失,她不得不從放棄好不容易找到的工作,四處漂泊。在她饑寒交迫,幾乎要放棄時,鄭凱幫她找到了父親,穩定下了生活。於是為了報恩,這個女孩想要以身相許。
雖然和鄭凱說得有些不同,楊軒當時還是順著話安慰她,勸道報恩方式千千萬萬,不必走得這麽極端,讓她尋找自己真正的伴侶。
“你相信一見鍾情嗎?”也許是楊軒的話給了她啟發,何若奈當時問出這麽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楊軒思考了很久,不知道怎麽樣的回答對她來說才是最後,便如實將自己的感受說了出來:“我相信每一份心動都需要推敲。很多時候,一時衝動會讓人隻看到自己喜歡的一麵,我不相信那種感覺,但是並不反對,正因為有這樣的感覺,才會讓我更想要去了解某個人。”說著一笑,“需要推敲,等到真正知道願意為了誰放棄所有下一站的時候,應該已經不算一見鍾情了吧。”
何若奈表現得有些失望,讓楊軒忍不住覺得這個人說得不會就是自己吧……
再後來,似乎又談了一些有的沒的。隨後她起身遞給自己一條口香糖,一個踉蹌跌倒在楊軒身上。
……
楊軒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表情痛苦地看著床,這情景已經很直白了,是自己自製力不足,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這可怎麽辦?要怎麽麵對她?怎麽麵對鄭凱?怎麽麵對姑父姑母?
怎麽麵對……
套上最後一件衣服,楊軒的手握在門把上,猶豫了幾秒,終於還是擰開來。
樓下,一家人正整整齊齊地圍在爐邊。
“來得正好,快洗把臉坐下吃飯。”鄭媽笑吟吟地說道,“哎呀,昨晚還剩下這麽多,你們幾個年輕人可要負起責任多吃些啊。”
“啊……”楊軒張了張嘴,“嗯。”隨後目光在座位上一一掃過,鄭新、楊冰、鄭爸、鄭媽,唯獨少了最在意的兩人,“那個,何……鄭凱呢?”
“奈若剛才說家裏有事,匆匆走了。”鄭媽笑道。
“走多久了?”楊軒隨即問道。
“有十來分鍾了吧。阿凱送她去車站了。”
“鄭新,車借我一下。”
鄭新伸手一指身後茶幾:“在那兒,要出去?”
“有點東西鄭凱忘了拿了,我送過去。”
“我跟你去。”
“不用,我自己去。”楊軒回答的時候已經抄起桌上的鑰匙。
鄭新則跟在楊軒身後一路走到車前:“我說了,我跟你去。”
楊軒不耐煩地撓著頭:“走走走,上車。”
……
車輛疾馳,向著火車站疾馳。楊軒取消了自動駕駛的限速功能,一腳將油門踩到底。也虧得郊區人少路寬,若是在市區裏這樣開都能不出事,肯定有老天做後台。
“你開得很快。”鄭新說道。
“急事。”
“給你看個視頻……”
“有什麽事待會再說,我要加速了。”
“還加速?你嗑藥了麽?”
……
早晨寒風冰涼,一些趕不上回家車次的人排隊在售票口前站著,等著這張至少可以在年初一趕回去的希望。
楊軒下車的時候正好看到何若奈在自動售票口前排隊,鄭凱則早已離開。
沉吟一聲,楊軒回頭嚴肅地說道:“別跟來,我有正事要辦。”
“去吧。”鄭新微一點頭,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我不會跟著的。”
真的要這樣做嗎?
楊軒捏著拳頭,隻要他默不作聲,事實上隻要他默不作聲,當做沒看到,沒經曆過,讓這個人離開,他的生活毫無影響,可以徹底置身事外,就當做一場春夢……不,他甚至都沒有關於春夢的回憶,就當做沒遇見這個人。
可是,為什麽自己還是控製不住地往前走?
不知不覺,楊軒已經走到了排隊的何若奈麵前。
後者拉著一個小巧的行李箱,錯愕地看著楊軒,隨後連連點頭致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隻是一時鬼迷心竅……”
“咚。”
路人驚異的目光中,楊軒的膝蓋狠狠撞在地麵,低著頭:“雖然說什麽都晚了,但是如果你對我不反感,我願意負起責任。”
他搞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流淚,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像與某個身影徹底做了訣別。
“咦?”何若奈愣了兩秒,離開隊伍,將楊軒扶了起來,“你……還不知道?”
“我們可以先交往,”楊軒說道,“如果你嫁給我還可以,我們就去領證。”
“這……”何若奈半眯著眼睛,不經意地轉頭向遠處的車看了一眼。
車內的人隻是稍稍扶了一下鏡框。
“嗬~”何若奈忽然笑了起來。
楊軒抬起頭:“我知道,你有喜歡的人,這樣更讓我覺得慚愧,至少,至少請你給我一個補償你的機會。”
“補償我什麽?”何若奈背過身去,“傻子,一切都是假的,是我設的圈套。要不是有你兄弟在,我就要騙得你毀掉人生了。你竟然還傻傻的來道歉。哈哈哈,你們兩兄弟一樣的傻,一個個都屁顛屁顛自以為是跑來補償我。切!”
“你說……假的?”
“假的,都是假的!”何若奈忽然大聲喊道,“我隻是個騙子,妄圖騙取金龜婿的騙子!一個好吃懶做想要一步登天的人!跟你說我喜歡你,往你的床單潑水,都是我騙你的!不行嗎?”
“……”楊軒漸漸低下頭,捏緊了拳頭。
下意識選擇相信何若奈最後的話,楊軒一瞬間覺得自己的決心、糾結、感情,全都成了笑話。
他突然很想打人。無論是對方,還是自己!
“想揍我嗎,”何若奈又喊道,“你打啊,隻要你動手,這裏的保安不會視而不見,如果想在牢裏過年,盡管出手啊。”
良久,楊軒鬆開拳頭,麵無表情地抬起頭:“所以昨晚的話都是騙我的?”
“哼……”
“太好了,”楊軒忽然解脫似的一笑,“也就是說你的父母都還健在吧,真是羨慕……回家吧,大過年的別老在外麵晃悠了。”
說完,轉身,邁開沉重的步伐。
何若奈聞言一震,忽然掩住自己的口鼻,半晌,喃喃道:
“傻子!不攙點真話,怎麽騙得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