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篇 第一章 人生如夢&先生白發(兩章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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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人皆知,禦劍飛行東天極,神弓無雙北冰雪,人間至毒中幽冥,煉丹術法南重陽,佛門武學西白藏。

    指的正是,三大神宗之天極、冰雪、幽冥,以及兩處聖地之道家、佛門。

    神宗超然於世,門下弟子,無一不是天資上佳,然而神宗卻不參與世俗之事,不理人間福禍。

    而聖地雖隱有在神宗地位之上之感,卻是傳道於世,人人皆可學法,個個都能聞道,或許這也是被世人尊為“聖地”的主要原因之一。

    看那白雲緲,落日竟晚沉,彩霞映青葉,神鳥來投林,萬千紅塵客,無一趕路人,管它山高遠,但求聞佛音,指的正是靈山此時場景。

    抬眼望去天盡頭,長板階梯九十九,西行萬裏現靈山,不入白藏不回首,這便是每一個來到靈山聖地之人的感受。

    白藏寺,數千年古刹,乃神州大陸佛門正統,隻見大佛坐落,寶相莊嚴,來往僧客,神色友善,又聞禪音陣陣,有如得見仙凡。

    羅漢堂,練武場

    此刻有數十位佛門弟子在此地練棍習武,而在一旁角落裏,卻有一個好似在偷懶的小和尚。

    隻見他身穿黃色佛門法衣,左腳勾了根棍子,就那麽靠著柱子癱坐於地上,他左手無名指上用麻繩掛了個黃皮小葫蘆,不知裏麵裝的是些什麽。

    此刻他摟著棍子、縮成一團,垂涎三尺之外,像是正做著美夢。

    在他的夢中, 一座絕峰之上,正有兩人對坐而弈。

    一人是個生得極其好看、甚至絕美的和尚,在他對麵是一個長相並不算出眾,卻讓人看了便會有些著迷的白衣男子。

    二人對坐良久,和尚率先開口道: “二哥,你這一生可有遺憾?”

    “或許吧,倒是三弟你,將來有何打算?”白衣男子神色有些不自然,似是不願過多提及往事。

    “不知,或許遊曆世間,見一見故人,或許回靈山去埋頭苦修,尋那傳說中的神境,你當如何?”

    “我?常伴清風,擇一山老,等一鶴歸。”

    這話聽著有些淒苦、悲涼,二人看起來都是“經世之人”,顯然已經嚐遍了世間苦暖。

    但和尚性格更為跳脫一些,不願作此涼態,於是起身開口道:“二哥,你我兄弟雖被世人同稱為雙仙,但他人皆以為你的實力遠在我之上,今日,可敢與我一戰?”

    “我說老三,你此時便想同我分個高下,未免太過不自量力了些。”搖了搖頭,似是對和尚感到有些不屑。

    話雖如此,但他也照樣應戰了。

    二人同時飛升來到上空之中,俯瞰下方之時,在他們眼裏,連同山頂也不過隻有巴掌大小。

    未曾多言,和尚身上佛光大盛,雙拳緊握,竟是率先攻擊,使了一套精妙的羅漢拳法,內含直拳、勾拳、單鞭、肘擊等。

    看似稀鬆平常,但他的一舉一動都貼合自然,蘊含著無上道法。

    不是他化作了天地,而是天地都在為之所用,仿佛隻要他有心,隨手便能擊穿這片世界一般。

    然而對於此,白衣男子隻是將左手負於身後,或直握、或斜擋、或平推,一連三十六式,和尚擊出的每一拳,都被他單手接住。

    接著,和尚又一口氣使了一套腿法,橫掃、側踢、倒壓、淩空飛腿等,一共七十二式,同樣每一式都玄妙異常。

    哪知男子竟然雙手背負,隻是提腿、側身、曲膝、飛踢,再度風輕雲淡地擋下了他的攻擊。

    看著他那輕鬆的樣子,和尚恨得直咬牙,隨即大喝一聲道:“呀!有本事便破了和尚我的“鬼哭神嚎一百零八佛珠超級無敵金鍾大神通罩”。”

    也不知他是如何想出這樣一個“既長且臭”的功法名字來。

    隻見他身上佛光聚斂於他的丹田氣海處,隨後又突然爆發而開,金光頓時形成了一個“金鍾”將他全身籠罩。

    不止於此,他脖子上的一百零八佛珠同時飛起,隨後“咻”聲四散,一陣“鐺鐺”聲後,環落在了“金鍾”之上,形成了雙重防禦。

    同時又盤腿坐下,左手豎於胸前,閉目凝神,口中喃喃不斷地念起了佛咒。

    而隨之改變的是,“金鍾”連同佛珠一道,快速圓轉了起來,讓人根本無法尋到其死角。

    很顯然,他的一身法力,比起他取功法名的水準來,何止強了十萬八千裏,就憑此等防禦,相信世上能破之人寥寥無幾。

    而對此,白衣男子僅是微微一笑,右手並指如劍,頓時劍氣縱橫,吹散了身邊風雲,隨後朗聲笑道:“三弟,看好了!

    這一劍,去五行,遁風雪,滅天雷,斷陰陽,得證大道。

    這一劍,斬七情,破六欲,消迷惘,挑前塵,能見人心。

    這一劍,別離緒,毀相思,碎愁腸,忘舊人,超脫過往。”

    他像是念了一段詩,又像是在訴說一件事,抬手使出了三套劍法,共計一十五式,同時也隔空劃出了十五道劍氣。

    在第五道之時,一百零八佛珠便已散落四處。

    第十劍時,“金鍾”轟然碎裂,露出了麵色有些吃驚的和尚身影。

    最後五劍,每一劍都劃在了和尚的法衣之上,隻見衣袍之上正有五道大口子。

    可以看見的是,他每一劍的力道都把握得恰到好處,和尚的身體竟然未曾受到半點實質傷害。

    然而和尚的臉色卻是有些不太好看,他未曾想到,對方仍是這般厲害。

    拳法、腿法完全無用不說,連他最引以為傲的防禦,竟也是被輕鬆破了。

    不甘心!

    於是,他再度化作一道金光、衝天而起,像是要衝破雲層、直達天界之外一般,很快,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視線裏。

    突然,整個空中狂風大作,風起雲湧,四麵八方開始有陣陣佛號傳來。

    “唵嘛呢…………”

    其聲音如仙如聖,讓人聽後,有種即將得見真佛、即將問道之感。

    抬頭望向天空,白衣男子看到天空之上風雲四散,隨後又極速收攏。

    原本的白雲,也開始泛起了陣陣金光,甚至變成了黃雲。

    讓他有些訝異的是,黃雲湧動之下,竟然形成了一個巨大佛身,仿佛整個大地都在其身形之下,而此時正要從天而降一般。

    仔細一看,不禁感到哭笑不得,這般本該足以震懾世人的宏偉場景,那張巨佛之臉,卻郝然正是他家三弟那張秀臉。

    正在他無奈苦笑之時,那“大佛”突然伸出右掌拍下。

    掌中不僅有山、石、風、雲四物流轉,更是春、夏、秋、冬四時變幻,甚至是不斷地有生靈湧現。

    像是蘊含了一方世界,又如同本就是一方世界,此刻,似是想要將他連同山頂一並轟入地底之下。

    雙目凝神而視,眼神中閃過一道奇異紫芒,身上衣袍隨風舞動。

    隨後,四周的風雲,或者說天地靈氣全部湧入他體內。

    在他身上,並沒有想象中的劍氣縱橫,也不見他喚出任何神兵利器。

    隻是依然並指如劍,右腳輕踏,化作了一道流光直衝佛手而去,霎時間,他的身形都仿佛要消散在虛空之中一般。

    遠遠看去,唯有他飛身而上之時帶動的風雲在訴說著,他全身上下正被一股透明到肉眼難見的無色氣流包裹,由此形成了一把鋒利的長劍。

    “劍身”看起來並不巨大、修長,與那滔天佛手相比,或許還比不得其一隻手掌寬厚、不如其一根手指粗細。

    “噗!”

    有些出乎意料的是,二者接觸時,僅是發出了一道輕響,好似刺破了匹練一般,“佛掌”便被“劍身”穿透了手心。

    僅是在數息之間,佛影便逐漸消散,黃雲也再度顯現了白光。

    片刻之後

    “咚!”

    一道白色身影再度輕身落在了山頂之上,同時將手裏拎著的那人丟在了地上,砸出一道聲響。

    被丟棄之人,顯然正是此前揚言要戰的和尚,然而此刻,他已不複初時的嬉笑神態,整個人顯得有些狼狽。

    不過,他的身上明顯也並未有傷痕,隻是他故作“死態”,在地上佯裝翻滾著、耍著無賴、不肯起身來。

    “啪!”

    突然,和尚感覺自己的屁股被踹了一腳,睜開雙眼之時,發現自己正躺在柱頭之下。

    夢醒了!

    也不管是在夢中或是現實裏被踢了一腳,他一把抄起葫蘆,往嘴裏灌上兩口,喝下之後還嘖嘖有聲,很是享受。

    隨後,他上身扭動了一番,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並自言自語道:“原來隻是做夢而已,自從無生居回來,已有月半之久,也不知二哥此時在做些什麽,真羨慕他美酒佳人在側啊……”

    ……

    (正文開始咯)

    ……

    一個多月前

    神州曆一千零二十一年

    千葉國,霞城

    霞城是除了千葉王城之外最繁華的城鎮之一,城內的居民幾乎人人安居樂業,在這亂世中也算得上是奇景了。

    在城北三十裏外是一片山脈,山脈之間坐落了一個不起眼的小村莊,不過十來戶人家。

    常理來說,如果有選擇的話,相信普通人都會選擇在城內安居,因為有王國的軍隊保護,至少可以免於山精猛獸的威脅。

    而選擇居住在城外,則要自行承擔不小的風險了。

    不過看他們農作熟練的樣子,像是早已習慣了此地的生活,想來是居住在這裏有些年頭了,多半是不舍得離開或是另有不為人知的理由。

    對於此地的村民來說,除了那條蜿蜒的青石路外,那不知源頭、流淌於村中還算清澈的小河,大概便是與外界直接相連之事物了。

    小河上遊,這個村子最靠近山脈深處的地方,一個不大不小的院子,但應是這個村子裏最繁華的院落了。

    院牆外滿是紫色的花草,有深有淺,雜亂無章,大概是主人隨手撒種的。

    門前兩幅聯子,右邊寫著“黃泉有道亡君拜入仙府來”,左邊是“碧落無門生人請轉尊身去”,上方則是“無生居”三個大字。

    兩句話可以看出:入此門者,有死無生。

    想來題這聯子的人,不是有天大的本事,便是有天大的狂妄了。

    在這樣不起眼的村子裏,此間院子的主人家,若不是隱世高人,想必也是沒落的豪門世家了。

    院內並無奇珍異花,都是些尋常花草,不過空氣中卻彌漫著淡淡的藥香。

    雖然並不算大,卻很雅靜,看起來,如今的主人應是個高雅之人,這倒是與門前的題詞大相徑庭,不禁讓人有些好奇。

    就在前廳不遠處,是一株兩名成年男子合抱大的樹,樹幹筆直向上,樹梢高出院牆幾許,僅從外形來看,很難分辨是何種類。

    樹下有一普通材質的四方石桌,此刻正有三人圍坐在旁。

    左邊是一位白衣男子,準確地說,他從裏到外、從上到下,連同靴子都是白色的。

    隻見他左手彎曲枕在石桌邊沿,手掌微微成拳支撐著下巴,顯得有些慵懶。

    雖然他半側著臉,卻仍然可以看到他麵容清朗,五官恰到好處,並沒有過分的好看,但卻透著一絲讓人著迷的魔力。

    不過令人吃驚的是,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他,兩鬢卻如同他那衣著一樣,白得有些過分。

    此刻正順著他的臉龐,一束垂於胸前,另一束則掛在了左手臂膀上。

    當下,他正嘴角含笑,看著空中的雲朵,好似根本沒有將與他對坐之人放在眼裏。

    坐在他對麵的,想來應該是一個和尚,因為此人正身著法衣、頸帶佛珠、頭頂戒疤,右手還不時地撓一下他那在陽光下有些發亮的腦袋。

    那不確定的幾分,大概在於,此人口中念著的卻不是佛號,而是正含著半隻雞腿,在他右前方的白玉杯裏,想來也不會是清泉而是佳釀了。

    不過,他那張臉卻比白衣男子要好看許多,或者說秀氣得多。

    即使已然徹底拋棄了“三千煩惱絲”,卻也是“美”得讓男人羨慕、教女人嫉妒。

    倘若他是個女人,那當真說得上是傾國傾城了。

    與白衣男子的放鬆不同,他此刻正一臉糾結,好似被“趕狗入窮巷”,走進了末路,看起來好生苦惱。

    可以看見,二人中間的石桌上,正擺了一副精美的棋盤。

    其精美之處在於,白子剔透,黑子溫潤,棋盤流光溢彩,其價值恐怕也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要知道,哪怕是普通玉石,如果用金錢來衡量的話,僅需這小小一粒,便足夠普通人家過上一段不錯的日子了,更何況眼前此物。

    所以,不論是製作還是使用它的人,都隻能說是一種“敗家”行為。

    而三人之中的另一人,是一名青衫女子,或者說是個丫頭。

    看起來十七、八歲,略微有些青澀,笑臉之上掛著兩條“彎月”,模樣可愛極了,將來必然會是一位絕色美人。

    她在一旁看著兩位對弈,為二人執壺斟酒,偶爾與和尚嬉笑幾句,更多時候則是盯著白衣男子的臉龐看得有些入迷,任誰看都能看出有些異樣的情愫。

    在三人身後數尺之外,還有一名黑衣男子站立著,隻見他身形魁梧,何止“七尺男兒”,隻是那看上去有些“死板”的麵容,卻也是稍微黑了一些。

    同時,在他身上,隱有氣息流轉,右手握著一杆粗 黑長槍,看向四周時,眼神有些鋒利,像是在時刻護衛著三人。

    突然間,一陣微風吹過,空氣中透著些許寧靜又帶著幾分尷尬。

    白衣男子抬手打了個哈欠,更像是某種嘲諷。

    “罷了,不下了,離哥兒,此局算你勝了,這棋盤便歸你了!”

    “賊和尚!棋是你要下的,約是你自己立的,如今輸了又這般模樣,我又不曾強迫於你,倘若不願,我再將它贈還與你便是!”

    “罷了罷了,願賭服輸,親兄弟尚需明算賬呢。”

    由於和尚的開口認輸,棋局自然結束了。

    這時候,青衫女子在一旁看到二人分出勝負後,笑著同二人聊了起來。

    “三爺,青兒聽說你與先生相識十五年,下棋卻一次也未贏過先生,何苦還要立約賭棋?”

    看了她一眼後,和尚略帶回憶地開始講述起來:“你有所不知,十五年前我初次下山,與你家先生在霞城相遇,當初他尚且坐著木輪椅呢,邊上站著個小黑丫頭,哦,就是你家小姐。”

    “三爺我一看便知你家先生不是凡人,遂有心與之結識,俗話說不打不相識,不過和尚不願欺負他行動不便,就與他較量了一番棋藝。”

    “別看那時我二人年紀雖小,那一戰也是你來我往、他爭我奪,殺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最終嘛,三爺沒了耐性,一著不慎輸給了你家先生。”

    “如今三爺我已達六境,當世少有,可你家先生,五年前便失了一身修為,從此淪為凡人,至今也未曾尋到恢複的辦法。”

    “因此,我隻好與他鬥些別的,正是因為一次都不曾勝過,才更想贏回來,隻是…結果不甚美好。”

    在和尚講話之時,青兒都是微微含笑的,因為她心裏也是知道這位三爺的性子,方才話裏話外少不得添了些“水分”。

    但她也同樣曉得兩人兄弟情深,三爺當是不想自家先生因沒了修為而變得頹廢,所以更多的是想給先生某種信心。

    而她的先生離哥兒此時卻是,看著眼前這位正在“一本正經卻又胡說八道”的和尚,滿是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