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情篇 第四十章 江月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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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還是不恨?這又是一個問題。
江月不禁側首看了一眼正在下棋的江離,尤其是那兩束白發,顯得十分心疼,隨即點頭說道:“恨!”
沐清兒自責地道:“我也恨我自己,因我而讓他變成了這副模樣。”
“你說過,他事事為別人考慮。”
“但終究是我的錯!”
“因你而起,非你之錯。”
“我很自責。”
“不必,他說過,活著便是極好。”
“是啊,活著便是極好!”
“可他當時願為你而死。”
“是,他真傻,根本不必如此。”
“我說過,他就是傻。”
“謝謝你!”
“因為我接住了‘含光’?”
聽聞此言,沐清兒情不自禁地看了江月的左手一眼,掌間疤痕早已不見,想來以他的醫術,自然不會留下。
“是啊!君子劍,含光,他是真正的君子!”沐清兒打心底裏讚美江離。
“他這副模樣就是所謂‘君子’的下場。”
“因我而起。”
“理應以你而終。”
“他該忘記的。”
“不,忘不了。”
“或許我不該活著。”
“他將會銘記終身。”
“何苦?”
“苦?你與他一般無二。”
“不知所措。”
“所以我說我恨你,曾經恨,現在也恨。”
“我當如何?”
“你可知我為何恨你?”
“因他自覺廢了父親修為而愧對於我,也自廢了修為。”
“這隻是我當初恨你的原因。”
“如今卻是為何?”
江月沒有回答沐清兒的這個問題,而是側身麵向了正在談笑弈棋的江離後,對她說道:“你看看他的樣子。”
微微側身看向江離,正好看見了他也正抬頭看向二人,並且還向二人示以微笑,沐清兒隨後說道:“我知道,他是苦中作樂。”
“是,他心裏很苦,所以更不願身邊的人苦。”
“他真的很好。”
“是,所以我也很慶幸,能有這麽一位兄長,可我替他感到難過、感到不值,卻無法為他做些什麽,隻能是簡單的陪伴。”
“很高興他有你這麽一位好妹妹。”
“可我們隻是兄妹,他不應該孤單一輩子。”
“他會遇到更優秀的女子。”
“所以我說我現在仍恨你。”
“何解?”
“他愛你,很愛!”
“我不配。”
突然,江月很認真、又有些輕聲地喊了一聲:“沐姐姐!”
沐清兒瞪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她,不是說恨自己嗎?為何會再聽到這個稱呼?於是,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你是在喊我?”
“是,沐姐姐,而且可能的話以後應該稱沐師姐。”這一次,江月喊得更加肯定了些
仍舊是不敢相信,但對方好似另有用意,於是沐清兒有些疑惑地問道:“莫非你想求師尊收你為徒?”
想來這也是她此行的目的之一,微微頷首後,江月繼續說道:“你應該知曉,我也懂些琴藝。”
“論技藝,當不在我之下,師尊定然願意的,我也會去求他同意,可你為何突然……”沐清兒雖然認可她的琴藝、天賦,卻仍是不解心中的疑惑。
她實在有些不明白,對方的目的何在,應當不止是簡單的想拜師學琴,雖然她的師尊是“琴聖”,但江月明顯並非是因為琴聖的“大名”而來。
“我有一個疼我的哥哥,他事事都為別人著想,自然也更為我著想”,江月未曾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反而說了一句像是她自身才能感受到的那種驕傲之語。
在頓了頓後,好似接下來的話要讓她必須鼓足勇氣才能說出來一般,深吸一口氣後,她緩緩道出了心中所想。
“當年那人身死之後,我的修行便開始亂了,自然心也早就亂了,所以當時才不聽他的勸告,堅持要殺你父親報仇。
所以,其實我才是逼得他淪為廢人的凶手,但他很疼愛我,所以不曾怪我,反而對我更加好了些。
三年前我便到了六境上品,可因為心亂了,所以修為停滯不前,我觀你如今也是如此。
他雖想盡了辦法幫我,但終究隻是徒勞,所以他希望琴聖前輩能收下我,讓我習琴洗心。
他為我付出了很多,所以我不願讓他失望。”
這是沐清兒第一次聽她敞開心扉,她曉得兄妹兩人都在以各自的方式向著對方。
恐怕江月真正願意來的原因是,不希望因她們二人關係不合而讓他為難。
同時也驚訝於她的修為,竟然早已到了這般境界,再觀她自身……
此刻,她明白了很多,也釋然了很多,也曉得了原來她並非是當真恨自己。
有些事情,此前她本人或許也有所猜測,但對方如今當麵相告,結果自然也是有所不同的。
如今的沐清兒,唯一難解的,或許便是不知如何處理與江離之間的關係了。
雖說如今已然少了許多煩憂,然而兩人之間,終究是隔著些什麽,具體為何,她此時也無法盡知。
看著她的神情,江月知道她此刻或許應該釋然了很多,但還不夠,於是再度以好言相勸。
“我希望他能過得快活些,而能讓他如此的隻有你。
沐姐姐,過去的既然已是過去,便不必再介懷了。
我自身的仇恨也已然放下,莫非當年便被稱為‘琴仙子’的你會不如我?”
沐清兒本就已經被她說的心神大亂,此刻更是全然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而江月卻像是想要將她心裏的防線徹底擊潰一般,再說道:“沐姐姐,我尊你一聲姐姐,便是希望你也能像當年一樣把我當作妹妹,或許日後應該叫沐師姐。
你應當知曉,雖然我視他為兄,卻也隻是親口喊過寥寥幾次“哥哥”,但假若有可能,我並不介意日後稱你一聲‘嫂子’。”
幾句話說完,也不等沐青兒回答,她便朝著江離幾人的方向走去。
站在原地,沐清兒此刻猶如雕塑一般,不動分毫,適才江月的每一句話對她都猶如雷擊,直指內心。
耳邊仍回蕩著江月的一字一句,也難免地想起了二人曾經的一點一滴。
下意識地喃喃自語,口中不停念著:“月兒妹妹、月兒妹妹……”
待回過神來,發現對方已然不在身前,唯獨剩下的,隻有自身的兩行清淚正不受控製地在臉上流淌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