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趁朱定昭一怔神的功夫，朱琰閑閑後退兩步，一副不願與之親近的疏離模樣，令本因歉疚而火氣有所平息的朱定昭心頭火一下又躥起老高。

    “你身邊的長庚去哪了？你讓他提著腦袋把那頭畜生藏嚴實了……哼，你還真以為聖上不清楚你私底下耍的小伎倆？以往念頭你年歲小，聖上不與你計較，你再這麽放縱下去，早晚得累及秦國公府滿門……”

    “世子爺何必杞人憂天。我如今好端端的回了我這靖寧候府，聖上也並未因此事怪罪於我，更別說累及秦國公府滿門。”朱琰淡然打斷朱定昭的訓斥，一對桃花眼瀲灩上挑，似笑非笑，“您放心，聖上是寬德仁君，斷不會因區區小事就欲對軍功卓著的翁翁削爵降職，更不會危及您的尊貴世子位。”

    朱琰無謂的態度以及話語裏的嘲諷無疑火上澆油，惱怒不已的朱定昭胸口一陣血氣上湧，瞋目切齒吼道：“……混帳！你以為我是為保全一已之榮？我是你爹，更是這秦國公府的未來當家人，你、你簡直是目無尊長，不孝不悌！”

    “嗬，”朱琰揚唇輕笑，眉眼輕佻，“世子爺不早就清楚我之秉性，狂妄無教，尊卑不分，從小到大世子爺不都這麽看我的麽？所謂本性難移，多說無益。世子爺與其在此浪費時間，不如多寫幾份言辭懇切情意深長的請封折子遞上去，萬一哪天聖上龍心大悅，就準了世子爺替朱鈺請封的世孫之位呢？”

    “你……什麽朱鈺，他是你弟弟！”

    “弟弟？我不記得阿娘是生了雙胎，世子爺不會忘了吧？我阿娘，您的元配夫人在生下我，你眼中的不孝子後產後虛弱無力回天，我哪來的弟弟？”

    朱琰已經沒有耐心再同麵前這個他本該稱之為阿爹的秦國公世子唇槍舌劍下去，話落不等對方張口就轉身大步離開。

    少年的背影清瘦修長，翩翩不凡，竟是看不出半分病弱之態，朱定昭看得一時怔住，眼睜睜看著人消失在高門後。

    朱琰一轉身進了東白居，先前臉上的淺淡笑意刹如風過無痕般消彌。

    正站在垂拱門下翹首而望的碧山，一見著自個主子的人影，立馬一溜煙跑上前，滿臉討好著道：“主子見著世子爺了？世子爺說什麽了？……”

    朱琰腳下不停，桃眸斜睨過去，“你站這做什麽？”

    碧山笑嘻嘻的，“當然是等主子您啊，小的回府來，世子爺就已經在了，下人說咱們剛進宮世子爺就過來了，也不肯進院子來……”

    朱琰挑眉，“誰要他進來？”

    “……沒，誰敢呐……”碧山眨著眼嗔道。

    朱琰衝碧山意味深長一笑，“聖上這麽快就打發你回來了？”

    碧山微微鬆了氣，咧嘴一笑，唇紅齒白如花朵兒綻放般，“可不是，否則沒主子的吩咐，小的哪敢先回府哪……”

    前方一陣輕微重疊卻並不雜亂的腳步聲傳來，挾裹著淡淡脂粉香氣的冷風飄來，朱琰臉上淡笑微斂，碧山也收起了嘲笑譫媚之色，往腳步聲方向看去。

    四名粉衫羅裙的美婢邁著輕盈步伐從兩側穿廊朝主仆二人走來，行至離兩人五步之遙，齊身民主膝衝朱琰行禮，“奴婢們見過候爺，外頭天冷傷身，暖爐熱水寢衣茶水已備好，請候爺先進屋裏。”

    幾人雖都斂首頷胸低眉垂頭，可舉手投足氣派端莊，不卑不亢，竟半點不輸於出身官宦的娘子，令人側目。

    朱琰掃了儀態動人的四婢一眼，腳下微頓，桃眸內溢出幾分笑意，“地上涼，跪壞了姐姐們的膝蓋倒是本候的錯，姐姐們身嬌體弱，纖手如玉，端水倒茶的粗雜活讓侍從做就行了，且下去歇著。”

    說完，不等四美婢再回話就抬腿往裏走，嘴裏邊閑閑問碧山，“聖上沒別的吩咐了？”

    碧山忙應：“哦，有……恩沒，沒有吧，就讓小的別跪了……”

    “嘖。”朱琰點點頭，“假傳聖旨不算，還敢違抗聖旨，這顆腦袋，嗯？不想要了？”嘴上說著，抬手曲指就在碧山頭上的圓髻彈了彈。

    碧山一個激靈抖抖身子，“想要……童公公說，聖上說了，要跪回府裏跪，在主子您的門口跪，別礙了聖上的眼……”說著，探身弱弱的用隻有主仆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主子，小的知道您是故意罰小的跪在文德殿外，好教聖上消消氣，不計較您違旨不歸一事……如今主子您都安然無虞從太後宮裏出來，聖上也沒再為難小的，想來這苦肉計見效，聖上不生您的氣了哈……”

    “滾下去。”碧山大言不漸為自個邀功的厚臉皮令朱琰忍不住輕啐了口。

    “哎，小的就知道主子寬宏大量，舍不得罰小的……”

    “滾下去跪著，等我睡醒……再說。”

    在碧山不敢置信一臉受傷的神色下，朱琰心情愉悅的邁進被打點妥當、暖意香盈的東白居正廳內。

    ……

    “哎，子奕，聽說你家謝七前幾日去蘇府赴宴，走時將蘇家三娘子給拐出了府？”

    “子奕，真有這回事？現在外頭都在傳，你家謝七領著蘇三娘子出府與人私奔……那蘇三娘子到底何許人，怎會與你家謝七牽扯在一塊？”

    謝子奕在府裏呆了兩日，好不容易安撫住謝蕙芳，令其安心禁足不再吵鬧著要出府去，不料今日方才出府與幾個同窗好友碰麵相會，就被拉著追問，俊臉一下黑如鍋底。

    “胡說八道！我家小七才五歲，連府門都沒出過幾次，怎會做這等齷蹉事？是誰胡亂造謠？被我逮到絕饒不了他！”謝子奕一介斯文書生氣得擼起袖子要揍人，圍著他的少年郎君們齊齊噤聲。

    眾人懼於謝家的威望，嘴裏雖不再問起，轉頭卻三三兩兩圍聚在一塊兒竊竊私語，時不時朝謝子奕投來異樣目光。

    獨坐一旁的謝子奕坐立難安，一慣受人追捧的他生平第一回嚐到了被冷落的滋味，臉上火燒火辣，心中氣悶至極，片刻也呆不住，起身狼狽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