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斯頓是毫無疑問是一間貴族學校。

    貴族學校與普通學校最大的區別在於學費，但不止於學費。

    普通學校更看重的是學習成績，像體育音樂等等課程大多隻是擺設，而貴族學校則更注重孩子們的全麵發展。

    在艾利斯頓興趣課程種類繁多，多到讓孩子們眼花繚亂。

    運動類的像馬術，高爾夫這類的課程頗受歡迎，在藝術上，學校不止有各類極其專業的興趣課，還會花大價錢，請來知名的交響樂團，話劇團，等等前來表演。

    甚至某些場合中，邀請最當紅的偶像藝人前來開唱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兒。

    而且每一年無論是小學，初中，還是高中的孩子們都會在學校的組織下出國遊學兩次，各種夏令營冬令營更是數不勝數。

    這一切都體現了家長們的身份地位，但更重要的是，開拓了孩子們的眼界。

    就像艾利斯頓的廣告語，來到艾利斯頓的孩子，從小就會看見全世界。

    所以，在迎新聯歡會上出現馬戲表演對於這間學校來說實在太過稀鬆平常。

    這次的表演也經過了嚴格的審查，不僅在主題內容以及深度上讓校方滿意，他們也相信通過這次的表演，可以在孩子們大開眼界的同時，也能正向引導孩子們思考人與動物，甚至人與自然之間的關係。

    或許這就是上流吧...

    嗯...如果這隻老虎不在謝幕後重返舞台的話....

    ……

    ……

    起初，當老虎再次回到舞台上時，距離較近的孩子們還以為這是表演中的一環。

    他們還特別興奮的將自己的巴掌拍紅，隻是很快看到，老虎的牙齒也很紅，紅色順著它牙齒滴落，落在了舞台上，鮮豔的有些紮眼。

    然後，沒有任何反應時間，體型健碩，黃黑條紋密布的老虎用張開了血盆大口，用一聲虎嘯，開始了它的表演。

    它的聲音沒有麥克風擴音，但環繞在體育場內的音響都給予了更加尖銳的回應，一時間氣氛突變。

    所有人在這瞬間都仿佛被一隻手捂住了嘴巴，全場除了虎嘯的餘音繞梁，剩下的就是音響仿佛沒有調好的尖銳雜音。

    場中絕對安靜持續了三秒鍾。

    在這三秒鍾裏，可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動也沒動。

    她隻是下意識的緊張了起來，不知覺調動起了體內的靈氣。

    自然而然，她聞到了一股極腥且腐臭的味道，她還發現在怒吼後老虎的瞳孔已經失焦，甚至目光下移，在它的短毛中看到了一道淺淡的鞭痕有些發紅。

    而通過在慢速畫麵中老虎的腳步以及軀體發力等等細節，她還預知到在接下來的三秒，它將開始衝刺，撞向舞台上收了一半的牢籠。

    有些慌..

    有些亂...

    雖然好像知道了不少信息，但這一瞬間可可並不能做到平靜而從容，她看了一眼坐在她前麵不遠處的陸嘉依。

    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陸嘉依是她在這偌大體育場中最熟悉的人。

    陸嘉依也在看她，沒有拎起手邊的礦泉水坐在她旁邊一起平靜一下，而是眼眸中流露出了嚴厲，狠狠的一擺頭。

    可可讀出了她讓自己快跑的意思。

    隻是...可可發現自己穿著過膝襪的腿有些軟。

    ……

    整座體育場內現在隻要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得出老虎的攻擊性。

    別說小孩，很多老師和成人現在腿也有些軟，如果這隻老虎越過牢籠後果不堪設想。

    在這樣的危急時刻，有人站了出來。

    身著一身英倫風裝扮，梳著一絲不苟的發型，這場聯歡會的小主持人拿起了麥克風，淡定從容的繼續用很官方的話語發言：“聯歡會上半場已經結束，請各位同學有序退場。”

    說完這句話，麥克風跌落，發出了一聲巨響，他再也顧不上紳士風度，直奔出口跑了起來。

    可能跑的太快，左腳油光鋥亮的小皮鞋被甩飛在半空，抵達最高處時恰巧進入了場館內的光束中，一隻矽膠做的增高鞋墊與皮鞋剝離開來獨自耀眼。

    幾乎同一時間，所有的帶班老師們全部起身，想要疏散同學們向安全出口撤離。

    也是在這一瞬，舞台上的老虎奔跑了起來，用一種極具美感的奔跑姿勢衝向了牢籠。

    轟鳴之聲響起，無數尖叫響起，慌亂的腳步聲宛若沒有樂章的鼓點，整個世界以及眼前的畫麵開始劇烈變化。

    ……

    可可眼中的畫麵要比正常人慢很多。

    她看到一名身著西裝革履，明顯是校方領導的男人被場內的線路絆倒，發出了一聲慘叫。

    在他右側的安全出口前是一群蜂擁的孩子們，有人被推搡，有人被拉起，驚恐情緒已經徹底蔓延。

    有一個小女孩還在看台上哭，嘴裏喊著媽媽。

    媽媽沒來，一名男老師來了，一把抱起了她，對著出口喊著：“不要推搡不要推搡。”

    除了少數幾位人之外，她還看到很多帶著工作牌的老師們，都在做著維護秩序的事情，都在孩子們的後麵。

    這不是什麽狗屁的英雄情結。

    也不是因為保護孩子不止是一個教師的義務，更是身為一個人的義務。

    隻是純粹的本能，甚至他們這一刻連想法都沒有，隻是下意識的做著自己認為對的事情，僅此而已。

    陸嘉依也是如此，她今天才來到艾利斯頓，還沒當過一天的老師，這一上午的工作內容最多是個領隊。

    倒黴的是，居然還碰到了她的克星中學生可可...

    上午的節目她也沒怎麽看，隻是在思考以後如何要和可可相處，要不辭職再找一份工作？那樣是不是會顯得心很虛？

    糾結糾結著，陸嘉依看完了節目，看到了老虎，察覺到了它的攻擊性。

    給了可可一個眼神之後，她也發現自己的腿有些軟，但當手裏的對講機不斷傳來其他老師們的喊話時，她站了起來，開始做她應該做的事情。

    盡管..

    長腿不止軟還有些抖，臉色蒼白的像一張紙，嘴唇紫的有些發青，她還是堅定的指揮著三班的孩子們進入安全出口。

    但..真的很害怕啊。

    陸嘉依從小膽子就小，也沒見過什麽大場麵。

    一邊指揮著，她一邊瞥了一眼舞台，看到那隻老虎在半空中老虎舒展起了它的身體，用側麵與欄杆狠狠碰撞。

    吱呀的一聲難聽響聲後，那一根根的鐵杆彎曲了下來。

    被撞擊處方向正對陸嘉依，似乎因為眼前的畫麵太有衝擊力，她整個身子都沒了力氣，跌倒在了過道中。

    可可這時來到她身邊，握住了她冰涼的手。

    陸嘉依看向她，慌得一批，上牙隻打下牙的對她說：“別..害..怕。”

    可可看著前方舞台中那隻明顯已經發狂的老虎，淡定從容的道：“你腿長，你背我跑...”

    ……

    跑是體育館內唯一的主旋律。

    幸運的是，由於貴族學校收費高昂，這一期的新生隻有二百多人，再加上表演團隊，往屆學生一共不到四百人。

    幸運的是，貴族學校有錢，室內體育館建的極為寬敞大氣，小孩子們跑起來，雖然偶有摔倒和哭泣，但總歸沒有發生踩踏事件。

    幸運的是...處於安全考慮，馬戲團表演時架起了鐵籠，雖然落幕後降落了一半，但總歸阻礙了猛獸的腳步，給了所有人充足的時間。

    當然，最幸運的事情是這裏有很多麵對危難沒有落荒而逃的老師們抓住了稍縱即逝的時間。

    他們瘋了一樣將看台上呆住的孩子們拉起抱起扛起，所以短短一分鍾之後，整個體育館內剩下的人並不多。

    跌倒的陸嘉依在其中，拉著她手的可可在她旁邊。

    並且她們的麵向，正好對準了眼眸已經有些血紅的孟加拉虎。

    這一瞬，陸嘉依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支撐起了自己的身體。

    同一時間，那黑色的幕布後走出了兩名還上著妝的演員，他們手中有兩杆長長的槍，裏麵裝著高強度的麻醉彈。

    瞄準，射擊！

    巨響之後，孟加拉虎應聲倒地的畫麵並沒有出現，它展現了貓科動物的靈活，和天生的攀爬技巧，一個縱越居然來到了牢籠頂端半收口的邊緣處。

    謝幕時最中央的聚光燈聚焦在它的身上，照亮了每一條黃黑相間的條紋，也照亮了它已經進入捕獵狀態猙獰麵孔。

    陸嘉依和可可相視一眼，拉著手轉頭直奔安全出口開始狂奔。

    於是，站在高處的它看了她們一眼，躲避了兩發麻醉彈的同時，它靈動一躍來到觀眾席的正下方。

    不知道為什麽，可可這一瞬間覺得自己和陸嘉依被它鎖定。

    她不明白老虎為什麽不去找對它開槍的人，反而盯上了她們，她隻能拉著陸嘉依玩命的跑，發瘋似的跑。

    是的，可可比陸嘉依跑的快。

    ……

    趙小凱因為修行了兩天，在加上天賦以及本來不錯的身體素質百米跑進了十秒，被省隊教練達叔一眼相中。

    可可比趙小凱的更年輕，修行的時間更長，除了腿短一點的發育問題之外，她跑起來其實要比趙小凱還快。

    所以...陸嘉依怎麽可能跟得上可可的步伐？

    除了在跨越台階時，她一步可以頂得上可可兩步，一進入安全出口之後，她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要將她拖的飛起來。

    但這不重要，身後孟加拉虎的奔跑聲音正在逼近，近到即便她們在狂奔，也能聞到它身上沾染的那股血腥味，並且越來越濃，越來越重。

    槍響也在身後，每一槍回蕩在走廊中都會讓她們更加害怕。

    於是內心害怕到極點的陸嘉依和可可慌不擇路。

    兩人也都是第一次來到體育館，跑出不到五十米之後，她們一拐彎進入了一個下坡，可可清晰的看見了那上麵寫著消防出口。

    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消防出口叫做死路。

    無論是在各大學校，商場，還是其他的公共場合中，隻有少數會正常開放，多數的消防出口都會被大門緊鎖...為了他媽的方便管理。

    可可萬萬沒想到，她的選擇犯了年紀小，閱曆淺的錯誤..

    所以在狂奔了五十米之後，她看到了緊閉的鐵門。

    同一時間，即便借助了可可的力量，但還是跟不上的陸嘉依長腿一扭，整個人失去了重心，在最後二十米的距離下翻滾了下去，重重的砸在了鐵門上。

    “嘭！”的一聲悶響，陸嘉依眼前的世界一黑。

    但她就立刻睜開了眼睛，或許是因為心裏強烈的害怕和危機感，隻是看到眼前的畫麵後，她很希望自己剛才就那麽昏過去。

    孟加拉虎出現在了上坡的盡頭，它的眼眸看向了她們，沒有走來，而是狂奔而下。

    巨大的體型，風馳電掣的速度，當它衝進算是密閉的通道之中後帶動了空氣的流通，有清風吹起了陸嘉依淩亂的發絲。

    在這一瞬間，腿部痛感剛剛傳遞到她的大腦中，讓她竟然無比清醒。

    沒有任何猶豫，沒有管因為奔跑而即將爆炸的肺部，她憋了一口氣，用出了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氣將身邊的可可摟在了懷裏。

    可可看到了陸嘉依閉上的雙眼，長長的睫毛，眼角的淚花，以及隨著扭腰動作帶起的長發飄舞，然後她就被按在了鐵門上，陸嘉依用身體將她完全擋住。

    同時陸嘉依全身的冰涼感也在這時傳遞了給了可可，顫抖的身體以及死死的抱住似乎就是她最後的掙紮。

    如果沒有意外，她們會被孟加拉虎先撞成肉餅，如果它恰巧餓了的話，她們應該會被吃掉。

    隻是可可並不想被吃掉，剛才跑起來之後，她感覺到了體內源源不斷的力量充斥在她小小的身體之中。

    她不確定，這股力量可不可以打死老虎，但總歸如果讓這個悲慘的畫麵持續下去，她們的結局沒有任何變數。

    所以，可可一瞬間掙脫了沒什麽力氣的陸嘉依，踏出一步後，瞳孔中的畫麵極致變慢。

    飛撲而來，露出獠牙的野獸麵容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可可甚至能看到它的牙縫裏還有些不知什麽肉的肉絲。

    同時，她也預判到了在半空中孟加拉虎會在0.5秒後撞擊到自己的身體。

    於是可可完全本能的跳了起來，卯足了全身力氣的揚起了自己粉粉嫩嫩的小拳頭，在幾乎她和孟加拉虎臉對臉的瞬間，她揮臂，狠狠的砸了下去。

    “嘭~！！！”

    “嗚~~！！！”

    兩個聲音接踵而至，巨響讓整個通道開始似乎都開始搖晃。

    背著身，緊貼著鐵門的陸嘉依在這一刻心中一顫，她失魂落魄的感受著懷裏的空擋，卻不敢回過頭去看看後麵的畫麵。

    可可...

    應該已經...

    想到這裏，眼淚刷的一下就流了出來。

    淚水給她冰冷的身體帶來了一絲溫度，這一絲溫度讓她倍感珍惜，因為她知道她下一秒應該就再也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但一秒，兩秒，三秒...她的意識還存在，她還又聽到了聲音。

    “嘭~！”

    “嗚~~！！”

    陸嘉依聽出了第一個聲音來自重擊，也聽出了第二個聲音，就像...在小區院外碰到小狗不聽話，有主人給狗一腳..狗發出了的嗚咽聲....

    她覺得這是幻覺，老虎怎麽可能嗚咽？

    陸嘉依又想到了可可，這應該可可的聲音，她..應該在老虎的血盆大口裏，已經沒有意識，隻能下意識的...

    於是淚水狂湧，打濕了的衣襟，模糊了眼妝。

    “嘭~!”

    “嗚~~！”

    陸嘉依又一次聽到了二連音，悲從心中來...等等，為什麽這個‘嗚’嗓音這麽粗，一點也不像是可可能發出的聲音。

    雖然，中學生可可有時候好像有點凶，但小女孩的聲線不可能是這個樣子的。

    想到這，陸嘉依鼓足了勇氣，轉過了滿是汗水和淚水，宛如花貓的臉。

    於是...她覺得自己出現了幻覺。

    可可弱小的背影健在，就在前方一步處，她的校服上還有些破口，是剛才慌不擇路時刮破的。

    她的過膝襪有一條已經褪到了腳腕處堆疊，不是因為肥大，而是因為她正在用力。

    可可微微側身做作著發力狀，揚起了自己的小拳頭，隻是好像因為力量有些大，速度有點猛，右拳揚起的瞬間，蘇婕今天給她紮的麻花辮就會反方向揚起翹起。

    而她小小的身軀也隻能遮擋住老虎的頭，因為上斜坡的關係，老虎的身體，屁股，還有那條長長絨絨的尾巴，全在視野範圍中。

    二連音也再次響起。

    在可可的拳頭落下，裙擺飛起時，一聲‘嘭’一聲‘嗚’和剛才一般無二，唯一的區別是嗚的聲音又弱小了一些。

    熟悉的聲音傳到陸嘉依的耳中時，她看還看到‘嗚’了一聲的老虎軀體一顫，屁股處微微彈起，上麵有一根粗粗的針管隨之一顛。

    這幅畫麵對於陸嘉依的衝擊力太大，以至於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但畫麵還在持續..

    可可實在太害怕了，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把孟加拉虎空中攔截了下來，她隻知道當它倒地後還對她呲牙。

    那股子腥臭與血腥的味道，讓可可雙腿都有些發抖，於是在極度恐懼的狀態下，她一拳一拳的砸向老虎。

    她也不知道陸嘉依現在轉過了頭，她隻知道老虎還能嗚就說明還沒死，還沒死她就更害怕了，越害怕就越用力，越用力，老虎的軀體就越是一彈一彈的...

    所以，接下來足足三分鍾的時間裏，陸嘉依癡呆一般的接收著眼前的畫麵。

    可可揮拳，一聲巨響，老虎一抖，屁股一彈...

    重複。

    重複....

    再重複.....

    一直到孟加拉虎沒了嗚咽，隻剩下遭受巨大力量後的屁股一彈，那隻針管掉落，隨著下坡滑動到了陸嘉依的腳邊。

    可可的視線隨著針管看向了眼神裏已經失去色彩的陸嘉依。

    她完全沒想考慮到她剛才看著自己打虎的畫麵已經陷入癡呆，隻是喘著粗氣，擦著汗珠抱怨道：“腿這麽長，怎麽跑的這麽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