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六八章 夜半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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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掛中天,寒星閃爍,丘如海又仔細查看一番,才躺在孩子屋裏的地鋪上睡下。

    不多時便鼾聲響起,又過一會兒,便有蛐蛐叫聲傳來,似隨意又似有規律。

    床~上的安天祐便睜開了眼,細聽一回,自床~上坐起,看一眼地上的丘如海,隨手拿了外衣,輕手輕腳往外走去。

    外間下人睡得東倒西歪,安天祐皺一皺鼻子,心中有數,也不聲張,小心地打開房門,走到院裏。

    外麵朗月清風,跫蟲啾啾,安天祐側耳頃聽,很快便轉入一條小徑,繞過巡視的下人,來到一偏僻處,道:“你、出、來、吧。”

    許久未曾開口,乍一說話,舌頭發澀,語言含混,安天祐自己也是一驚。

    蛐蛐聲頓停,便有一黑衣人搶身進前拜下:“老奴見過皇上。”

    這黑衣人正是李全,隻見他抱住安天祐的腿,泣道:“上天有眼,終讓老奴再次得見皇上。”

    皇、上?”安天祐搖頭,費勁地說道:“不,我、隻、是、國、公、府、裏、的、一、個、癡、傻兒、罷、了。前、事、休、提。”

    李全聞言,便急了:“上天既讓皇上有此奇遇,必有其深意。當年皇上沒有個好體魄,不得施展抱負,今生身體強壯,又是宗室子弟,豈不是上天也想讓您再做皇上?況且,老奴已著人調查梁王父子,已有所獲:他父子二人果然手腳不幹淨。雖尚無實據,但當年一係列刺殺等陰私事,少不了他們的手筆,這等奸猾小人如何做得皇帝。”

    安天祐不為所動:“自古做皇帝的,誰沒使過手段?如今皇帝姓安,治國有方,我上輩子殫精竭慮,所求也不外乎如此,何必再生枝節。我真不該今天一時心軟,引出這許多不必要的麻煩來。”

    李全眼見安天祐意誌堅決,又想他本無恙,卻裝癡作傻這些年,顯見得是一心享福不管人間事了。

    他不敢再勸,轉而問道:“皇上如今過得可好?”

    安天祐臉麵微笑:“自然再好不過了。雖胎中差點被放棄,但出生後以癡傻之身,得父母幾年如一日地愛之如寶,我想上天真是厚待我了。”

    李全笑道:“這是皇上前生的福報。隻是老奴覺得,皇上可以恢複正常了,不然,對盧國公夫妻不公。”

    安天祐臉上有了些許狼狽,歎道:“上天憐憫我,卻不能好事做到底。為何讓我記得前生事?叫自己兄弟做父親也就罷了,偏母親卻是與我歲數相當的嫂子,叫我如何麵對她!”

    皇上還是不能全然放下前生事,”李全歎息,又道:“皇上想來在京城也未見到娘娘,她不會善罷甘休的,將來安氏內亂,必會殃及盧國公一家,皇上要如何化解?”

    安天祐的眼神便銳利起來:“我隻當你與我亦父亦仆,感情深厚,忠心不二,故不想你過於悲傷,特特前來兌現前生的承諾。哪知你也不過如此,哪裏真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當年宮女事,我知你心疼我,才同著她一起同瞞我,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不僅違背我的命令,還以此欺瞞下屬,企圖挑起事端,我真是錯看了你。”

    李全自白天在車內感知安天祐的淩厲目光,便知道安天祐必定要算這筆賬的,不慌不忙解釋道:“老奴的確沒有按照您的吩咐毀掉傳位召書。因為老奴仔細想過,娘娘不罷手,盧國公一家定會首當其衝,若真如此,皇上當年豈不是好心辦了壞事。”

    安天祐不語,麵上表情明白無誤地表示他一個字也不信。

    李全苦笑,他二人相處多年,彼此了解,便不再托言,直接道:“皇上心澄如明月,梁王陰暗似蚊蚋。是他全力支持先皇打擊劉氏,使得皇上受盡苦楚,損壞了身子。也是他夥同兒子安世弘,處處挑撥安劉兩派,讓皇上費心,不能安全養病。如今劉氏得到他們應得的報應,梁王父子殘害手足,卻能登上皇位,老奴心中不服,便要替天主持一回公道,讓世人看盡他的真麵目。”

    安天祐冷笑:“倒不知你原來如此急公好義。”

    李全拱手直視安天祐道:“老奴不會收手的,娘娘更不會收手。這是天意。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便是我和娘娘不提,當年皇上有意安世誠即位一事,梁王父子遲早都會知道的。”

    安天祐與李全對視半天,終是敗下陣來。

    從他令李全毀去傳位召書的那刻起,安世誠及其子孫就被離棄了,注定了他們不被新帝所容的命運,注定了他們的死於非命。

    無論是決定讓安世誠即位還是最終取消這個決定,他一直是從大局為發,以安氏江山穩定傳承為前提,當然也有為自己母親的一點私心,不過總得來說,為了祖宗社稷,犧牲幾個安氏子孫,亦是無不可的。

    誰想,老天最愛與人開玩笑,他如今成為安世誠的兒子,前生一番布置,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可是,那又如何?

    犧牲他們一家人,卻能完成他生前的謀劃,保得安氏江山安穩傳承,也是值了,他隻管享受這難得的幾年安穩富貴日子便是了。

    是以,他雖愧疚,可為了大業,硬是裝傻三四年,就是不想和他們生出感情來。

    隻是麵對安世誠夫妻三年如一日的疼愛,他的心日漸動搖,便不免心存僥幸,希望安世誠有生之年,不被人曝出此事,他夫妻就能壽終正寢。

    至於他,反正他得了前世夢寐以求的感情和順美滿的父母的疼寵,也一生無憾了,少活幾年算得什麽,至少此前身體不必受病痛折磨。

    白天他察覺到召書未被毀,便知李全要拿它大做文章,心頭大慌。

    李全哪是真想遵著他的遺旨助安世誠即位,不過是想攪亂朝堂好拉梁王父子下馬泄恨罷了。

    李全已非當年叱吒一時的大內總管,不過屈居在帝陵做個守墓人,可即便如此,他安天祐一個區區三歲孩童,卻不能拿他如何,將來朝中發生變故,他豈非更是無助。

    安天祐不由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