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春狩防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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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穀城很小,一提馬韁眨眼間就能穿城而過。這座城純是為了扼守交通線而設的軍事要地,城中民居和商鋪都極少,黨項崛起之後,中原通西域的交通線大多都荒廢了。

    看著冷冷清清的街道,徐平對桑懌和張亢道:“秦朝始皇帝派蒙恬北擊匈奴,沿黃河築四十四城,最西邊一城便就是榆中。這城築起來之後,西域商隊入中原的一條大道就是走這裏。從西域入青唐,到狄道之後沿汝遮穀到這裏,再折向南走西使城,直達關中。黨項占據河西之地,中原與西域的商路斷絕,這城竟然荒廢到了這個地步,一個商人不見。”

    張亢連連搖頭:“現在哪裏還有商旅,周邊都是放牧牛羊的蕃羌,沒個生意人。”

    徐平道:“沒了商賈,市井便就冷清,對一座城來說,就少了人氣。我們占了這裏,唃廝囉又對朝廷恭順,你們可以留意一下,能夠招攬商人把這路開通了最好。”

    一邊說著,一行人進了康穀城的城主府。這處城主府是原來黨項駐軍主將的駐地,桑懌大軍一翻過山來,他們便就聞風而逃了。黨項人遊牧為主,住的地方相當隨便,這處城主府破破爛爛,他們也沒有修繕,看起來非常破敗。

    張亢道:“自翻過山來,軍中便就全力修穀口處的榆中故城,沒有得閑修茸這裏。節帥住下,隻好受些委屈,是我等不恭敬。”

    徐平笑了笑:“首先做正事,這些閑務才是可有可無。如果你們把這裏修得光鮮,穀口的城卻沒有築起來,我是要治你們的罪的,現在才是正好!”

    進了城主府,把徐平讓到上位坐了,張亢吩咐親兵上茶。

    飲過了茶,徐平道:“吩咐人今夜擺個筵席,請城裏及周邊部族的耆老來,敬他們一杯酒,問一問周邊民情。這裏既然是龕穀,嗢末人聚居的地方,不當與其他番地相同。”

    官員到了地方,置酒請父老,問民情,是官場的慣例。但是這慣例隻用於內地,邊疆蕃部並不適用。徐平在康穀城設酒,實際上是把嗢末人視為漢人,使用內地成例。

    張亢起身去吩咐了親兵,重新落座。

    徐平對張亢道:“此次到榆中來,還有一件事要告知你。我們秦鳳路在陝西沿邊四路中兵力最少,戰事移到蘭、會兩州來,現有兵力便不能支持。朝廷已經同意,讓我們到川蜀路新招兵員,以七萬為額。此次前去招兵,你為正任招兵使,經略司判官田況為副。宣威軍副都指揮使的職事,由原陝西路轉運使明鎬接掌,他十天之內就到,你準備一下。”

    張亢愣了一下,很快明白過來,喜道:“節帥的意思,我去掌兵?”

    “不錯,你一直不是想做統兵官嗎?這次便就遂了你的意。新招兵員之後,自然不能全部放到宣威軍和歸明神武軍之下,要另設一軍,由你任統兵官,田況為副。兵員招來之後,我們秦鳳路齊裝滿員約有十二三萬軍隊,分為五軍,桑懌的宣威軍,高大全的歸明神武軍,你一軍,曹克明一軍,劉兼濟所部劃到秦鳳路,別為一軍。”

    路之下的軍是徐平規劃的戰役兵團,人數太多就超過了戰役的規模,應當維持在三萬人到五萬人的規模,之下再設一級輔助的戰役兵團,將一級。五個戰役兵團,沿著黃河擺開,基本就能應付黨項的大舉進攻了。黨項的軍事實力也沒有那麽神奇,隻有一年發動一場大戰的實力,今年他們集中在麟府和鄜延兩路,蘭州的戰事要等到來年春天,徐平有一年的時間進行準備。這一年一邊整訓軍隊,一邊占領各個軍事要點,時間差不多夠了。

    現在黨項的大軍集中於東線的夏州一帶,麟府路小戰不斷,將要發生大戰的態勢非常明顯。包括徐平在內,很多大臣都上書要求嚴密防範,特別是不要隻注意麟府路,鄜延路與麟府路以黃河為界互為表裏,也要特別注意。可惜範雍從年初開始不斷鼓動屬下兵將掩殺周邊蕃部,上朝請功,把那裏的蕃部得罪遍了。現在黨項大軍來了,他又沒了主意,對元昊的情況一頭霧水,舉止失措,形勢非常不樂觀。前世的曆史上知道,這幾年宋軍對黨項有幾次大敗,徐平估計今年隻怕在鄜延路就會有一次。但具體經過他又不清楚,隻能數次上書讓鄜延路加強戰備,結果如何隻能聽天由命了。

    遙遠的東線徐平管不到,有心無力,隻能在西線給黨項造成足夠的壓力,把他們的主力吸引到自己這邊來。下年一切準備就緒,強攻蘭、會兩州,元昊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到東線去了。打掉卓羅和南監軍司,河西必然生變,先斷黨項一臂。打掉西壽監軍司和靜塞監軍司,葫蘆川穀道就暢通無阻,黨項腹地門戶洞開,東線可能再無大戰。

    向桑懌和張亢兩人分析著局勢,兩人連連點頭。打仗最怕是沒頭蒼蠅一樣亂撞,隻要戰略清楚,布置得當,敵人想抓破綻也沒有那麽容易。而一旦形成硬碰硬的局麵,黨項騎兵多機動力強的優勢就被抵消,勝負手逆轉。

    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思考,接下來對黨項的戰略徐平心中已經慢慢清晰,對兩人道:“將來一年,我們重在練兵,防秋之前各軍要整訓完成。朝廷年年講防秋,下年我們不但要防秋,還要春狩。來年春天,以宣威軍和歸明神武軍為主,將對周邊黨項以及歸附黨項的蕃落部族,獵於他們的土地上。春天是牧民最重要的季節,繁殖幼崽,護養冬天存活下來的牲畜,錯過了這季,他們一年的生計就沒有了著落。那裏黨項無力集中大軍,我們的大軍趁勢前出,不占土地,隻是破滅各敵對蕃部,搶奪他們的牛羊馬匹。哪怕搶不到手裏,也要殺死,斷了他們一年生計。春狩防秋,一攻一守,是我們對周邊蕃部的策略。”

    張亢笑道:“節帥如此做,可是對蕃部的絕戶計!”

    “不絕他們的戶,他們就騷擾不休,有什麽辦法?在宣威軍和歸明神武軍春狩時,其他各軍整訓部伍,也可以派出小隊隨兩軍前出,以訓練為主。能戰的兵才是兵,湊數沒有任何用處,用春夏兩季時間,各軍要把招來的兵變成戰兵。”

    徐平又道:“對於黨項的方略,大的方向是西邊對蘭州圍而不打。現在我們占住了榆中這處要地,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如果黨項派大軍守蘭州,我們就前出以優勢兵力聚殲敵人。如果他們不守,我們也不攻。留著蘭州,則邈川、宗哥就與我們阻絕,暫時不用對付他們,沒必要為唃廝囉火中取栗。集中大軍,準備秋天攻會州、西壽監軍司!”

    蘭州是處戰略要地,但並不是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裏最有價值。那裏四通八達,周邊道路多,關隘也多,占了之後要用大量兵力防守,現在並不劃算。集中優勢兵力,借機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才是正確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