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長天原的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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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晟自破殼之日就待在沈明燭身邊, 沈明燭是個不喜玩笑的女人, 所以這隻天真的白鳥從來也不知道被人騙的滋味。待它從宿醉中迷迷糊糊的醒來,發現自己孤獨地趴著大雪地上時,還以為做了什麽奇怪的夢,但那幾乎要刺穿長羽的極寒, 卻又瞬間勾起了孵化期的久遠記憶。
……
……我、我回家了?
受到驚嚇的白鳥一個激靈從風雪中爬起來, 四下遠望, 眼前果然是綿延不絕、環境極度殘酷的雪山, 稀薄的空氣陌生而又熟悉,它倉皇發抖,用長天原的語言大喊:“明燭!沈明燭!!”
回答它的隻有空蕩蕩的回響。
白鳥驚恐失措,正欲展翅高飛時, 忽然發現翅膀邊有個木匣壓著信封, 它趕忙變成人的模樣動手拆開,才看到掌燈使娟秀的筆記。
——
晟兒:
我本不想用這種方式跟你道別,但你生性倔強、重情重義,絕無其他可能願意離開我的身邊。從前你總是問我, 是不是瞞著你什麽,現在告訴你也無妨,隻不過時隔太久, 敘述起來難免與當年的事實稍有差異。
我父親為大神官、母親為掌燈使, 哥哥又任沈家家主, 出生時可謂風光無兩, 由於父母都有非常純正的掌燈血脈, 導致我與哥哥常拿著母親的白鹿燈玩耍,熱衷於收集世間種種關關於它的傳說。當初哥哥最先用白鹿燈打開天門,將塵世的美好消息傳遍長天原的山南水北,父母都以他為傲,而我亦然。
那件特殊的事情發生時,我方才六歲,所以很多記憶都是模糊而不明晰的,隻確定那是個溫暖的夜晚,大人們都在書房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塵世,我因年幼插不上話而泰國無聊,抱出了母親的白鹿燈在花園玩耍,不小心被花朵的刺割破了手指,講血滴進了燈內,原本明亮的光芒頓時消失不見了,黑暗中竟然出現個難以形容的模糊白影在對我說話——雖然那時沒有聽見聲音,但我的神誌很清楚的知道它在講什麽:打開異世界的通道就是災禍之源,長天原終究要毀滅在破碎的天門中……
後來我大病了場,將自己所見所聞告知親人,大家都說是夢魘罷了。
但我知道不是,或許通過白鹿燈與我講話的就是傳說中的神吧?
這記憶一直藏在我的心裏,現在的屍變之危就是最不詳的預兆,既然我有此機緣、身在高位,就當盡最大的努力阻止事態的惡化,隻不過前路艱險,實在不能再帶你一起走了。把你送回家鄉,就是希望你能真正開始屬於你的生命曆程,別再為我與長天原所累,歲月過去,我不過是你的一瞬,而有晟兒陪伴的日子,卻是我的一生。
……
很長很長的信,被蘇晟以最快的速度讀過,當確認沈明燭是真的拿著白鹿燈離開了,一種根本無法描繪的絕望順時間擊中了白鳥單純的靈魂:無論它再長生、再強大,都沒有辦法再見到她,那在這裏孤獨的活下去又有什麽意思?
木匣子裏放著盒火融膏與玉屍內黑胎死時所化的亮晶晶的碎片,是被沈明燭謂之魂塵的東西,可以提供微薄的能量給白鳥果腹。
如此的臨別禮物,真是即貼心、又無情。
蘇晟緊緊地抱著盒子,臥倒在冰冷的雪地上,根本哪也不想去。
它甚至開始用最沒出息的希冀開始欺騙自己:也許誠心誠意的等待,沈明燭就會心軟回來的。
可惜她的心不軟,命也沒剩很久。
打算去毀滅墨家癡心妄想的計劃,多半要以身殉之。
蘇晟失去繼續維持幻型的心氣,漸漸在微光中恢複成巨鳥的模樣,漆黑純潔的圓眼睛裏積不住的淚水再也盛不住似的掉下來。
——
那段分開的日子裏沈明燭去做了什麽,又是怎樣失敗的,對於身在另外一個世界的蘇晟永遠是未解之謎。
飽受打擊的它在原處待過好幾個月,餓了就吃點魂塵,冷了就縮起來淺睡。
後來實在憋的難受,竄到雪原上翱翔兩圈也會趕快落下,生怕錯過沈明燭再度出現的奇跡時刻。
事情突變是在某個漫長的黑夜裏。
正當蘇晟半睡半醒地在夢裏沉浮的時候,身邊毫無預兆地出現很強大的壓迫感。
它立刻張開眸子,因著夜視能力極好而立刻發現了靠攏過來的同類,緊張地緩緩站起,低聲叫道:“……是你?”
羽族幾近滅絕,數量稀微,對彼此間氣味的記憶會相當長久。
飛落在附近的白鳥冷笑:“沒想到你還活著啊。”
蘇晟記得它是自己的舅舅,也是當初逼死母親的罪魁禍首,立刻做勢準備撲過去廝殺。
誰曉得那白鳥卻戲謔地阻止道:“小孩子,我現在不餓,當真沒有吃你的興趣,你確定要自尋死路?”
“滾!”蘇晟毫不示弱。
白鳥歪過頭好奇:“你在這裏很久了,在幹著麽,這些日子去哪了?”
“等人。”蘇晟見他當真並無殺意,才重新握在那裏說:“等那個差點燒死你的女人。”
“哦。”白鳥並沒有忘記恐怖的火焰:“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她從哪裏來,你為何要在這裏等?”
蘇晟不肯回答。
白鳥狡猾地走了幾步,又賊心不死地盯上他搭著下巴的木匣:“那是什麽,交出來!”
蘇晟雖然年有太多、體型也小上不少,但絲毫不膽怯:“這是我的東西,你想碰就先琢磨清楚代價!”
“什麽代價!真讓我好奇呢!”白鳥根本不是善茬,聽到這話立刻撲向蘇晟。
防備不足的蘇晟雖然靈巧躲開,盒子卻被兩個巨大的身體掀翻。
瞬時間亮晶晶的魂塵不由灑滿雪地。
白鳥好奇地啄了口:“這東西哪來的,味道不錯!“
被撞到的蘇晟氣急敗壞地爬起來,用盡全力把它衝倒在那,拚了命地狠啄撕扯。
這種時候就是典型的心有餘而力不足,雖然保護東西的願望如此迫切,可那白鳥在力量方麵相當成熟,輕而易舉地就把蘇晟甩到旁邊,然後用爪子把小小的白玉盒按在腳邊:“這是什麽,好像很有趣。“
”別動!“蘇晟被嚇得立刻後退。
白鳥不小心把火融膏弄撒,觸到它身體的部位立刻騰起衝天的火焰,看起來極為恐怖。
蘇晟當然不可能出手或幫忙,反而飛速躲到一旁。
跟在沈明燭身邊的日子,它已經見過太多這東西的威力,當真神擋殺神。
白鳥被嚇得立刻高飛,帶起騰空的橘色火光,照的黑夜中的雪原通明極了。
完全沒有想到,就著這個時候,天幕下出現了熟悉的七彩流光。
蘇晟心底充滿驚訝,卻不帶半絲猶豫。
在天門意外打開的刹那便猛衝過去,誰曉得沒有白鹿燈的保護,它又被滾燙的明光撞擊回來。
火融膏也沒有了,在去間沈明燭豈不是癡人說夢?!
蘇晟緊張到幾乎無法呼吸,根本顧不得身體的痛苦,一次又一次地衝向天門的漩渦,發出淒厲的鳴叫。
時光短暫如一瞬,時光漫長似一生。
它本以為這次終於必須卻接受絕望,天門的光中忽然出現了漆黑裂縫。
就在蘇晟根本沒有反應過來的刹那光景,撞碎的天門之竟然徹底破裂,並且在夜空中越裂越大,產生極為恐怖誇張的吸力,卷著壯烈的冰雪遍將失去控製的蘇晟全入了黑暗的最深處。
——
掌燈使的白鳥是從天幕中衝出來的,同時襲擊到長天原的,還有鋪天蓋地的刺骨冰雪。
活活被砸到祭壇石板上的蘇晟根本沒有喘息的機會,它被蜂擁而至的積雪衝下台階,好不容易找到平衡的刹那,立刻就朝著景元宮的方向尋覓直衝,
沈明燭、沈明燭!
一隻流光浮羽的巨大白鳥如同駕馭著來自法術的冰雪風暴,
無數的人被卷入其中壓製在風雪深處,大概、可能……要沒有命了吧?
蘇晟很擔心闖了這麽大得禍會引起沈明燭的憤怒。
可當它終於找到她的時候,便知道不用再糾結了。
因為一襲紅衣沈明燭正倒在朝會大堂的地磚上,身下整片血跡斑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