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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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陸蘅之原路從林府角門出去, 除了守著角門的婆子外,沒驚動任何人,離開後他沒有直接回長恩侯府,帶著單遲去了東大街安康巷的一家酒樓。

    早已等在那裏的周懷景和江鷹見他出現, 俱起身相迎。

    仍舊一身郎中裝扮的周懷景,就是藏身在都衛指揮僉事楊鋒家中的那位周大夫,他雖已是一頭半花白的頭發, 精氣神卻甚是不錯。

    江鷹雙目精銳內斂,身形高壯, 濃眉膽鼻絡腮胡, 是位一身腱子肉的中年壯漢, 一看就是常年習武之人, 他麵上有一道斜斜砍下來的刀疤, 貫穿了整張臉,右邊連著刀痕少了半隻耳朵, 看起來十分可怖。

    這兩個人, 就是先太子姬旭留給自己兒子的人手, 也是陸蘅之前世能與太子和成王拚至最後的倚仗, 應元年間的太子詹事周慶春, 與安遠將軍江嶽同。

    隻不過, 周慶春和江嶽同這兩個名字是不能再提起了,他們已經死在了二十一年前的那場謀逆大案中, 隻要不翻案, 他們就隻能是行腳大夫周懷景和江湖草莽江鷹。

    周懷景五年前便和陸蘅之取得了聯係, 早在與陸蘅之相認之前,他就曾暗中觀察長恩侯府多時,對小主人的品性能力亦多有了解。

    這也是當年周江二人與先太子姬旭之間的約定。

    若陸蘅之不堪造就,他的身世不提也罷,就叫他以長恩侯世子的身份好好活著,複仇翻案一事煙消雲散。

    但若此子心智過人,能受屈辱而不自棄,能知恥而後勇,不仗勢而驕,能觀時勢而行,且懷有一顆帝王之心,周江二人便需得以性命相扶持,助他完成大業。

    換句話說,陸蘅之能不能達到先太子所定的合格線,全憑周江二人的判斷。

    這可以說是相當冒險的行事了,足以看得出來先太子對周江二人的信任。

    事實上,五年前的周懷景,確實差一點點就要放棄陸蘅之了。

    若不是他自覺身負重任,不願意辜負姬旭所托,猶豫之下多在京城裏呆了半年,隻怕在他腦海中留下的全是陸蘅之在長恩侯府受挫不振,固步不前的頹喪之態。

    前世,周懷景就是這樣與陸蘅之擦肩而過的。

    錯過了周懷景和江鷹全心輔助的陸蘅之,後來的路走得很坎坷很艱難,等到他們再次碰麵時,陸蘅之的身邊也沒有了多餘的位置給周江二人,最終在別有用心之人的挑撥之下,他們分道揚鑣。

    前世把陸蘅之的身世透露給他的人,也不是周懷景,而是另有其人。

    但今世陸蘅之重生而來,許多事情就有了變化。

    重生回來,陸蘅之反複思量,對自己當年和周江二人之間的誤會起了疑心,愈發懷疑自己前世是被人提線木偶一樣的耍了,成了別人的□□,而那人一開始就針對他布下了天羅地網,叫他掙脫不能。

    隻是他怎麽都想不出對方到底是什麽人。

    直到夏真真三年前將她畫的兩朝人物交叉關係圖給他,給他點出了他之前關注的盲點之處,他才恍然自己前世輸在了哪裏,輸給了誰。

    而以對方的身份和能力,想要置他於死地確實不難,前世他身邊或巧合或偶然出現的,在明麵上幫助他的人,亦十之七八是對方的人。

    一層一層播開所有的巧合和偶然,他發現一切都是早已做好的陷阱。

    被人一步一步算計至此,他前世死得倒也不冤枉。

    重生後的陸蘅之自然不同與先前的那個自己,他憑借著前世的記憶,搶先聯係上了單遲的父親,掌握了單家替他經營的一部分暗中勢力和私產,又稍許緩和了與長恩侯夫婦之間僵持的關係,一邊又不著痕跡的同玉安王府、長公主府及林家走動起來。

    單家,是隻對先太子姬旭負責的暗衛,是連周江二人都不知曉的存在。

    等到周懷景再次注意到他的時候,陸蘅之已經悄無聲息的有了變化。

    周懷景大吃一驚後,決定當麵去試他一試,於是就有了後來的當街攔人之舉。

    潛身在陪都金極城負責其他事情的江鷹收到消息,一時脫不開身,便來了封信,催促著讓周懷景將人帶過去一會。

    見麵後,三人暢談,一拍即合。

    周懷景手裏有遍布天下的消息網,江鷹手上則掌握著不可輕視的兵力。

    這幾年有周江二人在暗中相助,陸蘅之做起布局安排更加得心應手,能這麽快就找到龍鯉佩中所藏的寶藏,就是江鷹的功勞。

    至於幕後為他賺錢的單家,有了前世的教訓,陸蘅之暫時沒打算推到幕前。

    龍鯉寶藏足以支撐日後起兵的費用。

    幾人坐下略寒暄了幾句,就進入了正題。

    “與裴氏聯姻之事,主人當真不再多考慮考慮?”周懷景問。

    他在西極城呆的時間久,對陸蘅之的心思多少有一些猜測,當然,陸蘅之也沒有打算瞞他,可在大局麵前,周懷景並不讚同陸蘅之在這件事情上的決定。

    “屬下知道主人不滿裴氏所為,但裴氏一族底蘊豐厚,清名顯赫,在仕人書生中的影響力極大,非尋常人家可比,且又是主人的外家,若能得到裴家這份助力,與主人將行之事大有裨益。將來舉事之日,有裴家相助,也能為主人搏一個師出有名事出有因的名頭。”周懷景籌措著用詞,勸道:“與這顯而易見的好處相比,裴氏所圖並非難以接受。”

    陸蘅之心知周懷景說的句句在理,他倒是也不惱,“先生所言極是,隻是我心裏還有一個疑問不解,要先生開導於我。”他直視著周懷景,一字一句道:“裴氏今日要的是皇後之位,我能答應他們,若將來他們和沈氏一樣生了異心,想要坐一坐那把龍椅,敢問先生,我是否要拱手讓賢?”

    這話說的就有些誅心了。

    曆經沈氏禍亂,周懷景和江鷹對外戚強權都是厭惡到了極點的,陸蘅之在這個時候將裴氏與沈氏相並而論,由不得周江二人不得不謹慎。

    “當然不能拱手讓他!”江鷹一掌拍在桌麵上,震得碗筷杯壺齊齊一跳,可見他用力之大,內心之激動,他雙目一呲,側頭恨聲道:“周大哥,主人說的對,咱們不能與那裴氏結姻!裴氏根基大過沈家不知多少倍,有沈曠父子前車之鑒,咱們萬萬不能給主人埋下禍端啊!”

    江鷹一開口,周懷景就知道今日他是處在下風了,可他也確實心生了猶豫。

    一朝被蛇咬尚且十年怕井繩,何況他們心頭紮的是不共戴天的滅族之恨!

    周懷景目光掃過陸蘅之,五味雜陳。

    “聯姻一事暫且不提,”周懷景不得不先退一步,“裴家人進京,勢必會引起宮裏那位的警覺,太子和成王斷然不會放棄拉攏裴氏的機會,還有沈家的人,他們勢必又會借機作妖,這些主人可有對策?”

    陸蘅之微微點頭,麵色不變道:“我心中略有一二,正要向先生請教。”

    心中卻是一鬆。

    周懷景肯退一步就行,今日他能讓他退一步,來日就能讓他一退再退。

    *

    有春分打聽出來的消息,夏真真心裏對林婉婷和林婉如兩個有了基本的推測,現在隻需要一個機會,讓她當麵確認一下,蠟丸的主人是誰自然就真相大白。

    但是另一方麵,夏真真想先弄清楚蠟丸中的內容是真是假。

    林二老爺年前忙得不見人影,過年那幾日林家四口四處去串親戚沒有時間單聊,眼見著這都快要到正月十五了,仍舊不見他的人影,夏真真隻好想了一個法子,派人去密切盯人。

    總算皇天不負苦心人,這天被她逮到林二老爺回林府吃晚飯。

    “爹!”

    卡著時間,夏真真在林二老爺前腳跨進霜鬆院的同時,帶著兩個大丫頭迎麵衝了過來。

    林嘉康被女兒嚇了一跳。

    “怎麽了?出什麽事情了?”他跟著緊張起來。“你別急別跑,小心你的腳,不是才好沒幾天嗎?小心又給扭了!”

    夏真真心中一暖。

    這個爹沒白叫!

    她也自知自己的舉動反常,便也不多說廢話,直接表示她有話要說,把林嘉康請到了前院的小書房。

    大書房是林老太爺專用書房和議事之地,一般人不得隨意進入。

    但外院的小書房,就是供林家三位老爺所用的了,以前是林大老爺用的多,現在林大老爺不在家裏,林三老爺又誌不在此,就慢慢變成了林二老爺林嘉康的第二個書房。

    “什麽事情神神秘秘的?怎麽還要避開你娘?”

    望著一路疾走,累到額上有些出汗的女兒,林嘉康心間一股慈愛之情逸出,怕她一冷一熱後鬧出病來,正要叫下人進來給銅爐上加些銀絲炭,卻被夏真真給攔下了。

    “爹,您先別忙,女兒有事情要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