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眨了眨眼，緩緩收回目光。
    四目相對的刹那，李帆感受到了少女平靜目光中淡淡的嘲諷。
    他桌下雙手緊握成拳。
    顧靜雯小聲對他說：“阿帆，他們人多勢眾，葉子不會怪我們不幫她說話的，你不要自責。”
    李帆緊抿著唇沒說話，也沒看她，目光緊緊追隨著與易諶並肩而立的女孩。
    顧靜雯用力地咬了下唇。
    葉子卿和易諶鎮定自若地走回座位上。
    她手掌不經意觸碰到他的身體，才發現他此刻格外緊繃。
    少女眨眨眼，眼神關切地問他：“你怎麽啦？”
    易諶喉嚨艱澀。
    這些冷言箭雨，他已經聽了很多年了，即便告訴自己要視而不見，仍舊無法做到全然麻木。
    何況是身邊的這個小姑娘。
    她該是被捧在手心裏，長在溫室裏的嬌豔花朵。
    卻因為受到他的連累……
    少年喉間接連滾動，眸中難掩自責：“是我連累了你。”
    葉子卿眨眨眼，不說話。
    他遲疑了一下，“紀則林的事……”
    “真的是我哦。”
    少女微笑起來，理所當然地對他說：“誰讓他欺負過你呢。”
    誰讓他身上有這麽多仇恨值呢！！！
    少年聽不到她的心聲。
    在她輕描淡寫地承認了對他的維護後，易諶整顆心都仿佛浸泡在熱水中。
    冰冷而麻木的心，在不知不覺中裂開了一道縫。
    他的身體忽然難以抑製地微微顫抖起來。
    那件事距今已經過了將近一年，或許當時在場的人早就忘之腦後。
    但對於少年而言，是這一輩子都難以釋懷的傷疤。
    所有人都在指責他、質問他、嘲笑他。
    ——你知不知道老師和學校領導對你有多重視？你這是在讓學校蒙羞！太令人失望了！
    ——還以為你有多大能耐呢？原來是中議中式抄襲啊？以為換一個詞評委老師就聽不出來了嗎？
    ——我為敗在你這種人手下而感到蒙羞！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狗東西，害老子丟了這麽大的臉，你怎麽不去死啊？！
    如果當時哪怕有一個人願意站在他身邊，對他說一句：“我相信你。”
    沒有。
    就連從小疼惜他的外婆，也隻是一邊為他上藥，一邊說：“小諶，外婆知道你很想要那筆獎金，但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了。”
    ——不，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易諶想聲嘶力竭地為自己辯駁。
    他不顧身上還在滲血的傷口從硬塌上爬起來，不顧嘶啞的聲帶牽扯出的疼痛，抱著最後一絲希冀，懇求道：“外婆，我沒有做，你相信我……”嗎？
    沒等他說出最後一個字，外婆便打斷了他：“外婆相信你。”
    少年黯然的眸光漸漸亮了起來。
    “真的……”嗎？
    老人滄桑的雙眼在望向他時，承載著滿滿的憐憫。
    她說：“小諶說沒有就沒有吧，隻要以後不再這樣，咱們就當這一次沒有發生過，忘掉吧。”
    ——忘不掉了。
    為什麽？
    他明明沒有做過。
    他已經為自己辯駁過了。
    可是連他最親近的人都不相信他。
    他做夢也不敢想，在一年之後，會有個小姑娘出手教訓了始作俑者，義無反顧地站在他身邊與他共同承受冷言蜚語，隻是若無其事地說：“誰讓他欺負過你呢。”
    ……原來，不是沒有人願意相信他的。
    他陷入難以置信的茫然中，喃喃自語：“可你是怎麽知道……”
    沒有人認為他是被誣陷的。
    葉子卿……
    這個和他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女孩。
    她是怎麽知道的？
    少女笑嘻嘻地說：“人在做，天在看嘛。”
    ——天在看。
    那麽你是……天？
    易諶抿著唇，沒再追問。
    這節課是物理。
    葉子卿往易諶攤開的書頁上掃了一眼，忙不迭翻到和他同樣的地方。
    這才發現，不過短短幾天，課程的進度條已經走了這麽多了。
    而她又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落了很多課。
    葉子卿決定這節課一定要認認真真地聽。
    偏身後有個人不想如她的願。
    不停地用腳踢她的椅子。
    葉子卿不耐煩地咬著唇瞪司桁。
    司桁前兩節課都趴在桌子上，腦袋上頂著本書睡得不省人事。
    剛剛醒來就聽同桌添油加醋地描述葉子卿和易諶的惡劣行徑。
    司桁頓時來了精神，自動無視了葉子卿的不悅，笑著說：“嘿，你竟然打了紀則林，真人不露相啊！”
    “謝謝誇獎。”
    葉子卿轉了回去。
    司桁又伸手戳她的後背。
    她聽到司桁的同桌小聲對他說：“司桁，你別和她說話……”
    葉子卿內心點頭：對對，別來打擾我聽課。
    司桁似笑非笑地乜了他同桌一眼，意味不明地問：“你在教我做事？”
    “……”
    “小葉子～小葉子～”
    身後，司桁拖著長音不停地喊葉子卿。
    她知道自己這節課又聽不成了。
    忍住想把他的腦袋揍扁的衝動，葉子卿沒好氣地問：“你到底想說什麽啊？”
    司桁一臉深情地看著她說：“小葉子，你放心，就算全世界都與你為敵，我也會義無反顧地站在你身邊的。”
    ……窗外朗朗晴空，陡然間響起了一道霹靂聲。
    葉子卿：看吧，連老天爺都聽不下去這麽辣耳朵的中二台詞了。
    她嘴角抽搐。
    恍惚間回想起，當初開學第一天，在她印象裏的司桁是個長得眉清目秀的熱心小夥。
    現在呢。
    就是個間歇性抽風成天睡不醒的中二少年。
    她眼中的嫌棄明晃晃的紮傷了司桁同學的瑪麗蘇之魂。
    他不滿地戳她腦袋上的小丸子，說：“你給點反應好不好？哥這詞說得不夠真情流露嗎？你看我同桌，這一大老爺們都感動地哭趴下去了。”
    說著，在葉子卿轉眸來看時，一掌按在他同桌的後腦勺上，強行給他哭趴下了。
    身旁的易諶突然站了起來，打斷了滔滔不絕講著例題的李老師。
    他嗓音冷淡：“老師，司桁同學擾亂課堂秩序，麻煩您把他請出去。”
    李老師茫然地眨眨眼。
    就見邊上的女生也讚同地點點頭，指著她身後那個懶懶散散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