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聽到她這個回答之後，葉子卿眨了眨眼，沒再繼續糾結於這個問題。
    但兩人的對話卻鬼使神差地在她腦海中紮了根。
    這一整天她做事都有些心不在焉，聽到手機的消息提示音亦或者是震動，瞬間就放下手頭的事情去看。
    實驗室內。
    薛淩誌察覺到她狀態的不對勁，停下手上的動作抬頭看過來，“小周。”
    周衡正言猛地抬頭，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啊？”
    薛淩誌說：“你如果有急事就先去解決吧。”
    周衡正言搖了搖頭，放下手機說：“沒有啊，我沒有什麽急事啊。”
    “你的心事都寫在臉上了，”薛淩誌笑得有些無奈，走到她身邊坐下，“方不方便和師兄聊一聊呢？”
    周衡正言抿了抿唇，一言不發。
    但她並沒有表示拒絕。
    薛淩誌心中明了，索性直接問：“你在等什麽消息呢？”
    “……”
    周衡正言撓了撓頭，顯得有些煩躁的模樣，有氣無力地耷拉下肩膀，說：“唉，好吧，既然師兄你都看出來了，那我就直說了。”
    薛淩誌神態認真，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
    周衡正言苦惱地擰著眉，艱難地斟酌著字句，開口道：“你有沒有過一種情況，就是當和你玩得很好的朋友有了自己的男女朋友的時候，你的心情就像是被搶走了什麽一樣，憋屈得慌？”
    薛淩誌凝眸思忖片刻，問：“是同性朋友還是異性朋友呢？”
    這和對方是同性朋友還是異性朋友有什麽關係？
    周衡正言愣了一下，還是如實說：“呃，是異性朋友。”
    薛淩誌點了點頭，而後說：“你說的這種情況我沒有感受過，對我來說，無論是同性朋友還是異性朋友，他們找到了自己的幸福，我都會感到欣慰。”
    他的話讓周衡正言再度陷入自我懷疑中。
    她垂著眸，低低地問：“那麽我這樣的想法，其實是很自私的對吧？”
    薛淩誌看著她垂頭喪氣的模樣，沉默了一會兒。
    其實對話進行到這裏，他已經把周衡正言的心事猜到了個八九不離十。
    平心而論，他對周衡正言這個師妹很有好感。
    她有天賦，有恒心，對科研這條道路有純粹的熱情和毅力，就連導師都說過她是天生做科研的好苗子。
    她性格單純直接，心地善良，為人義氣，和她相處的時候會讓人感到很放鬆，很舒服。
    薛淩誌喜歡這樣簡單幹淨的人。
    在他眼裏，他們兩人無論是家室還是生活節奏都十分匹配。
    他本以為隻要自己耐心等待，溫水煮青蛙，終有一天，周衡正言會感受到他的心意。
    但現在看來，他似乎太理想化了。
    望著麵前這雙黑白分明的純粹雙眸，薛淩誌眸光微動。
    她如今尚未明晰自己的情感所向，如果他稍加誤導，或許能夠讓她就此改變心思。
    但這個念頭在冒出的下一秒就被他親手掐滅。
    這樣卑鄙的手段，不應該用在她的身上。
    薛淩誌無聲歎息一聲，而後問她：“你確定你真的隻是把對方當作普通朋友嗎？”
    周衡正言愣住了。
    為什麽師兄也要問這個問題？
    見她不說話，薛淩誌試探著說：“會不會有一種可能，在你們相處的過程中，你自己並沒有意識到，其實你已經喜歡……”
    沒等他說完，周衡正言便下意識地否認了：“不可能的！”
    薛淩誌止了聲，若有所思的目光逡巡在她身上。
    他猝不及防地問：“其實你和司桁並不是男女朋友關係對嗎？”
    “……？”
    周衡正言微瞪了下眼，錯愕地看著他。
    師兄是怎麽看出來的？！難道是她剛才不小心說漏嘴了嗎？！
    薛淩誌繼續說：“你們因為有些原因，所以需要假裝成情侶？”
    “……？？”
    周衡正言緊抿著唇。
    她還是不表態，秉持著敵不動我不動，敵動了我還是不動的原則。
    “他現在找了女朋友，然後你發現自己心裏不舒服？”
    薛淩誌眸光陡然變得犀利，字正腔圓，擲地有聲地陳述：“你喜歡上他了。”
    或許是師兄的語氣太過堅定，這一回，周衡正言反駁的話哽在了喉間，說不出口。
    可她的腦海，全然被兩個字所占據。
    荒謬。
    她和司桁當了這麽多年朋友了，按理說，該喜歡，該心動，不是早就該發生了嗎？
    這段友誼怎麽可能在他們相識時隔八年之後，冷不丁發生變質呢？
    這也太不符合邏輯了吧？
    可在師兄洞悉一切的目光之下，周衡正言隻感到一種無所遁形的心虛。
    一股壓迫感悄然勒住了她的咽喉，讓她隱隱有些喘不過氣來。
    周衡正言站了起來，一麵脫身上的實驗服，一麵對薛淩誌說：“師兄，我突然想起來我確實有件急事，現在得先走了，實驗咱們下次再做吧？謝謝師兄，師兄再見。”
    這句話說完，她已然動作利落而迅速地拎上了自己的包出了實驗室。
    望著女孩落荒而逃的背影，薛淩誌歎了口氣。
    周衡正言逃也似的出了實驗樓，走在a大的校園內。
    一路上，看到不少親密攜手的小情侶。
    平日裏看到這一幕幕，她向來隻是會心一笑。
    但現在卻無端覺得有些紮眼。
    周衡正言加快腳步出了a大，漫無目的地在路上走著。
    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商業街。
    這裏集服飾與美食於一體，不但有各色的餐館，還有不計其數的服裝店，價格從高到低不等，平日裏有不少學生都喜歡光顧這裏。
    從前周衡正言一來到這裏，總會直奔食品區，滿門心思琢磨著哪家店的東西更加實惠好吃。
    但如今心不在焉地走著，竟然不知不覺走進了其中一家服裝店中。
    店內老板的聲音讓她回過神來：“隨便看看，看喜歡什麽。”
    周衡正言一愣，意識到自己在不知不覺中進了服裝店。
    她並沒有買衣服的打算，但老板就在身邊對她“虎視眈眈”，她也不好立即轉身離開，隻好硬著頭皮往下走。
    下一秒，她目光在高處架子上懸掛著的一件連衣裙上定格。
    老板敏銳地察覺到她的目光，十分上道地說：“喜歡那件裙子嗎？我拿下來給你試試吧？”
    周衡正言愣了一下。
    正要說不用時，動作利落的老板已經把裙子拿到了她麵前，十分殷切地對她說：“美女，這衣服很適合你誒，去試試吧，你穿上一定特別有氣質！”
    看著麵前這件與照片中那個女孩幾乎一模一樣的裙子，周衡正言感到尷尬不已。
    那個女孩長得秀氣溫柔，穿起來一股子書卷氣。
    換她穿能穿出什麽氣質？
    周衡正言連連擺手，拒絕道：“不用了不用了，這衣服不適合我。”
    而老板卻熱情地將繼續邀請：“試試嘛，先試試再說。”
    周衡正言正要說話，此時有別的客人走進了店內。
    老板轉頭去看了一眼，臉上頓時堆起笑容，朗聲說：“隨便看看，喜歡的都可以試試。”
    說完，不顧周衡正言拒絕的眼神，徑直把裙子塞進了她懷裏，催促：“去試試吧。”
    沒等周衡正言說完，她就殷勤地去歡迎新顧客了。
    周衡正言手上拿著那件裙子僵硬地杵在原地。
    總覺得剛進來的客人目光在自己身上流連。
    她本應該立即把手上的裙子放下，然後離開的。
    可剛才老板興許隻是出於奉承說的一句無心的“這衣服很適合你，你穿上一定特別有氣質”冷不丁鑽進了她的腦海裏。
    周衡正言回想起照片中那對兒相對而坐，看起來似乎無比般配的人。
    鬼使神差的，她拿著裙子進了更衣室。
    看著鏡子裏穿著裙子的自己，周衡正言怎麽看都覺得別扭。
    這是她長這麽大，第一次穿裙子。
    鏡子中的女孩，肌膚白皙，眼大眉濃，鼻梁挺翹，再加上一米七的身高，怎麽看都不像個秀氣的優雅淑女。
    即便穿上了一模一樣的衣服，也像東施效顰。
    老板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她身側，看著她身上的裝束，稱讚道：“美女，這樣穿很好看啊，比剛才看起來淑女多了，還顯得你腿長腰細，很有氣質！”
    周衡正言心道當老板的果然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尷尬地笑了笑，並不相信她的話，說：“謝謝，不過我還是覺得不太合適。”
    說完，便迫不及待地轉身進了更衣室。
    “哎……”
    身後老板下意識伸手攔了一下，沒攔住。
    這晚，周衡正言滿腹心事入了睡，一連做了好幾個夢。
    一會兒夢到自己穿著今天試穿的那件裙子被照片中的那個女孩撞見了，那個女孩花容失色，滿臉驚訝地問：“你怎麽會穿和我一樣的衣服？你是不是在故意模仿我？”
    一會兒夢到那女孩和司桁親密地攜手出現在她麵前，司桁大大方方地介紹：“這是我女朋友。”
    而後司桁又說：“我答應過她，以後隻為她一個人做飯，所以以後我不會再為你下廚了。”
    一會兒是女孩背著司桁在她麵前耀武揚威：“司桁現在是我的男朋友，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他，但你現在已經沒有機會了，你休想仗著好朋友的身份當我們之間的第三者。”
    一會兒則是司桁滿臉複雜地看著她，問：“周衡正言，你是不是喜歡我？”
    周衡正言連連搖頭，否認：“不是。”
    他的聲音便一直不依不饒地在她的腦海中回蕩著，不停地重複問：“周衡正言，你是不是喜歡我？”
    她捂住耳朵，卻無濟於事。
    魔音般侵入她的耳中。
    她終於忍無可忍，吼道：“是！我喜歡你！”
    話音剛落，耳邊的聲音便陡然消失得一幹二淨。
    始料未及的安靜反而令人心慌。
    周衡正言猛地睜開了雙眼。
    嘀嘀嘀——嘀嘀嘀——
    恰巧此時，手機的鬧鈴也響了起來。
    周衡正言起身關掉鬧鍾，重重地籲了口氣。
    手機倏然震動起來。
    昨天眼巴巴等了一天沒等來的電話，猝不及防躍於眼前。
    周衡正言回想起昨天自己傻乎乎地等了一天，這家夥說不定和他的女同學好吃好喝好玩快活得不得了，再想起自己被他倆折磨得一整晚沒睡好覺，就氣不打一處來。
    她沒好氣地開口：“幹嘛？”
    “我在你家門口，過來開門。”
    青年嗓音清朗。
    周衡正言睜大雙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來我家幹什麽？！”
    不可否認的是，一顆不安分的心，卻砰砰砰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你不來我走了。”
    周衡正言連忙說：“等著！”
    她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便飛快地跑到了門口。
    即將要開門的時候，卻猛地停住，稍微整理了一下亂七八糟的頭發和睡衣，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麽邋遢，而後才緩緩擰開了門。
    看著門口站著的手上拎著大袋小袋東西的青年，周衡正言僵站著沒動。
    真的是他。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司桁見她傻站著，直接繞過她走了進去，把手中的東西放下。
    沒等周衡正言詢問，便聽到他說：“我聽說這段時間你不是吃泡麵就是點外賣吃垃圾食品，怕哪天你突然掛了沒人知道，來探望探望你。”
    周衡正言回過神，笑了笑，“喲，第一次見來探望人是拎著一大堆蔬菜生肉的啊，長見識了，您這是剛從菜市場裏出來吧？”
    司桁熟練地把東西拿到廚房開始處理，“再貧今天繼續吃你的泡麵去。”
    她撇了撇嘴，不屑：“切。”
    但到底沒繼續貧嘴了。
    過了一會兒，看著他忙碌的模樣，周衡正言心中微動，問：“司桁，你不是說你不會再來找我了嗎？”
    “不是你不讓我來的嗎？這幽怨的語氣……嗬，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對你始亂終棄呢。”
    周衡正言小聲嘀咕了句：“可不是麽。”
    這句話說的很小聲，司桁並沒有聽見。
    桌上一道道出爐的菜冒著香噴噴的熱氣。
    周衡正言肚子餓得咕咕叫，埋頭就吃了起來。
    司桁就坐在她對麵看著她，默不作聲給她剝蝦，剝好一個，就直接放進她碗裏。
    周衡正言一口一個吃掉了。
    過了一會兒，周衡正言忽然停下動作，悶聲說：“你說，你總對我這麽好，萬一我喜歡上你了該怎麽辦啊？”
    司桁問：“你剛才說什麽？”
    他居然沒聽見？！
    周衡正言深吸了口氣：“我說……”
    司桁打斷她，說：“萬一後麵的那句話。”
    萬一後麵的那句話？
    她一怔，下意識回想起剛才自己說的話，回答：“我喜歡上你了……”
    話沒說完，周衡正言便看見坐在對麵的青年，褐色深瞳倏然綻放出笑意來，說：“我等這句話很久了。”
    他看穿她所有偽裝成不經意的小心翼翼的試探，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安全感，直白而果斷地告訴她：“我等這句話很久了。”
    周衡正言心中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