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崢嶸歲月 第245章:化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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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務站了起來,仍然躬身道:“弟子的來意,師尊當然清楚。”他還沒有拜師呢,這聲師尊倒是先叫出口了。
劍煞當然也沒有否認這個身份,又問道:“你父君讓你來之前,教你見到我時要說什麽話了嗎?”
少務答道:“父君並沒有教我什麽,隻是讓我自己說出自己心中想說的話。”
劍煞看著他:“你既然叫我師尊,也不能讓你白叫,明天這個時候,就在祖師殿中,我將正式收你與小路還有汪汪為親傳弟子。……你和別人不同,自古以來山中就沒有出現過你這樣的弟子。你登上主峰後的這段時日都在做什麽,我都看在眼裏,當然也明白你的誌願。”
少務心裏想說什麽、他又有什麽誌願,師徒兩人到現在都沒有直接提,說的話就像在打啞謎。少務又說道:“豈止是我,如今巴原五國之宗室,誰沒有這個誌願?自從百年前的那一場大亂後,如今已平靜了幾十年,但巴原上的紛爭恐將又起。”
劍煞歎息著點了點頭道:“若非如此,後廩也不會讓你到我這裏來吃這等苦頭、帶著武夫大將軍當年的信物找我。五國中若有人能成事,未嚐不可恢複當年的巴國;若皆難成事,徒然又是一場紛爭戰禍。當今的五位國君中,我最看好的就是你的父君,他也是唯一可能成此大業者,可惜天不待人啊!”
少務低下了頭麵露哀戚之色,並沒有接這番話。劍煞又說道:“天不待後廩,而後廩卻待後人、寄希望在兒子身上。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名字,沒想到這三年來你就在武夫丘,這確實出了我的預料。
但你希望我或者武夫丘,能在這場紛爭中能做些什麽呢?武夫祖師留給當年國君鹽兆這件信物,是希望能守護鹽兆的後人,若是巴原上出現了禍害黎民的強大妖魔,也可請武夫丘出手斬除。
可是百年前巴國分裂,隻是宗室內亂,五國宗室皆是鹽兆後人,武夫丘又能向誰出手?若是巴原上戰亂再起,武夫丘難道還要卷入嗎?五國參戰者皆是當年巴國的後世子民,就算我的神劍出鞘,鋒芒又能指向誰?
而你也看見了,武夫丘是個什麽地方?這裏隻有二百餘名雜役弟子,正傳弟子不足百人,他們下山後或能成為世間的壯士與工匠,憑所學技藝守護一方平安、造福一方民眾。而山中長年清修之輩,則離世事很遠。”
少務趕緊解釋道:“弟子並非欲打擾眾同門與尊長的清修,若巴國得複,武夫丘上眾高人也能更加逍遙自在。少務若不能成事,不敢懇求師尊什麽;他年我若有事之望,請師尊以及武夫丘眾高人至少不要阻止少務。”
劍煞笑了:“這些你倒不必擔憂,武夫丘如今雖在鄭室國南荒,但巴室國與鄭室國若有紛爭,我絕對不會偏袒相助鄭室國。其實成為我的親傳弟子,不久後將天下皆聞,這已經代表武夫丘的態度。這是你父君讓你來求的,也是你自己努力求得的。武夫丘弟子下山欲尋世間功業者,恐怕也先都會投奔你、為你所用。”
將來各國之間若衝突再起,武夫丘雖不會主動卷入,但也不會相助其他人來對付巴室國。其實隻要少務的劍煞親傳弟子身份擺在那裏,武夫丘就不必再做別的表態了,劍煞已將話說得很明白。
少務:“還有一件事,將來或許會向師尊求助。五國宗室之間的衝突,師尊及武夫丘不願卷入,弟子完全能理解。但若有當世高人不願見巴原一統,公然插手阻止,也希望師尊能出麵勸阻這樣的人。”
劍煞抬頭望著遠方道:“這裏隻有我們師徒兩人,有話你可以直接說。你所指的當世高人,不可能是某一個人,而是某一批勢力,也包括大派修煉宗門。如今有這個勢力、也有這個意願阻止巴原複國者,推赤望丘。這些人若插手五國之戰,定將以平息紛爭的名義,亦能占得大義名份。”
少務:“師尊看得明白,這樣的情況,正是弟子所擔憂的。”
劍煞:“若有大派宗門卷入其中,向巴原各宗室及鹽兆後世子民出手,武夫丘不卷入這場紛爭,但亦會阻止他們卷入。可是以武夫丘的實力,在這南荒之地依托鎖山劍陣可自保無虞,且無法遠離南荒在巴原上與赤望丘爭鋒。
而且以巴室國的位置,欲成就此大業,必須從遠離赤望丘的相室國或鄭室國入手。但孟盈丘坐落在巴原腹地、處於此三國交界之處。你若想實現誌願,也須先得到孟盈丘的支持。我知道三年多之前,你父君後廩曾派人見過命煞,不知命煞的態度如何?”
少務:“弟子不敢向師尊隱瞞實情,三年前父君派人向命煞先生求取不死神藥。命煞提了兩個要求,一是將來的巴室國新君,要立一位孟盈丘弟子為正妃,至於鍾意誰可自己去選;二是要奉命煞先生為巴國主祭之神,位列太昊之後、鹽兆之前。”
劍煞皺眉:“第一個要求很實在,我也能想到,可是那第二個要求卻是萬萬不能答應的。……但若你不答應她,就不可能得到孟盈丘的支持;假如其餘四國中有人答應了她這個要求,你又打算怎麽辦呢?”
少務上前一步,以神識攏住聲息悄然道:“師尊,誰說這個要求不可答應?命煞提出的兩個條件,我已經準備都答應,其實也簡單,隻要……”
接下來的幾句話似乎低不可聞,劍煞愣住了,看著少務露出很震驚的神色,過了半晌才突然哈哈笑道:“少務啊,你真不愧是我的弟子!心懷大誌,欲立當年鹽兆之功業。行事之氣魄非凡,這種主意都能想出來!好好好,如果真是這樣,我便答應你所請求。”
也不知少務跟劍煞說了些什麽,劍煞竟當場承諾,假如少務能夠取得孟盈丘的支持,那麽將來若有赤望丘等大派修行宗門插手巴原五國之爭時,武夫丘會聯合孟盈丘一起阻止這種行為。
少務行跪拜大禮道:“弟子多謝師尊!”
劍煞並沒有伸手去扶,而是站在那裏受禮,又看著裏的信物道:“巴原一統。恢複當年的巴國氣象,亦是我所願見。其實無論是誰拿著這枚信物,像你剛才那樣提出請教,武夫丘都不會拒絕。”
少務很恭謹的答道:“可此刻來到您麵前的,恰恰是我!”
劍煞若有所思地點頭道:“是啊,偏偏是後廩保留了武夫祖師的信物、偏偏是你站在了我的麵前,這便是緣法、你自己求得的緣法。”
少務告辭離去之時,又忍不住轉身看了一眼那龍血寶樹,他顯然知道此樹的來曆。劍煞見狀。很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一聲道:“這顆樹嘛,就是百年前從彭山挖出來移栽此處的,那是我師尊年輕時幹的。”
少務趕緊道:“父君曾說過,當年巴室國一帶遭遇的戰禍最為慘烈。宗室黎民皆難以自保,彭山禁地中的龍血寶樹也是傷痕累累、幾乎生機斷絕。武夫丘上的高人將之移栽到此處,以保護其不被戰禍所毀,是功德之舉。就應讓它在武夫丘開枝散葉”
劍煞又解釋道:“當年的情形確實是挺亂的,彭山禁地中的十三株龍血寶樹已經有一株被毀,世間高人不想看見這等寶物絕跡於巴原。武夫丘、孟盈丘、赤望丘便各挖了一顆回去移栽。我師尊那麽做,的確事出有因啊!”
劍煞此人一輩子都沒幹過什麽虧心事,這棵龍血寶樹是從巴室國彭山禁地挖來的,是他師尊年輕的時候幹的,而且孟盈丘和赤望丘也幹了。他向這名晚輩弟子解釋當年往事,臉上也感覺有點掛不住。還好少務的應對十分得體,沒有讓師尊尷尬。
……
在少務見到劍煞後的第二天,武夫丘宗門祖師殿中又舉行了一場拜師儀式,宗主劍煞先生同時收小路、小俊、汪汪為親傳弟子。諸尊長以及主峰上正傳弟子皆到場觀禮,有不少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威名遠揚、鋒芒奪目的宗主本人。
大家看見汪汪那條狗竟然也能成為宗主的親傳弟子,既羨慕有感歎,簡直是什麽感覺都有。而小天雖然是一條狗,但除了暫時還不會說話之外,各種禮數都懂,行禮叩拜都做得像模像樣。
三名弟子先拜了曆代祖師,又向劍煞先生當眾行師禮、接受同門恭賀,最後又聆聽師尊教誨。
劍煞命司儀弟子取出一個托盤遞到少務麵前,托盤上是一柄黑黝黝的小劍。此物隻比冷杉劍葉稍大,還不到二寸長,似是武夫石所製,色澤卻濃鬱無比。這位尊長說道:“當年武夫祖師的佩劍,歸隱後曾命人送往國都,成為傳國之重器,如今就在巴室國中。
你若繼位為新君,那神劍就將由你執掌,為師倒不必再賜什麽法器了。這裏有一枚劍符,是本門創派祖師武夫大將軍當年親手所製。為師與諸長老商量,賜你一支在下山後防身。”
眾弟子皆露出驚歎之色,武夫大將軍五百年前親手煉製的劍符啊,整座武夫丘上如今恐怕也沒留下幾支吧,竟賜了一支給少務防身。但是轉念一想,以少務的身份,劍煞恐怕也沒什麽別的東西能拿得出手。
而且少務若遇到了什麽凶險,來者也不會是普通的高人,一般的劍符恐怕不好用,而這枚劍符,相當於武夫大將軍本人施展神劍一擊之威。
待少務收起劍符,劍煞又對寶玉道:“小路,這裏也有一枚劍符賜予你,是我親手所煉製,關鍵時刻或可助你一臂之力。另有一物業賜予你隨身攜帶,便是我本人的信物,說不定會對你有用。”
寶玉身上已有星煞的信物,如今又多了一枚劍煞的信物。此信物是一柄可藏在袖中的三寸鐵劍,也是一件法器,另有神通妙用,但在寶玉修為突破六境之前尚參透不了,暫時隻能當信物用。他稱謝接過時,元神中又印入劍煞先生的神念,另有一番叮囑。
劍煞的信物與星煞的信物不同,巴原上的普通人很少見過,在不認識它的人的麵前亮出來當然沒什麽用。但那些已出師離山的武夫丘弟子都是認識的,而巴原上各派修煉宗門尊長也是認識的,寶玉在這些人麵前拿出來,則可表明劍煞親傳弟子的身份。
所以這件信物也是對寶玉的一種保護,劍煞本人的親傳弟子本就不多,能持有這種信物的更是沒幾個,比如少務和汪汪就沒有。見此信物如見劍煞本人,那麽誰也不會輕易去得罪寶玉,招惹寶玉不就意味著招惹劍煞嗎?
但能保命的東西有時或許也能害命,因為信物畢竟不是劍煞本人。假如有人在不知情時已經與寶玉有大衝突,寶玉再將這個信物亮出來,說不定對方會幹脆打算殺人滅口,防止消息外泄、劍煞找上門來。或者有人就是圖謀這件信物,想從寶玉手中奪去,冒用這個身份去達到自己的某些目的。
所以劍煞提醒寶玉,出示這件信物的時候一定要看清形勢,不要以為自己是劍煞的親傳弟子就可滿不在乎,在有些場合下反而更危險。至於劍煞親手煉製的劍符,與武夫丘大將軍傳下的那枚劍符樣子差不多,隻是色澤不是黝黑而呈黛青。
小天的修為尚未突破四境,所以這場拜師儀式上便未賜予它什麽法器,等將來有機會再說吧。劍煞又給每位親傳弟子留下一道神念心印,包含自己層層境界修煉的感悟,還有所擅長的神通秘法。
心印剛剛印入元神,寶玉又聽見劍煞暗中說道:“孩子,收下你這名弟子,也讓為師覺得是揀便宜啊。武夫丘上的禦劍、煉劍、劍陣、劍符之術,沒人教過你,你卻已經掌握,為師也隻能傳你一些修煉中的的感悟與體會了。
你和汪汪在南荒中遇到我,回到山中便嚐試為師年輕時自悟的砍柴功與咳嗽功,那其實就是武丁功的發勁技巧與禦劍中的無形劍氣,難為你們一人一狗練得像模像樣。我年輕時受過師尊一次罰,就在受罰期間還自創了一門功夫,叫做磨刀功。
為師也沒什麽別的秘法好教你的,但是此刻不傳你獨門絕技,又不好意思白白讓你叫我師尊。所以再將這門磨刀功也傳給你,你沒事的時候就當練著玩吧,可別嫌棄為師的家底太寒酸!”
劍煞不讓山中四位長老打寶玉的主意,他收了這名親傳弟子,但武夫丘上秘法傳承,好像寶玉已經沒什麽不會的。劍煞本人的手段當然要比寶玉高明得多,但這隻是修為境界的差別,若是指點這位五境弟子習練什麽神通秘法,他好像也教不出什麽別的花樣了。
也真難為這位宗主摸兜翻箱掏家底,總算還有年輕時自創的一門磨刀功,以神念傳給了寶玉。這門“秘法”並不複雜,在元神中眨眼間就能解讀清楚,是講煉器的,施展它也用不著太高的修為,三境即可。
劍煞所謂的“獨門絕技”磨刀功,具體的說,就是如何將武夫石殼以法力反複祭煉,最終煉化成一種堅韌無比的寶器。並非是煉製法器就是製作寶器,而且這寶器沒什麽別的妙用威力,就是特別地鋒利耐磨。
劍煞年輕時也不知調皮犯了什麽錯,師尊罰他用武夫石殼煉製一百把砍柴的斧子,就是下山賣給普通人用的。但師尊要求每一柄斧頭都要極為耐用,砍木頭自不必說了,就連砍石頭都不許崩缺口!
這其實就是反複凝煉武夫石殼,使其物性堅韌至極,最終卻讓劍煞琢磨出一門所謂的絕技來,如今傳給了寶玉,也算是意思一番。
但寶玉得到這門“絕技”傳承之所以會愣,不是因為它算不上什麽了不得的神通,而是五百年前肯定有人也練過、並以之打造器物。路村中有一柄開山斧,是路村人的祖先路武丁當年帶回蠻荒的,寶玉曾用那柄斧子劈削山崖、鑿出了百丈山路,那件寶器斧頭就是用類似的手法打造的,隻是其材質並非武夫石殼。
看來天下各類所謂的神通秘法,皆與一條本源大道諳合,而人們所能看到的不是大道本身,而是平常時萬事萬物的演變、修煉中層層境界的演化。五百年前與五百年後,都有人領悟與掌握了同樣的打造寶器之法,先是因為這種方法本已存在。
拜師、賜器等儀式結束之後,少務塵世提出了出師離山的請求。這種事情在武夫丘上也是第一次生,他這才剛剛拜師呢,轉眼就要出師離山了?
武夫丘並不禁止弟子離山,眾人上山隻是拜師學藝的,並非為奴為仆,修行宗門是一種傳承關係而非人身依附關係。弟子在山中學藝就要求守武夫丘的規矩,想離山也可隨時離開。擁有武夫丘弟子的身份,在山外也需守護武夫丘的門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