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六節 居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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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就是駒衍峽……”一個穿著貂皮帽子的匈奴貴族,帶著且渠且雕難一行,登上位於合黎山與居延澤之間的一個峽穀之上,笑著介紹道:“此地,乃是我大匈奴最關鍵的天險,奴才敢保證,若漢人來攻,必叫他們在此流血三百裏!”
    且渠且雕難聽著也是微笑頷首,但內心深處,卻是非常不安的。
    確如這貴族所言,駒衍峽地勢險要,控扼東西要道,倘若漢軍來攻居延澤,那麽,他們就必須拿下此地。
    否則,漢軍的大部隊和輜重就休想進入居延澤廣闊的平原湖泊區。
    但問題是……
    駒衍峽再險要,還能比高闕還險要?
    高闕塞可是過去匈奴帝國公認的最強要塞,不僅僅地勢險要,而且城高牆堅。
    昔日,全盛時期的匈奴帝國,以左大將呼衍當屠為帥,統合了包括本部精銳在內的諸多王牌,結果,還是被漢軍一鼓而下,呼衍當屠僅以身免,匈奴帝國從此失去了自己的霸權。
    所以,且渠且雕難心裏麵在不斷打鼓。
    在他看來,漢軍若來,這駒衍峽十之八九大約是要守不住的。
    西匈奴也不存在有一支能在漢軍的猛烈攻勢下,還能堅守陣地的軍隊。
    所以,這駒衍峽,隻能算作一道屏障,一個警報器,僅此而已。
    且渠且雕難甚至感覺,很可能漢騎一來,駐守此地的部族,大概就要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了!
    沒辦法,且渠且雕難隻能道:“幕南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漢朝人在幕南的所作所為,明擺著,就是要斷我引弓之民的根,漢朝人若來,諸引弓之民就要失去自己的根!天神和先祖,在天上看著我們!為了天神,為了先祖,駒衍峽必須守住!”
    他看向那個貴族,道:“本大將給你再撥三千奴隸,兩千騎兵,希望貴部能為大單於,能為我等引弓之民,牢牢守住這個關鍵命脈!”
    但實則,且渠且雕難,卻已經在盤算著,倘若駒衍峽失守,漢軍從這條峽穀及其周圍的山巒,長驅直入,進入駒衍峽後,自己該如何打算?
    投降?這是不可能的。
    但好像抵抗,也是死路一條。
    至於去投句犁湖?那他寧願投降漢朝,去賭一把。
    因為前者,還有那麽一定概率可以活命,甚至說不定能夠繼續逍遙富貴。
    但後者嘛……必死無疑!
    甚至,句犁湖可能會將他吊到祭壇上,活活的獻祭給軍臣,以此來邀買人心。
    “隻能寄希望於這居延澤的廣闊天地,足以牽製漢朝人足夠的時間了……”且渠且雕難在心裏哀歎著。
    他明白,漢朝人遲早會來進攻的。
    且那個時間,不會太晚。
    因為,漢朝人在幕南動手了!
    一旦解決幕南諸部,且渠且雕難知道,自己就成為了那塊攔在漢朝道路上礙眼的石頭了。
    “句犁湖,我是絕對不能投降他的……”且渠且雕難在心裏想著。
    他與句犁湖接觸過幾次,還談判過幾輪,但這個單於的態度堅決而強硬,要求他必須先交出於單,然後自己去軍臣墓前謝罪,否則就不必談了。
    就這個條件,擺明了就是讓他去死。
    且渠且雕難絕不能接受。
    反倒是現在北匈奴的右賢王可以接觸接觸。
    但他卻不敢太過相信那個現在北匈奴的右賢王。
    懷著這樣矛盾的心理,且渠且雕難遙望遠方漢朝人控製的合黎山,心情無比糟糕,他現在隻想回去,躺在舒服的羊毛墊上吞雲吐霧。
    但他又不能如此,因此心情真是糟糕至極,卻隻能勉強撐著。
    此刻,且渠且雕難有些後悔了。
    他後悔當初,因為恐懼,就將皋蘭山割讓給了漢朝。
    如今看來,這真是一個敗筆!
    皋蘭山若在,西匈奴最起碼還可以據險一博,哪裏需要到這個駒衍峽來設防,直接在皋蘭山與漢朝人決戰就好了。
    隻要能堅守住皋蘭山幾個月,那麽漢朝人有大概率能接受他的臣服,讓他做這河西王。
    現在倒好,皋蘭山沒了,還被漢朝人改名為合黎山。
    胭脂山自然就成為了無險可守的棄子,就連居延澤也危在旦夕。
    失去皋蘭山,胭脂山,再丟掉居延。
    西匈奴還玩個蛋啊!
    “或許,我可以派一個使團,前往漢朝,或許能爭取一些時間……”且渠且雕難在心裏想著。
    這時,一個貴族氣喘籲籲的從山下爬上來,跪到且渠且雕難麵前,道:“啟稟左大將,有自稱為右賢王使者的人求見……”
    且渠且雕難聞言,大喜過望,連忙道:“快傳!”
    若是可以與北匈奴達成和解,再將此事告知漢朝。那麽,西匈奴的處境或許能有所緩轉。
    可以在漢與北匈奴之間騎牆,讓漢和北匈奴都來爭取自己。
    ……………………………………
    長安,車騎將軍官邸,軍議廳。
    一個巨大的沙盤,被陳列在這大廳之中。
    一個個將軍圍在沙盤兩側。
    “這就是我軍目前所能探知的有關居延澤的具體地貌……”義縱望著沙盤,對著眾將道。
    自從漢軍取得合黎山後,就不斷通過各種方式和途徑,獲取有關居延澤的地理情報。
    為了偵知當地情況,甚至有漢軍校尉化妝成商人,深入居延澤之中,通過賄賂和收買,查探敵情,測繪地圖。
    直到今天,基本上大致弄清楚了這個通向祁連山的關鍵地區的粗略地理地貌。
    從沙盤上,一眼就能看出來,居延澤是一個占地極大的龐大地域。
    從沙盤的比例來說,居延澤一地幾乎相當於兩個關中!
    如此廣闊的地區,地理情況非常複雜。
    首先是其地貌,這是典型的西南高東北低。
    從合黎山向居延澤前進,漢軍其實就是從低地走向高地,這對於漢軍來說,極為不利。
    這意味著,地利在敵。
    居高臨下的敵人,可以有效阻滯和遲滯漢軍的攻勢,甚至,可能對漢軍造成嚴重威脅。
    但,隻要漢軍能夠打開居延澤的門戶,控扼住主要道路後。
    那麽,情況就將完全改觀!
    因為,越過最初的險要地段後,接下來的整個地域,幾乎都是平原、湖泊、戈壁、沙漠。
    漢騎將長驅直入,縱橫千裏!
    “秦將軍,請為諸君介紹一下居延澤之具體情況吧……”義縱對自己身旁一個將軍道。
    此人是義縱的心腹,從馬邑之戰開始,就一直在他麾下為將的榆林尉、將軍秦牧,這個沙盤正是秦牧親手擺出來的。
    而他也是目前漢室對居延澤和河西走廊情況最熟悉的人之人。
    秦牧點點頭,拿著一根指揮棒,走到沙盤之前,對眾人介紹:“諸君看這沙盤,大約也都知道,居延澤之大,其地理之要,吾先與諸君介紹一下這居延澤的前世今生罷……”
    “居延澤,古稱流沙,乃帝顓頊傳道之地,穆王東巡之所,先王之土,淪落於夷狄之手,此吾輩所不能忍之所在,是故,車騎將軍向天子請命,求取居延,以慰先王在天之靈!”
    “陛下已經批準將軍之請!”
    “陛下萬歲!”將軍們紛紛麵朝未央宮,鄭重的行了一個軍禮,人人心神振奮,興高采烈。
    將軍旦在馬上死,丈夫安能死安樂?
    對於今天的漢室將軍們來說,特別是這些年輕的新興軍功貴族而言。
    死於床榻,是最可悲的。
    唯有馬革裹屍,方是最為榮譽之事。
    因為,戰死沙場,不僅僅是自己的光榮,是家族的光榮,更是祖先們的光榮。
    更有可能死而為神,坐享萬世香火祭祀,為百世傳頌!
    更別提,每一個將軍麾下,都有一大批從行伍開始就追隨著他們,需要他們來帶領,一起奔向勝利與榮譽的手足同袍。
    哪怕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那些在戰場上為自己衝鋒陷陣,甚至於擋槍口的同袍們考慮啊!
    所以,這一聲‘陛下萬歲’真是響徹雲霄,氣勢十足。
    許多人都已經按耐不住,都感覺自己的大斧已經饑渴難耐,恨不得馬上飛去合黎山,帶兵與西匈奴廝殺一番。
    秦牧卻是保持著冷靜,繼續道:“自恒公北伐之後,流沙之土,陷入夷狄之手,曆經戎狄、犬戎、月氏、東胡、匈奴諸族統治……”
    “以吾所知,大約是在恒公北伐後的百餘年之後,有一支名為駒衍的夷狄部族,曾經在此地興盛,是故,此地為胡人喚作居延,所謂居延,駒衍之別稱也!”
    “居延之地,南北足有千裏之長,東西寬達數百裏……”
    “出合黎山而向西,攔在我軍路上第一個障礙,就是此地——駒衍峽!”秦牧將指揮棒在地圖的東部一角一點。
    “駒衍峽,乃是控扼進出居延之峽穀,其地勢甚為險要,西匈奴在此部署了兩個部族作為防禦……”
    “雖然都是些雜牌部族,僅有一支約三千的騎兵作為警戒部隊,但,此地地勢極為險要,特別是我軍從東向西進攻時,每前進一步,都將極為艱難!”
    “而敵軍據守駒衍峽兩側,居高臨下,敵軍箭矢將不存在射擊死角,殺傷力也將大大增加!”
    “此地攻克不難,難的是如何快速奪取!”秦牧說道:“一旦我軍被敵在此阻滯,那麽,居延之敵就很可能聚集到弱水,與我軍在弱水拉鋸……”
    “弱水河道崎嶇,水力洶湧,一旦我軍不能快速奪取駒衍峽,使居延之敵集中到弱水,則戰事可能會有所不順……”
    “而唯有奪取弱水,我軍才能在居延之地,擁有一個可靠的立足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