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趨利避害是本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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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大人說笑了,是程大人賞臉和我們這幫粗人一塊吃個便飯才是。”

    曹格奴露出標準笑不露齒的微笑,在大牛倒完熱茶水後揮退。

    “事不宜遲,擇日不如撞日要不咱們中午在香膳樓見,我這就派人做好安排,鳴淺團如今來了八十人,我包下整個香膳樓給大夥接風洗塵,哈哈,就這麽說定了?”

    說是詢問,卻是安排好一切的不容置疑,眼底的亮色眸光深藏凜冽,不露聲色地試探。

    對方拋出誠意的橄欖枝,曹格奴正是求之不得,起身淡然拱手

    “程大人如此熱情,曹某人和兄弟們自是卻之不恭哈哈,那咱們就…中午見?”

    自古以來飯桌之上好說話。

    “哈哈哈,那就這麽說定了,程浩,你去備好一切,務必讓曹隊長感受到咱們皇都的風味和南國魅力。”

    程鵬輝眸色稍鬆,雖然人來了皇都意味著對沈老的條件算是滿意,但離真正到位,還差點更實際的東西。

    抑製住內心的喜悅,這是他們暗地招攬到的第一批得力助力,若是今天順利…他就可以向沈老回稟。

    雙方皆是笑吟吟,在門口正式拜別。

    遠遠看了一眼氣勢不凡的兩個壯漢門衛,以及一進門就感受到某些微妙不凡的波動,程鵬輝慢慢放下馬車的簾子,這些年一壓抑的眉心終於真正放鬆一點。

    曹格奴進門慢慢放下笑容,沉聲“大牛大黃,出來吧。”

    “隊長,找俺們幹哈?”,常年在外跋涉,臉蛋有些健康的黝黑,將近195高大的身軀,甩了下手臂,笑嗬嗬地帶著一口改不掉的鄉音。

    大牛全名叫林大牛,三歲時大半林家村半夜被洪水衝了個幹幹淨淨,死傷無數,睡夢中就去了的,包括老實和藹的村長爺爺。

    房屋都被衝下河流,所有家當也順著川流不息的河流不知去向,而賴以生存的根——土地,也變成了深深的河床。

    於是幸存不多的五十多位村民,向附近鄉官求助無門後,除了少數外村有親人的能融入新的村莊。

    其餘人朝著林家村的方向拜了拜,舉村朝皇都進發,希冀可以引起路上各地官員的注意,甚至遠在南方的皇宮的注意。

    林家村本就偏僻,忽如其來的大洪水不光衝了林家村,還有好幾個村莊也損失慘重,所以,不敢妄然收納難民。

    災荒之時,人人自危,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怎會將餘糧白白送出?

    一開始,林家村村民也是十分理解,老實安分,這種不偷不搶安分守己的品行讓一個村子的村長動容,最後放了他們進來。

    但後來肚子餓得不行,大家吃完了樹根吃草根,又沒有田地,沒有存糧,吃不飽穿不暖,讓每個人的心理都臨近崩潰。

    最後吃無可吃,就惦記上不該惦記的。

    一開始是暗著來,後來,就是明著搶,人性的弱點就慢慢暴露直至無遺,以至於被外村一致對外趕了出來。

    大牛的爹娘是個老實憨厚又膽小的,所有搜來的的吃的,一半都進了這唯一救出來的寶貝疙瘩肚子。

    兩歲的妹妹……被活生生憋死在混了幾乎密不透風泥漿的洪水,被衝到一個他們經常往躲貓貓的地方附近,找到的時候,已經涼透了。

    但他們都沒有哭。

    或許是太過震天動地的洪水,或許是,往後的生活,迷途茫茫,或許是……他們一家,也很快就會團圓。

    生活最考驗人性的時候,往往就是食不飽穿不暖漫漫流浪路,沒有根更沒有葉。

    所謂的朝廷開倉放糧,協賑公所、籌賑公所等的眾籌眾助,經過一層一層剝削,貪汙中飽私囊,早就輪不到他們。

    一路流浪,一路擊鼓鳴冤叫屈,無人受理,因為他們五十多人已經所剩無幾,極速銳減至二三十人。

    肚子餓得胃痙攣,最後眾人竟開始以肉易肉,從一開始頻繁嘔吐,到後來的習以為常。

    甚至仗著他們村人數最多,有一天居然朝外村的老弱婦孺,朝一個小女孩伸出了手,大牛爹娘盡管戰戰兢兢守著嘔吐不已麵色發黃的大牛。

    卻還是鬥膽站了出來,嗬斥平時溫和爽朗的鄰居,對方啐了一聲,因為對方的家人尋吃的回來而罷手,狠狠瞪了他們一眼。

    臨走還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大牛。

    大牛爹娘再次抖著身子摟緊大牛,明明越發地靠近溫暖的南國,他們卻越來越覺得寒冷異常。

    擔憂的眼神對視,他們決定每次隻派一個人出去尋吃的,更加不敢放大牛一個人,雖然自家小子瘦下來還是個壯小子,但對上一個常吃人肉的大人……

    平靜了好幾天,突然讓人眼皮子直跳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大牛爹爹心急如焚,眼瞅著天都黑了,還沒見自家婆娘回來,心裏不好的預感越發的強烈。

    決定去找大牛他娘,卻仍惦記著孩子,背上睡著的大牛,就朝平時他們尋吃的地方找了過去。

    剛到桃花小樹林,說是桃花,其實成了一片光禿禿的樹幹,樹根基本都被挖了起來。

    ‘咯——吱’一聲,大牛他爹挪開鞋子,愣愣看著地上的東西。

    這是……他送大牛他娘的定情信物。

    她總笑著說這是她最貴重的身外之物,平時,為了幹活,一直以來,都掛在她月匈-前……

    這麽多年,他從未見她摘下來過,除了沐浴時刻……

    用手將陷進土裏的玉墜挖出來,擦掉上麵的泥塵,收到胸襟最裏麵的口袋。

    背著大牛的雙手微抖,努力鎮定,人們趨利避害的本能,總是驅使他們不願去想事情最壞也最符合發展定律的結果。

    ‘咯吱咯吱’,他加快腳步,忽然在一個拐角停住,十五的皎瑕月光下,光線充足得讓人眼睛發疼。

    喉嚨哽咽像是重感冒喉嚨發炎般,厚重幹燥脫皮還有一絲暴裂的嘴唇囁喏著,卻什麽話都沒有冒出。

    就像當初突然看到心愛的小囡囡冰冷僵硬的小身子,手裏還攥著他最近新做的木質小玩具……

    地上的女人,或者說,一具冰冷的骨架。

    靜靜地躺在冰涼的紅色土地上。

    血肉模糊不足以形容,或者說,除了頭部,其餘身體,像是宰羊殺豬一樣,被人一塊肉一塊肉切下。

    大牛他爹提起麵團似的軟化的腿腳,緩緩上前跪在她腰骨的左邊,大手顫抖著不知該放在哪處。

    “……孩兒他娘……菁菁…”,剛一吐出她的閨名,聲音就再次被哽噎住。

    等到目光觸及她指骨捏緊的東西,終於忍不住內心的悲痛,讓這個一直以來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捂眼哭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