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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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他還是慢了一步。

    不是說他的反應太遲鈍,而是王郎中的反應太快—小少爺剛剛發出警示,郎中就已經出手擊中了敵人。

    剛剛遲遲沒有露麵的那個妓院鴇母不知用了什麽手段溜到了距離大槐樹很近的一棟酒樓頂上,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身而下,周身衣裙飄飛,手中淬過毒的匕首閃爍著幽藍色的寒光。她輕盈地從天而降,匕首的鋒刃直取蘭望的後頸。隻可惜王郎中更快:他雙腿運力,猛力一彈便騰空而起,一個鷂子翻身,右手成刀借勢猛劈在鴇母的頸脖上。這一記攔截恰到好處,不僅避開了殺手的利刃,同時還一招製敵。

    鴇母瞬間像爛泥一樣軟癱地落在地上,脖子詭異地歪向一邊,死不瞑目。

    那邊廂,貨郎早已倒地,但還尚未死去,捂著斷手在地上掙紮著爬行,血噴濺的到處都是。

    就在這時,蘭望叫了起來:“先別殺他!”

    海子頭也不回:“給我個合適的理由!”

    “你得問清楚他的主子是誰!”

    “嗬嗬,他的主子當然是你們蘭家了,這還用問麽?”海子在嘴上嘲諷道,可是麵色卻凝重了起來。

    出於雇傭兵的本能,蘭望察覺到今天來襲擊的這夥人不簡單。最重要的是,他感覺今天這些殺手的目標似乎不是王郎中師徒,而是他自己!

    先不說那幾支明顯是刻意瞄準他的飛鏢和最後出其不意試圖對自己發起致命一擊的女殺手,就說殺手發動之前的站位和行動的順序—幾個人看似漫不經心,實際上是以蘭望為圓心在縮小包圍圈!另外,仔細分析下,這幾個人的配合其實極有章法:乞丐先發動,吸引住郎中和海子的注意力,之後貨郎尋隙擲出飛刀;若不能得手,店小二再出手,最後由妓院老鴇出其不意地發動致命一擊。

    所有的步驟看似圍繞郎中師徒,其實處處都是在針對蘭望!

    今天如果不是王郎中師徒二人在這裏,蘭家大少爺很可能就要交代了!

    “不對不對,這事情怎麽看都透著古怪,”前雇傭兵、現二世祖的大腦飛速的運轉著,“王郎中事前的分析不無道理—這些殺手大概率是我們蘭家自己人。可是既然是自己人、又不認識蘭家大少,那他們怎麽會像事先有預謀的一樣直奔我而來?”

    “我來大槐樹的事情除了栓子以外沒有任何人知道,栓子直到把我背到大槐樹下放下都沒有離開過我。。。難不成他是內鬼?是他在離開之後去向這些殺手通風報信的?”

    “不對不對,時間對不上!我剛到達大槐樹下的時候,四個殺手就已經利用自己的掩護身份就位了,我剛開始和郎中師徒討價還價,這幾個凶徒就已經開始朝我們逼近了。這麽短的時間差,栓子就算是神人都不可能有分身,一邊背著我一邊去當告密者!”

    “除非他在背著我前往大槐樹的途中用了什麽我不知道的方法暗示了潛伏的殺手,比如說預先訂好的暗號、肢體語言什麽的。”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滅了。老兵自認為自己對於肢體語言和各種暗號切口還是很了解的,剛才一路走來,栓子的言行沒有任何可疑之處。

    那麽,就隻剩下一種可能:自己剛出蘭家大宅,就被盯上跟蹤了!

    和之前的信息綜合一比對,不難得出一個結論:如果這些殺手名義上真是蘭家的人,那就說明蘭家的打手隊伍已經被一個藏在暗中的勢力給滲透的千瘡百孔了!

    有人想要動用埋在蘭家殺手隊伍中的暗樁要蘭望的命!

    這種解釋就說得通了:這些殺手本來是潛伏著的,最近接到了蘭家的委托要出任務討回被騙走的醫藥費。但是,在出任務的途中,他們又通過某種渠道接到了真正主子的臨時指令:蘭家大少出現了,殺掉他!於是他們就被激活了,想要借著追殺庸醫騙子為掩護,直接順手把蘭望給解決掉!

    隻是他們沒想到,這個所謂的“庸醫騙子”會是個武道高手!

    這也是蘭望為什麽要叫住海子讓他問出幕後主使的原因。

    本來一直沉默的王郎中這時也開口了,他沉聲道:“徒兒,留這廝一命!這臭小子說的對,今天的事兒有蹊蹺,必須得問出幕後黑手!”

    “徒兒遵命!”這回海子沒有了二話。

    他一腳踏住貨郎的胸口,一隻手拿著短劍直直戳進貨郎斷手的傷口處惡狠狠地攪動起來。

    淒厲的慘叫瞬間響徹整條街道,鮮血噴濺的速度更快了。

    “狗腿子,要是你的血繼續流下去,不出半柱香你就得翹辮子!小爺寬仁,隻要你說出今天是誰叫你來的,師尊說不定還能留你一命!快說!”

    貨郎的整張臉都因為疼痛而扭曲了,可他還是咬牙罵道:“小賤皮子,爺爺要是說了,就是你孫子!”

    “呦,嘴還挺硬!”海子的聲音又帶上了那種慣有的戲謔。

    劍鋒再次攪動起來,殺豬一般的慘嚎就又響了起來。

    蘭望大少爺敢打賭海子絕對沒有接受過哪怕是最一般的審訊訓練。他知道,再這樣下去是什麽都問不出來的,必須通過什麽辦法先打開他的心理防線。

    想到這裏,他就像個真正的二世祖似的高聲叫道:“本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江北蘭家長房長子蘭望是也!你要是蘭家的人那就乖乖服個軟,我不僅留你一命,還能饒了你犯上欺主之罪!”

    果然,此話一出,貨郎原本仍然帶著戾氣的目光瞬間閃爍起來。

    “我是。。。”

    他話還沒說完,喉嚨裏卻發出了“咯咯”的響聲,身體也扭曲抽搐起來。轉瞬間,他七竅裏就都流出鮮血,還不等海子撲上去查看就已經一命嗚呼了。

    “果然!”蘭家大少堅定了他的判斷。

    這就坐實了這些殺手的背後另有其人!

    剛才的那一瞬間,在蘭望自報家門之後,這個殺手短暫地動搖了一下。就是這一下動搖,讓幕後黑手啟動了殺人滅口的開關。

    這時候,就連王郎中都站了起來。

    海子轉向師父,微微搖了搖頭。

    王郎中冷笑了起來:“嗬嗬嗬,失算,真是失算了啊!今天的事兒沒這麽簡單!”

    郎中俯身看著仍然坐在地上的大少爺:“我對你這個臭小子是越來越感興趣了!你說說你到底是什麽人,才八歲多一點兒就值得仇家想辦法勞師動眾來要你的命?有意思,有點意思!”

    他這麽一說,蘭望就知道王郎中做出了和他差不多的判斷。

    正當這時,街道一頭傳來了喧囂的兵丁吆喝聲和盔甲兵器的碰撞聲。

    不多時,一大隊全著藍盔藍甲、手持點鋼長矛的魁梧兵士,邁著撼動大地的整齊步伐,在一個英姿颯爽的身影的帶領下直奔大槐樹下而來。隊伍後麵還跟著幾十號短打裝扮的家丁模樣的壯漢。

    蘭望一眼就認出來了:帶隊的是她的便宜老媽,領著家丁的則是老管家!

    此時的蘭家主母再沒有了柔弱女子的模樣,而是一身鎧甲,頭束藍巾,腰胯寶劍,頗有巾幗英雄的風範。

    栓子則跑在隊伍的最前頭,嘶聲叫著:“快快快快快,少爺就在那裏!快一點!”

    蘭家大少爺知道,今天自己算是脫險了。

    一看到這麽多人衝著自己而來,蘭望竟然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絲欣慰—那種發現自己被保護、被關注之後的特有的快慰和安全感。前世當傭兵那麽多年,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了。

    海子並沒有收劍,而是維持著戒備。郎中則對蘭家大少說:“呦,小子,看起來好像是你家人來救你了!”

    蘭望嘿嘿一笑,也不答話,遠遠地就衝著仍在驚慌叫嚷的栓子笑罵道:“嚎什麽喪呢,小爺還好好的呢!”

    便宜老娘和栓子飛也似地衝了過來。老媽不由分說一把把蘭望抱在懷裏,哭泣道:“望兒!我的望兒,我的心肝兒啊!可嚇死娘了!”

    他看都不看正在旁邊站著的王郎中和海子,而是自顧自地查看起蘭望大少爺的周身上下:“望兒,沒受傷吧,沒嚇著吧?你答應一聲啊!別嚇唬娘。。。”

    說著又把大少爺一把緊緊地抱進了懷裏,摟的蘭望喘不過氣來;鎧甲的鐵鏽味和著女子的體香和脂粉氣混成一股奇怪的味道,也把蘭望嗆的直翻白眼兒。

    “娘,我沒事,我真沒事兒!”大少爺趕緊回答。再這麽抱下去,自己非得被自己的親娘活活勒死。

    母親的懷抱鬆了鬆:“望兒呀,你可嚇壞了娘了,以後再不可這樣了!”

    “要不是你父親怕有宵小作亂不得不在大宅坐鎮,他現在也早就來了!你這回真是嚇死爹娘了!”

    正說話間,隨行的兵丁圍了上來,把郎中和海子包在中間。“放下劍!降者免死!”帶隊的百夫長衝著師徒二人怒吼著。海子持劍怒目而視以示回敬,王郎中卻示意自己的徒弟:“放下劍,聽他的!”

    “師父。。。”

    “我說了放下劍!待會兒我自有分教!”

    “當啷”一聲,短劍被扔到了地上。

    兵丁立馬縮小了包圍圈,就要把師徒二人控製起來。郎中瀟灑地一拂袖子:“哼,有辱斯文!不用捆我和我徒弟,我們自己會走!”

    蘭望這時候顧不上自己還在母親懷裏:“別抓他們,他們是好人啊,就是他們保護了我!”隻可惜,根本沒人會聽一個八歲小孩兒的話。如狼似虎凶神惡煞的士兵從蘭望母子身邊大步流星地走過,根本就不搭理蘭大少爺這個乳臭未幹的毛孩子。

    在兵丁的押送下離開的時候,海子轉過來,如刀一般的目光狠狠地剜了蘭家大少爺一眼。

    蘭望在心裏麵叫苦不迭:好不容易搭上了關係,這下子又給得罪了!

    當然,麻煩還沒有完。

    周管家一個箭步衝到栓子麵前,甩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蠢材!讓你帶少爺出來轉轉,結果差點把少爺丟了!看我回去不打死你!”

    栓子捂著臉紅著眼睛,垂首挨罵,一聲都不敢吭。

    我們的蘭大少爺急的要跳腳了—雖然他現在雙腿癱瘓根本就站不起來—他可是向栓子許諾過的,說不會有人打他,有人打他就讓蘭大少爺負責擋著!

    現在,就在蘭望麵前,他自己立起的fg倒了!

    這可就尷尬了!

    “周叔,別打了!別打了!不是栓子哥的錯,是我自己要來的大槐樹下的!”媽媽懷裏的小孩失聲叫道。

    這回他倒是沒被忽視。周管家不僅沒停,反而越抽越厲害,一個接著一個,嘴裏一邊罵道:“這個小混蛋,腦子缺根弦!不知道上輩子積了哪門子的德,能讓大少爺管你叫哥!我打死你,打死你!”

    蘭望意識到自己火上澆油了。

    許多年後,栓子告訴蘭望,那天是他長這麽大以來周叔第一次打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