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審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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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的一段時間,整個文府的會客室就成了我們的文主管表演的舞台。

    從蒸汽機到煉鐵廠、從大高爐到小轉爐、從煤焦化到苯提純、從大生產到工業化,李長亭不由分說地把各種現代概念天馬行空雲山霧罩地一通嘚嘚嘚嘚嘚,像挺連射中的機關槍似的根本就停不下來,也不管麵前這個本位麵的土著能不能聽懂。講完了技術,我們可愛的文主管就極盡吹捧忽悠之能事,把這鋼鐵廠說的天上有地下無,說這鐵廠能夠“帶來滾滾財源”“大幅改善民生”“永遠改變大令朝”雲雲。

    就在李主管差不多講到一半兒的時候,蘭大少爺就知道遊說的計劃已經失敗了。

    因為他看到:文王爺雖然看上去還在瞪大了眼睛認真聽,可是目光已經完全失焦,根本沒有關注李主管到底在講些什麽。

    隻是在李主管終於結束了自己的長篇大論、問了問王爺還有什麽疑惑之後,文大掌櫃才好似剛從被催眠狀態中清醒過來一樣回過神來:“啊,啊?問題?我有什麽問題?”

    這下就連李主管自己都知道自己演砸了。

    蘭望狠狠地瞪了李長亭一眼,隨口接過話說:“王爺,李主管是在問您還有什麽疑惑、有沒有聽懂他剛才講的東西?”

    “”

    一陣短暫而尷尬的沉默。

    蘭望在那一瞬間有種錯覺:自己和李主管好像是原位麵的清末留美學童,學成歸國後費盡口舌給那些抱殘守缺的清廷封疆大吏們科普現代科技的重要性--問題在於李鴻章沈葆楨劉銘傳張之洞之流雖然也很保守,但好歹多少能聽懂一些近代科技語境下的人話,而我們的蘭大少爺從文王爺那迷惑不解的表情中看出:他剛才不過是聽了半個小時的天書。

    “怪不得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呢!我看理科生在這一點上也好不到哪裏去!”蘭大少爺暗自腹誹道。

    “我我文某人剛才好像是有點神遊天外了,沒大聽懂小李在說什麽!“胖胖的王爺擦了擦額角的汗,臉上露出了尷尬而略帶歉意的傻笑。

    蘭少爺和李主管登時滿頭黑線。

    “文老板,我剛才講的那些,你真的一點都沒有聽懂?“李長亭似乎還是不願意相信自己公關營銷能力極差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文老板的臉色更紅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搖了搖頭。

    蘭大少爺知道,現在他們兩個的時間不多了--大股東或是投資人一旦對某個項目失去興趣,那這個項目無論多麽引人注目、潛力有多大,都注定要涼涼。

    他這個原來專職殺人的雇傭兵看來必須得火線上馬、臨時客串一下的市場營銷主管了。

    “王爺,晚輩現在建議您暫時忘掉剛才您聽到的所有東西--李主管過些時日會把書麵報告交到您這裏。您現在隻需要知道關於這個規劃中的鐵廠的三件事情。

    “其一,往近了說,鐵廠一旦投產運營,僅僅淨利潤就會是現在文佳工坊的十倍,而且。隻要有了鐵廠,您的護場隊全體成員都可以批量換裝鐵器鐵甲。”

    “其二,往遠了說,想要讓虎視眈眈狼子野心之輩不敢窺視,就必須有強大的武力。您是武人,自然知道強悍的軍隊需要趁手的裝備這一道理。趁手的裝備從何處來?自然是鐵廠。您難道能指望幾個破敗的鐵匠鋪為千軍萬馬打造刀槍長矛嗎?“

    ”其三,恕晚輩無禮直言:您就不想為您的至親至愛之人複仇嗎?雙手沾滿鮮血的罪魁禍首至今仍然逍遙法外,可是若沒有富庶的地盤和強大的軍隊作後盾,您又如何報那血海深仇?您發髻上的紅木刺又何時才能取下?難道您要帶著它們走進墳墓嗎?更何況,不管是文佳工坊那個火輪機房還是這個尚在繈褓中的鐵廠,都是您的孫兒文主管的心血啊,王爺若是不信,大可去詢問文主管!“

    蘭大少爺的聲音斬釘截鐵:”晚輩在此給王爺立下軍令狀:如果陽關鎮鐵廠能夠興建,十年之內,王爺之仇必報!“

    在蘭大少爺說這番話的時候,文王爺一開始隻是在平靜地聽,後來臉色就變了,而等蘭大少爺提到最後一點的時候,他的臉色已經是陰晴不定,似乎在猶豫、在盤算、在做激烈的心理鬥爭、在試圖說服自己的內心。

    蘭望話音落下後許久,王爺才最終有所反應。老人像是突然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緩緩開口,沉聲問道:“蘭大少,軍中無戲言,你既立下軍令狀,不知用何作保啊?”

    蘭望也並不猶豫,朗聲答道:“此事過後,文王爺之敵就已經是我蘭望之敵、我蘭家長房之敵了。既如此,晚輩在此以自己身家性命擔保、以自己武道修為擔保、以自己師尊名譽擔保、以蘭家長房一門榮辱擔保!“

    我們的穿越者也算是豁出去了,張口就說重話發毒誓,把自己的便宜爹娘和那隻見過一次麵的老師嵐風雲都給編排了進去。

    他在賭--賭我們的文王爺吃這一套。

    一老一少一胖一瘦二人對視許久,文王爺忽然哈哈大笑:“小子,不錯啊,有魄力!對本王的胃口!”

    “如果我猜的不錯的話,你這二世祖野心也不小啊!要不然,哪個十歲小孩敢把自己家’一門榮辱‘拿出來作賭注?”

    文視理大手一揮,頗有些西虹市首富王多魚的風範:“你這個什麽‘鐵廠’的什麽‘啟動資金’,本王投了!人員工匠我也包了!”

    蘭望和李長亭斜著眼對視了一下,異口同聲地唱喏道:“聖明不過文王爺!”

    走在文府外麵的小路上,李主管對蘭大少爺豎起了大拇指:“還是你有辦法!”

    “老李啊,不是我說你,你這講話的藝術還是欠練!”蘭望此時正單手提著一個竹筐,一副小老頭的模樣,“不是有句俗語這麽說麽:咱們人類喜歡吃肉,可是想要驢子高興、想讓它賣力推磨,你就必須給他喂草料!我說這話沒有對文老板不敬的意思,可是大概其的道理你懂吧?你的專業技術水平那沒得說,可是你跟他一個寓公王爺講冶金技術,那不是對牛彈琴麽!你隻能找準他的痛點,從他最關注的需求方麵下手,才能在最短的時間裏打動他!咱們的這個老板算是比較和藹比較好說話的了,你要是換成一個戴了很多年烏紗帽的老官僚,輕的也早就把咱們兩個亂棍打出來了!“

    “還有,雖然文王爺算是咱們可以信任的人,但是下一回要在本位麵的土著麵前提起原位麵的現代知識還是得慎重!”

    李主管低著頭緩緩走路,像是個被老師點名批評了的小學生似的,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應到:“知道錯了,知道錯了!”

    “行啦行啦!咱們快點走,這手裏還有一個‘肉票’要料理呢!”

    蘭望嘿嘿一笑。

    二人拐過小路的幾個岔口,來到一個隔著鐵柵欄門的小院前。

    這座小院坐落在幾個大宅院交界處的建築真空地帶,大門夾在數條狹窄小巷的交叉處,四周綠樹掩映、雜草叢生,各種藤蔓植物爬滿了院子的外牆。整座建築無比寂靜,看上去似乎已經荒廢了很久。

    這個地方,就是文王爺給蘭望蘭大少安排的審俘地點。

    剛才三人在文王爺的宅子裏麵簡單地討論了一下有關新建鐵廠的問題之後,蘭望就拉開了扁擔另一頭竹筐上蓋著的草席。

    文王爺雖然對把俘虜完全扒光捆成大閘蟹這種行為表達了些許“鄙視”,聲稱這種做法“有辱斯文”以外,並沒有在發表任何意見。之後,他話鋒一轉,反手又稱讚了蘭望手段老道、經驗豐富。

    “這種捆綁方式倒是值得我大令朝的軍隊學習!”王爺如是評論道。

    之後,文掌櫃親自給蘭望指出了一處非常隱蔽的關押審俘地點--文府的一處廢棄別院。王爺說那個小院正處在一個“三不管”地帶,周圍地形複雜、極難被外人發現,更重要的是周圍緊鄰的幾處房子恰巧都是空置的,院子裏還有一個入口特別隱蔽的地下室。用文王爺的話講:“隻要你小子不把房頂給掀了,在那裏麵怎麽整治這個老不死的東西都沒人會聽見!”

    “這個地方選的倒是挺好的,就是沒有刑具啊!家夥事兒都沒有,怎麽撬開這家夥的嘴啊?”李主管撓著頭,一臉困惑。

    “不是我說你,外行就是外行!”蘭望一撇嘴,對李主管的言論嗤之以鼻,“誰說刑訊逼供就非得用刑具的?你怕是上輩子諜戰劇看得太多了吧?!刑訊逼供的要點在於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摧毀被審訊者的精神意誌和心理防線,上的摧殘永遠隻是輔助手段而從來就不是目的!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真的需要上肉刑,我用隨身的幾根銀針就能讓他生不如死。”

    李長亭臉上露出了驚異和崇拜的神色。他像李雲龍似的豎起大拇指:“嘿,沒看出來啊,你他娘的還真是個人才!”

    “那是當然!”蘭望假裝沒有聽出來這恭維話中的諷刺意味,“我當了那麽多年傭兵,一個俘虜是硬骨頭還是軟柿子,我用鼻子都能聞出來!而這個老東西麽“

    蘭望斜了一眼竹筐裏的老者,陰冷地一笑。

    “顯然是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