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呂集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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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爽下了辦公樓,還沒有走出陶瓷一廠的大門口,身後就追上了一個人,“郝工,請等一等!”

    郝工?

    我什麽時候變成了郝工啊?

    郝爽心裏一陣好笑,扭頭看著這名麵生的中山裝男子,嘴裏疑惑地問道:“你是?”

    “我姓張,叫張建軍,陶瓷一廠供銷科的幹部!”張建軍熟練地從口袋摸出一盒散花香煙,磕出一根,雙手遞給郝爽。

    “謝謝,我不抽煙!”郝爽擺手謝絕,“不知道張老師找我有什麽事情?”

    “郝工,是這樣的……”張建軍把香煙裝回兜裏,“我有個親戚是天陽陶瓷廠的,有事想請你幫個忙。”

    天陽陶瓷廠?

    郝爽眉毛微微蹙了起來。

    天陽陶瓷廠是省會天陽市一家以生產日用瓷為主的省屬二級企業,距離天北市有八十多公裏不說,關鍵中間還隔著一條黃河。在郝爽的記憶當中,可是從來沒有跟天陽陶瓷廠的人打過交道。為什麽張建軍這個天陽陶瓷廠的親戚會知道他,還會有事要找他幫忙呢?

    心中沉吟著,郝爽嘴上說道:“張老師,我大學都沒有畢業呢,這個郝工我可擔當不起,你叫我小郝就行了。能講一下,你親戚具體找我幫什麽忙嗎?”

    “可能是有關陶瓷技術方麵的事情。”張建軍說道:“具體我也說不清楚。不過他人現在就在外麵,你如果方便的話,我領你過去跟他談一談?”

    聽說是陶瓷技術方麵的事情,郝爽便放下心來。

    這個年代,應該沒有什麽陶瓷技術能夠為難住他吧?反正自己現在沒事,去聽一聽又不會掉頭發。

    於是郝爽就跟著張建軍走出了陶瓷一廠的大門口,往西邊又走了大概一百多米的樣子,赫然發現一輛掛著天陽市牌照的尼桑藍鳥停在那裏。

    “郝工,冒昧打擾,請勿見怪!”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從藍鳥車裏走下來,一身呢子中山裝穿得一絲不苟,領口的風紀扣都扣得嚴嚴實實的,白淨的臉上掛著讓人極度舒服的溫和笑容。

    “請問您是?”郝爽問道。

    “我叫呂集體,跟建軍是親戚,目前在天陽陶瓷廠擔任廠長。”中年人一邊笑著,一邊向郝爽伸出了手來。

    你妹的!

    郝爽瞥了張建軍一眼,顯然不滿張建軍給自己打埋伏。

    親戚是“天陽陶瓷廠的”和是“天陽陶瓷廠廠長”可完全是兩個概念。

    當然,以郝爽上一世的經曆地位,別說是天陽陶瓷廠廠長這種咖位,就是咖位再大上幾個等級,也不可能讓他感到絲毫緊張。

    他所不滿的是,既然是天陽陶瓷廠廠長親自出馬,那麽需要他幫的這個“忙”絕對不會是一個小忙,“聽一聽又不會掉頭發的”心裏期待顯然有點過於樂觀,說不得這一次,他又要犧牲幾根頭發呢!

    “郝工,”呂集體笑著道:“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叮囑建軍,不讓他提前向你透露我的身份的。”

    郝爽沒有想到呂集體竟然心竅如此剔透,自己僅僅是一瞥,他就明白了是什麽含義,趕忙就出聲替張建軍辯解。

    “嗬嗬,”他笑了兩聲,說道:“我哪裏怪罪張老師啊?張老師給我介紹這麽大的領導,我想感謝都來不及呢!”

    被郝爽如此揶揄,縱使張建軍是一個老供銷,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他還真沒有想到,郝爽作為一個新時代的大學生,專業技術又如此出眾,偏偏心眼卻又如此之小。

    早知道如此,他之前就不該聽呂集體的,在介紹情況的時候對郝爽打埋伏。

    見郝爽如此做派,呂集體心中非但沒有生氣,反而更加欣喜。

    以他多年當領導的經驗,當然知道,大凡是搞技術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不合群的怪癖,而且技術越是優秀的人就怪癖越多脾氣越大。

    郝爽現在的這個反應,不正是說明張建軍提供的情況沒有錯,他真的一個技術天才嘛!

    也隻有真正有能力有技術的天才,才不會在意他是不是什麽天陽陶瓷廠的廠長,可以直接無視他說和的話語,當麵給他甩臉色。

    “郝工,真的不關建軍的事!千錯萬錯,都是我呂集體的錯,你有脾氣,直接衝我發好吧?”呂集體陪著笑說道,“不過發完脾氣之後,還要懇請郝工你抽出一點寶貴的時間,聽我講一講我這邊的事情。”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呂集體作為一個國營大廠的廠長,第一次跟他見麵,還沒有弄明白他能夠不能夠幫上忙,就把姿態放這麽低,單衝著這種雅量,郝爽也不好繼續擺臉色。

    更何況他也不是真的生氣,隻是有點操心自己的頭發而已。

    “呂廠長,還叫我小郝吧。”郝爽握住了呂集體伸在自己麵前大半天的手,“具體是什麽事兒,你說吧!”

    “小郝,這件事情還挺長,三言兩語也說不完,要不你跟我回賓館,咱們在房間裏慢慢講?這馬路邊,人來車往的,不方便。”呂集體溫文爾雅地征詢著郝爽的意見。

    “中啊!”郝爽爽快地點頭答應了下來。

    去賓館就去賓館唄,他一個大老爺們,去一下賓館又不會懷孕,有什麽不敢的?

    十多分鍾後,郝爽就來到了天北賓館呂集體的房間內,坐在沙發上,聽呂集體講明了他這次的來意。

    原來呢,天陽陶瓷廠兩年前從西德內奇公司購進了一台自動液壓壓濾機。半個月前,自動液壓壓濾機忽然間出現了嚴重的跑漿現象,不能夠正常使用。

    偏偏在不久之前,天陽陶瓷廠跟香港方麵簽訂了一筆日用瓷的外貿訂單,如果這台液壓壓濾機不能夠及時修複的話,天陽陶瓷廠隻能采取人工的方式對陶瓷濾餅進行壓濾,這樣就會嚴重影響生產效率,造成外貿訂單無法完成,到時候天陽陶瓷廠要向香港方麵支付一大筆違約金。

    於是呂集體就連忙跟西德內奇公司進行聯係,要求內奇公司以最快的速度派技術人員過來對液壓壓濾機進行修複。

    但是內奇公司這個時候在華夏並沒有設置售後服務網點,在亞洲地區唯一一家服務中心設置在霓虹國,而且人手也有限,根據那邊的排單計劃,如果要派人手過來幫天陽陶瓷廠維修這台自動液壓壓濾機,至少要排到今年十月份。

    而天陽陶瓷廠跟港方簽訂的供貨合同最晚交貨期限是今年六月底,等十月份內奇公司亞洲服務中心的維修人員趕過來,黃花菜都涼了。

    於是呂集體就向內奇公司詢問,看看他們能不能直接從西德公司本部派過來一個維修人員。內奇公司那邊給出的答複即使從本部派人員過來,最早也得等到四月底。而且比起從亞洲服務中心派人過來維修相比,天陽陶瓷廠這邊要另外多支付工時費、交通費、出差津貼等等零零碎碎共計三萬多馬克的費用。

    天陽陶瓷廠當初購進這台自動液壓壓濾機的時候,總價不過才十幾萬馬克,現在修理一個跑漿問題,就要三萬多馬克,幾乎相當於這台機器的五分之一了,又怎麽可能接受的了?

    更何況即使天陽陶瓷廠這邊捏著鼻子認下這筆賬,內奇公司本部的維修人員最早也要四月底才能夠過來,到時候距離天陽陶瓷廠跟港方簽訂的最後交貨期限隻有兩個月,這麽短的時間內,天陽陶瓷廠即使是開足馬力一天二十四小時三班倒地生產,也根本不能完成交貨任務,到時候依舊要支付巨額的違約金。

    就在天陽陶瓷廠的領導們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忽然間銷售科裏一個幹部匯報了一個消息,天北市彩楓陶瓷公司年前引進了一條西德內奇公司的洗滌槽注漿生產線,目前正在一位台湖工程師的指導下進行調試。這個幹部說也許可以到天北彩楓陶瓷公司找一下那個台湖工程師,或者他有辦法幫助修複好液壓壓濾機。

    天陽陶瓷廠的領導們得到這個消息後如獲至寶。

    雖然說液壓壓濾機跟洗滌槽注漿生產線完全是兩種不同的設備,但是畢竟都是西德內奇公司的產品,那個台湖工程師既然會安裝調試洗滌槽澆築生產線,說不定也會維修內奇公司的這台液壓壓濾機。

    於是呂集體就親自出馬,從天陽市驅車趕到天北市,通過那個幹部的關係聯係到了在天北陶瓷一廠供銷科任職的張建軍,於是本來跟呂集體沒有任何關係的張建軍就變成了呂集體的“親戚”。

    對於呂集體這種省屬二級企業的領導,張建軍還是比較給麵子的。他把知曉的情況全部講給了呂集體,其中自然就包括了今天上午在彩楓陶瓷公司車間調試現場所發生的精彩一幕。

    呂集體聽完張建軍的講述,當場目瞪狗呆。

    他完全沒有想到,天北市陶瓷界竟然還存在一個技術如此牛逼的年輕人,連台湖正鴻陶瓷公司的技正都束手無措的跑漿問題,這個年輕人三言兩句就給解決了。

    這樣看來,請這個年輕人幫忙來解決他們廠液壓壓濾機跑漿的問題,無疑比那個台湖技正更靠譜!

    於是呂集體當即改弦更轍,讓張建軍找機會替把把郝爽給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