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八章 訓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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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孫無忌從正廳出來,吩咐老管家送客,爾後從等候在門口的仆從手裏接過紅燈籠,沿著廊簷穿過二門,一直往後院去。

    長孫無忌的書房就在後花園裏,是一座獨立的三層小樓。小樓四周是茂密的花樹林木,花樹林木之外是青磚砌成的高牆。平時,長孫無忌在這裏讀書,寫奏折,與人論議秘密的事宜。

    長孫無忌走到門口,門就被打開了,裏麵走出個佝僂的老者,低聲喊:“老爺,這麽晚了,還要讀書麽?”

    “徐伯,你且去歇著,我還有事。”長孫無忌說。

    被稱為徐伯的老者搖搖頭,便自顧自走在前麵,將沿途回廊樓梯處的燈籠都點燃了。長孫無忌很是疲累,也不勉強徐伯,徑直提著燈籠上了三樓。

    他站在三樓的欄杆處,望著滿天星鬥,以及天幕下燈火點點的長安,感覺心有些空。

    “父親。”背後響起長孫衝的聲音。

    長孫無忌沒有應答,依舊瞧著遠處的星鬥與燈火。對於長子,他是越發覺得失望了。

    長孫衝見父親不為所動,也沒應答,便緩緩跪下,端跪著,說:“父親,衝兒來了。”

    “衝兒,你可還記得,你入朝為官的前一日,我在這裏與你說的話?”長孫無忌緩緩地開口。

    長孫衝心裏一緊,頓覺父親這平靜的問話下隱藏著雷霆之怒,一瞬間,他冷汗涔涔,隻得硬著頭皮回答:“回父親的話,衝兒記得。”

    “那我當日如何與你說的?”長孫無忌的語氣依舊很平靜。可熟悉他的人都知曉,這樣的長孫無忌其實是憤怒到了極致。

    長孫衝聽到父親這聲音,渾身不由得顫抖。他竭力穩住身形,才低聲回答:“當日,父親告誡我,說:入朝為官者,忠君愛國。所在之位,要慮國之前途,想民之所需,為君盡忠。不可蠅營狗苟,徇私舞弊,濫用職權。亦不可辱沒祖父之大誌。”

    “你還記得呀。”長孫無忌冷笑。

    “我,我一直銘記在心。”長孫衝硬著頭皮說出這句話。

    “銘記在心?”長孫無忌轉過來,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瞧著端跪著卻不住瑟瑟發抖的長孫衝,心裏說不出的憤怒,說不出的失落,更是說不出的難過。

    長孫衝聽見父親這樣詢問,絲毫不敢再回話,隻跪得更端正。

    “若是銘刻在心,你就該知曉自己該怎麽站立,就該在上次長孫四房事件後,有所覺悟。”長孫無忌依舊語氣平靜地斥責。

    “父親,是孩兒錯了。”長孫衝連忙說。這麽多年,他對付父親有一套:那就是甭管自己願意不願意,是不是真有錯,先承認錯誤了再說。

    一般來說,他承認錯誤,父親一口氣就消了,基本上就不怎麽會追究了。他跟老三不同,老三最喜歡的就是跟父親對著幹,抵死不承認。為此,老三不知挨了多少揍,罰跪了多少次。

    “你以為一句‘我錯了’這些事就算過去了嗎?”長孫無忌看著這曾令自己驕傲的長子,無比心痛。

    長孫衝不說話,隻跪著。

    長孫無忌覺得腿腳有些麻木,便在一旁的羅漢床上坐下來,說:“衝兒,你走歧路走得太遠了。”

    “父親,衝兒不是很明白。”長孫衝硬著頭皮說了一聲,一副要認真學習的樣子。

    長孫無忌看他這樣,便是歎息一聲,說:“從前,你祖父入突厥,以己之力讓強大的突厥分成東西突厥,大大削弱了突厥的勢力。他背井離鄉,拋棄妻子,是為了國家安危。若他有半分的私心,一則不可能去突厥;二則即便他去了突厥,憑借他在突厥的地位,以及突厥可汗的信任,他在突厥的成就絕不在我現在之下。可你的祖父沒有私心,心裏是家國天下。”

    長孫衝默默腹誹:耳朵都聽起繭了。你們差點被餓死,都是他的沒有私心呢。

    長孫無忌見長孫衝很認真在聽,便繼續說:“我與你姑姑相依為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你以為長孫其餘各房幫過什麽嗎?他們隻做過落井下石的事。”

    長孫衝抿了唇,人還端跪著,心裏隻有無盡的厭煩:他是長孫府邸的長子,也是朝中從三品的官員。父親總是這樣斥責,毫不留麵子。而且,父親這些話說來說去的,他耳朵都聽出繭子了。

    長孫各房是不安分守己,可各房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能人嗎?根本就沒有。長孫一族這一輩裏,除了老三之外,沒什麽人能與他相比。可老三這人完全就沒點大誌向,行事荒唐,根本不足為懼。來日,他扶持姑姑肚子裏那位登基,娶了長樂公主。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長孫一族也得在他掌控中啊。

    “父親畢竟老了,且很迂腐。”長孫衝腹誹。

    長孫無忌見他不語,便又是一聲歎息,說:“衝兒,實話與你說吧,玄武門之變前幾日,還有長孫族內的人來我書房偷密函,被我抓個正著。在我逼迫下,那人招認說已投靠李建成,並且是李建成長子暗中勢力。當日,若非我控製了長孫一族,他們全都滅了。可你瞧著這些人,事後有感謝我嗎?”

    “沒有。”長孫衝回答。

    “他們是養不熟的狼,喂不飽的柴狗。”長孫無忌的聲音冷了下來,“因此,上次我趁機滅掉了一直在背後推波助瀾的長孫四房。”

    長孫四房是父親謀害的?

    長孫衝一直以為是長孫化自己作死,卻不料竟有這樣的隱情。他不由得一愣,抬頭看自己的父親。朦朧的燈火裏,父親的臉平靜安寧。

    “你不用這樣看著我。他們想要控製承乾,做了不少事。導致承乾越發厭惡我,也讓你姑姑以為我野心頗大。如今,你姑姑已是各種提防著我,連皇上也旁敲側擊地敲打了我。”長孫無忌說到這裏,語氣憤怒地說,“這簡直是一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飯桶。”

    “陛下已敲打過父親了?”長孫衝很驚訝。

    長孫無忌點點頭,說:“衝兒,你要記得,在這長安城裏,謀略者無數,一山還有一山高,你自己千萬不要以為旁人都是傻的。”

    “孩兒謹記。”長孫衝很是乖巧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