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五章 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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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們別忘了,我也屬於洛陽王氏,我家那一房也是嫡出一房。如今,這一房就剩下了我。我可以直接去見族長,讓他對當年我們這一房的事作個公道。當年的事,我可全都有證據。”楊王氏緩緩地說。

    “全都有證據?”王瑛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當年他們拿我威脅我姑姑。我姑姑就那麽好對付嗎?所有的證明都一並送到了範陽王氏,而且神不知鬼不覺。這些證據混雜在我嫁妝裏,指明了將來是我的陪嫁。我也是到了楊氏清點嫁妝才發現這些證據的。一件件,我都保存完好。”楊王氏冷笑。

    “啊?阿娘,你去洛水田莊明明什麽都沒帶呀。”江承紫很是疑惑。

    “我全藏在六房,又不起眼,更不值錢,這次回去,我已取出。隻是你們事情多,我也沒打擾你們。可對我來說,我父母兄長不能白死,我姑姑也不能白白犧牲。那些作惡的,自然要付出代價。我原本你打算等我生下這孩子,楊氏根基穩定了,我回王氏一趟,如今,阿瑛來了,又有這樣的契機,我就不能放過他們。”楊王氏神情冷漠。

    江承紫這才發現,楊王氏神情冷峻,宛若戰神。這個平素沉靜嫻雅的女子,安安靜靜地過著屬於她的日子。可到今日,江承紫才發現,這幼年就經曆了家破人亡,有著奇女子姑姑的女子比她想象中更厲害。她以為這位是心如古井波瀾不驚,會在京城養著孩子,享受榮華富貴,再不濟自己鼓搗一門產業的女子。卻不料,她對很多年前的仇恨銘記於心,平時一點都沒外露。

    “自然不能放過,我大兄死在隨州,我母親也懷疑根本不是外人所為。”王瑛冷冷地說。

    楊王氏沒有繼續王瑛的話,而是自顧自地說:“我這一房是要討回公道的,也不能沒人。我兄長過世,這一房後繼無人,可我還在,我可以為我兄長過繼後人。”

    楊王氏瞧著王謝,神情緩和些許,略微笑著說:“反正你也姓王,也就掛個名字,逢年過節給我父兄上一炷香,就這事。”

    “好處就是三房的一些秘方都可以給你,比如,我聽聞三房是有燒瓷秘方,還有一個秘密瓷窯,還有一處丹砂礦,對吧?”王瑛接了楊王氏的話。

    “嗯。”楊王氏點頭,依舊瞧著王謝,說,“我瞧得出你眉宇清明,不是貪圖這些的人,也正因此,我希望你能接受我的建議。”

    “哎呀,堂姐,你這是公開跟大房搶人呢。”王瑛笑著說。

    楊王氏擺擺手,說:“去去去,我這不是確保他能順利認祖歸宗嗎?我這也是等你那邊有結果了再做的事。不過,那些證據我可以借一小部分給你拿著,各房造次什麽的,亮一點給他們瞧瞧,效果估計很好。”

    “哈哈,好,我今日來拜訪堂姐,真是大有收獲。”王瑛極其高興。

    “今日見到瑛妹妹,我也是大有收獲。”楊王氏笑盈盈。

    江承紫在一旁坐著,隻覺得其實兩位老娘都是同類,一樣的厲害。

    兩人今日各有所得,惺惺相惜,更是姐妹情深。

    爾後,張媽進來說晚膳準備好。李恪與王謝離席,去了男賓的外間正廳。女賓客就在這蘭苑正廳用飯,江承紫還親自去請了楊如玉過來。正好是兩對姐妹,加上一位文靜嫻雅的青湮,期間隨意聊天,說得其樂融融。

    待吃完晚飯,楊王氏便與楊如玉說了下月初八婚禮的事。楊如玉頓時呆愣了,楊王氏瞧著她那樣,很是擔心她在東宮拿不出分寸,便是輕歎一聲,道:“如玉。”

    “阿娘,我在。”楊如玉很是乖巧地回答。

    楊王氏卻是怔住了,不知該怎麽說,又揮揮手,說:“沒事,你回去準備準備吧。”

    楊如玉很是疑惑地看江承紫。江承紫也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不知,楊如玉隻得告退。楊王氏站在蘭苑正廳門口,若有所失。

    “阿娘,怎了?”江承紫問。

    “我不知如何向你長姐說訓誡,今日淑妃所言,你也是聽見了。”楊王氏輕歎。

    “嗨,一句話的事。”王瑛插嘴。

    “什麽話?”楊王氏問,江承紫也很是好奇。

    “她是側妃,嫁過去,地位不低,但也不能越過正妃蘇氏。直接一句:不可丟了娘家尊嚴,點頭哈腰;亦不可越了本分,讓家庭不睦;更不可做翻臉無情,於娘家至親不顧。”王瑛作了總結。

    楊王氏點頭讚賞,說這總結很棒,隨後又邀請王瑛歇息在她那邊,今晚就不要回如意坊了,她還想聽一聽王氏祖宅那邊的情況。

    王瑛也點頭同意,兩人手挽手,就要往蘭苑外走。

    江承紫連忙送出來,剛過了拱門,就瞧見花圃那邊有人提燈過來。仔細一看,竟是一名丫鬟提燈引著獨孤思南。

    獨孤思南一眼就瞧見紅燈籠下的她們,便是熱情地喊:“王少東。”

    “獨孤先生。”江承紫喊了一聲,立馬就向楊王氏解釋:“阿娘,這位就是獨孤先生。”

    “拜見楊夫人。”獨孤思南拜了拜。

    楊王氏瞧著這人甚為好看,光華霽月的相貌,便笑著說:“先生這相貌果然名不虛傳。”

    獨孤思南也很尷尬,打著哈哈說:“沒想到楊夫人也是直爽之人。”

    楊王氏順著他的眼神,瞧了一眼王瑛,了然於心地說:“我與王少東是堂姐妹,自然性子也差不多。”

    獨孤思南一聽,倒是不好意思,隨後又鼓起勇氣說:“不瞞楊夫人說,我傾慕於王少東,一見如故,一見鍾情,想與她結百年之好。不過,她就是不待見我。如今,見著楊夫人,還請替我說幾句好話。”

    “呀,此話當真?”楊王氏一聽來了精神。

    “千真萬確。”獨孤思南說。

    楊王氏笑道:“心誠則靈。”

    “王少東,你幾時回去,我送你?”獨孤思南問王瑛。

    “我今晚宿在堂姐這裏,你自己回去。”王瑛掃了他一眼。

    “這樣啊,那我正好跟六爺討論一下格物院的風水布局,我也宿在這裏。”獨孤思南也立馬說了自己的決定。

    “隨你了。”王瑛挑釁地看他一眼,回頭就對楊王氏說,“夏夜也是風寒露重,你快些回去才是,我們走。”

    楊王氏還一臉八卦在圍觀獨孤思南與王瑛,被王瑛一拉,這才意猶未盡地走了。

    青湮平素就住在楊王氏那邊,自然也是跟著回去照顧。如今楊王氏年紀也不小,這一胎格外的要注意。於是,涼風習習的院子,就剩下獨孤思南和江承紫。

    江承紫看了父親一眼,說:“你真是讓人無語,這才分開多久?”

    “一日不見兮如隔三秋,你不明白?李老三要不是被楊恭仁拉住,我估計他比我還早過來。”獨孤思南說。

    “好吧。”江承紫扶額。

    獨孤思南卻已轉身。自從找到了他媳婦,對於這個女兒,他是完全都沒花心思似的。嘖嘖,典型的重色輕女兒。

    江承紫對著獨孤思南的背影鄙視一番,隨後回到蘭苑。丫鬟們已經收拾好了廳堂,冬梅也備好了洗澡水。江承紫泡了個澡出來,就瞧見李恪在坐在外間,正靠在一張桌子上打盹。

    “阿念?”江承紫叫初識時的名字。

    李恪一下子睜開眼,轉過來看著她,傻乎乎地笑了,主動說:“你家這陳年老釀,有點上頭。”

    “是累了吧?”江承紫在他身邊坐下來。

    他醉眼迷蒙,笑得毫無防備,眼睛微眯著,隻那麽看著她,說:“不累,你真好看。”

    “傻不傻?”她笑著輕聲嗬責。

    李恪就斜靠在案幾上,傻乎乎地嘿嘿笑。

    “你來這裏找我,可有事?”江承紫一邊梳頭發,一邊問。

    “就是想來看看你。”他聲音輕柔,像是月夜原野裏,草間的輕霧似的,悄無聲息地飄著。

    江承紫覺得很是甜蜜,也很是放鬆,有些嬌嗔地催促:“你也瞧見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他也不反抗,隻“嗯”了一聲,但人卻沒有起身的意思。

    “我讓小九進來扶你?”江承紫詢問。

    李恪擺擺手,又搖搖頭,說:“等一下。”

    “是有什麽事要跟我說吧?”江承紫低聲問。

    “嗯。”他點點頭,拍了拍額頭,來了一句“嗯,終於想起來了,你家這酒真厲害。”

    “想起來什麽事?”江承紫被他勾起了好奇心。

    他忽然睜開了眼,眸子幽深,像是一潭不可測的湖水。他看著江承紫,很認真地說:“今天,我向父親提起楊如玉的婚事,是有私心想要早日將你迎入蜀王府。可最重要的是因為可能要打仗了,我怕一打起仗來,指不定有什麽變數。”

    “打仗?我記得這一年,除了收拾了梁師都,沒別的戰事呀?”江承紫很是訝異。

    李恪又搖搖頭,說:“我也不知道。我從前所知的走向已改變,很多事情沒發生,發生了的也已對不上號了。因此,我隻是根據我的判斷,怕今年可能有一戰。”

    “與突厥嗎?”江承紫問。

    李恪點頭,說:“恐怕,與突厥的那一戰要提前了。”

    江承紫此番蹙起眉頭來,說:“若是提前,大唐能否招架得住?畢竟還在碧厲兵秣馬階段。”

    “不知啊。”李恪顯得有些心焦。

    “你外祖母寫給陛下的信,是否說了突厥有大變動?”江承紫好奇心,還是問了一句。

    “嗯,突厥頡利斬殺了不服氣的部落首領,如今十八首領隻剩下三人,三人也是跪地受降,交出了兵權。也就是說,頡利已將突厥的兵權統統握在他一人之手。”李恪的酒醒了大半。

    江承紫也蹙了眉,問:“你與獨孤先生說過此事嗎?”

    “分析過了,獨孤先生的意見是隨州之圍可能要提前到今年,最快初秋後,那時,收成時節。”李恪緩緩地說。

    江承紫看他神情肅穆,立馬意識到他跟她說這些,必定有其深意,便問:“你要做什麽嗎?”

    “阿紫,這戰事一起,不論成敗,總有百姓損傷。一旦有百姓損傷,作為國君就會下令皇室之人為百姓戴孝,我們的婚事就要推後啊。”李恪說到後來,一臉悲戚。

    江承紫扶額,還以為他在憂國憂民,原來真是沒出息,還是在想婚事的事。

    “哎呀,所以,你為了早日迎娶我過門,就要阻止戰事發生?”江承紫問。

    “哪能啊?你以為我是頡利啊,我說不打就不打?”李恪說。

    “那你又不能阻止,那你說個啥?”江承紫反問。

    李恪打了個哈欠,說:“比如頡利死了啊,各部落過各部落的日子去了什麽。大唐百姓沒有損傷,就不會影響我們婚期了嘛。”

    江承紫算是聽懂他的意思了,這是要先下手為強,擒賊先擒王。其實,以他們倆的能力與身手,殺掉一個頡利,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哦,似乎是個好主意。”江承紫笑著回答。

    李恪卻沒回答,他就趴在案幾上,睡著了。

    江承紫走過去推他,喊阿念,他沒醒;又改喊了十幾聲“蜀王”沒反應;她為了測試這家夥是不是裝的,便在他耳邊輕柔地喊“夫君”,喊了十來聲沒反應,江承紫嘀咕了一句:“唉,看來是真睡著了。”

    初夏夜裏,蘭苑周遭林木眾多,還是微涼。江承紫怕他著涼,便站起身來,想要找人來將李恪送去客房歇息。

    她才起身沒走兩步,他忽然起來,從背後將她抱住,將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聲音沙啞地說:“阿紫,不許走。”

    “你,你不是睡著了麽?”江承紫慌亂得不行,周遭的氣息充滿了侵略性。

    “我沒睡熟。”他在她耳邊嘿嘿地笑,曖|昧低語,“你知道麽?你喊我‘夫君’,喊得我要癲狂。”

    “你,你不許啊。”江承紫慌了,語無倫次地說。

    “我想。”他說。

    “不許,不然我不放過你。”江承紫如臨大敵,立馬警告。

    “傻啊。我珍惜你,因此,我不會。”他將她緊緊摟在懷裏,溫柔地說。

    江承紫鬆了一口氣,他卻又低聲說:“可你不能阻止我不想。”

    江承紫嚇了一跳,立馬要掙紮開。他抱得更緊,低聲調戲她,說:“你叫我一聲‘好夫君’,我就放開你。”

    “好夫君。”江承紫立馬叫了一聲。

    李恪一愣,隨即將她放開,哈哈笑,說:“阿紫,你真是沒有一點反抗精神。罷了,罷了,你贏了。”

    “夜深了,早點睡。”李恪走到門口,回過頭來對呆愣的江承紫說。

    “哦。”她回了一聲,李恪已在外麵對小九說,“走吧,回府。”

    江承紫連忙走出來,瞧著他背影,花木扶疏裏,若隱若現,最終轉過月牙洞門瞧不見了。她若有所失地走回來,隻覺得空氣裏還有他幹淨好聞的氣息。

    她抬頭看天,繁星滿天,心情很是不錯。

    “嘖嘖,阿芝思春了。”又是那清雅澄澈的男子聲音,雲歌這隻鳥居然停在廊簷下黑黢黢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