闕樓相爭,大唐稱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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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見稚奴出席求奏,便知他意,含笑道:
“說罷!”
“是,父皇。兒臣以為,父皇此為,不妥。”
太宗訝道:
“什麽不妥?”
“父皇,別人不知,兒臣日日伴著父皇,這位張姓棋待詔卻也是認得的。平時裏,父皇很少召他入內陪弈。兒臣聽父皇身邊的王公公說過,此人棋藝,若以七等品階算,隻能算得五品左右,且性子急躁,不似其他棋待詔沉穩之狀,是而父皇平日,多半不與之弈棋。
父皇,如今各國使節前來我大唐,與我大唐共襄盛舉,父皇雖有心示好親昵於各國,故而屢屢在諸番較藝之時刻意相讓,然如此輕忽,不免失了尊重。”
太宗聞言,便知他意,含笑不語。
藤原真吉雖然看上去勝不驕,然心下確是得意的。如今聞得一個少年說這棋待詔隻是五品棋藝,心下便不滿,轉了頭去看時,卻先是為稚奴容貌之玉潤清秀一愣,心下生羨妒之意,才又道:
“這位皇子殿下說得很對,我等雖然來自小國,卻也是心誠而至,大唐天子陛下如此垂憐,雖然是對我國的親榮,卻終究不能公平。不若如此,這位皇子殿下既然日日跟著大唐天子陛下,而且聽你所言,似乎大唐天子陛下之棋藝相當了得。那……不如就由這位皇子殿下代大唐天子陛下來,指教藤原一盤棋,如何?”
這一番話說出口,眾唐臣皆是一驚。連青雀與承乾、李恪也是一憂。
李恪皺眉,問承乾道:
“大哥,稚奴會下棋麽?”
承乾冷不丁聽他如此親昵喚自己,心下也是一愣,然後一轉便道:“不瞞三弟,我還從來沒見過他下呢。”
青雀更是急道:“這個傻小子,挑什麽大頭現呐!現在可好,被人家將住了罷!唉!這個藤原真吉的棋藝,看似普通,其實卻頗得三分上古棋聖弈秋的真意。要不那棋待詔如何會輸?”
……
旁人議論紛紛,太宗卻隻是坦然看著稚奴,問道:
“如何?稚奴?人家都下了戰書了,你不應,怕是不妥罷?”
稚奴想了想,笑道:
“父皇,這一盤棋,稚奴願接,隻是稚奴身為皇子,依禮卻不可與常人同坐,不知這位藤原公子……”
“皇子殿下請放心,藤原雖然出身隻算中上,然於本國,也是皇族世家正嫡出身的。不過當然,不能與皇子殿下尊貴的身分相比。不如……
在博弈之時,藤原可行跪坐之禮,這在本國,也是隻有在麵對內皇親的時候,才會有的禮儀。如何?”
藤原這話,卻是不假。稚奴身為皇子,自然知道,便含笑點頭,允之。
稚奴如此做態,堂上諸人多半不解,隻當是突發奇想。
僅太宗與長孫無忌,房玄齡,魏征等幾位老人精兒,看出這孩子的心思,心下暗自叫好。
而另一邊,素琴卻是看不懂,悄兒沒聲地問了媚娘:
“晉王爺今天是怎麽了?平日裏最和氣的一個人,今天處處擺架子。”
媚娘淡笑道:
“他這是在跟人家立下馬威呢!不信,你等著瞧,呆會兒呀,這小子上來,一定會讓這藤原真吉十個子,又會要人家執黑先行,才肯動手。”
素琴納罕:“不會吧……”
然她一語未竟,坐於宮人搬來的圈椅上的稚奴已如媚娘所言,含笑朗朗對方才跪坐於坐埑上坐好的藤原真吉道:
“藤原公子,依禮,本王為主,你為賓,自當主賓盡歡,你便執黑子先行,本王白子後手,如何?”
雖然這麽一問,可他那般氣勢,藤原真吉哪裏拒絕得?便隻得應之。
然後,稚奴又笑道:
“藤原公子,再依禮,本王為上位,你為下位,自當以上寬下,你便先落十子,本王再與你博弈。如何?”
這一番話,問得顯然已經是很侮辱人了。那藤原真吉氣得,一張粉臉也是透紅。可終究稚奴身為上國正宮皇子之尊,又是代表著上國皇帝來與自己博弈,於外人眼裏,便是他藤原真吉承了天大的榮幸,隻得強笑著,應了。
如此,稚奴才微微一笑,說了聲請,便由著藤原真吉動子。
此一番,藤原已然是心下暗恨這稚奴,便存了心要讓他難堪,於是便也毫不客氣,十字落下,皆在邊角之上,且還占去兩星。
在旁人看來,稚奴此盤棋,已經可說是再無贏之可能,便是和局,也是需要千難萬險。
眾人聞了棋童子報步,心下都為稚奴捏了一把冷汗,隻有媚娘含笑。
因為這滿堂之中,隻有她知道稚奴的真實棋藝如何。
果然,第一子,稚奴便如之前曾與媚娘下棋時一般,落子中元。
這一手,卻惹得藤原暗笑,道自古開局避中元,這個小皇子,看來也沒有什麽本事。便信心十足,布下幾子,欲將那另外沒有占去的兩星一並納下。
然稚奴不慌不急,先做兩關,將中元穩固,又在邊角一藤原已然壓實之處,連下兩鎮,又行關,竟借中元之穩,生生橇掉了藤原一角。
那藤原倒也不是個尋常之輩,知自己占角太多,必有損失,也不以為意,便隻抓緊了火力,攻那中元之子。
在他看來,稚奴此番能夠橇去一角,全憑著這中元穩固,若斷其生路,必輸無疑。
初始,那中元周圍四子,倒也的確被橇去兩個。可當他欲橇第三枚時,才突然發覺,自己後力難繼。
藤原一愣,急忙收回盯著中元的目光,審視整局,這一審視,才驚得渾身冒冷——隻不過寥寥十步之間,他原本布在棋盤上的那些黑子,竟然被白子全部壓死,動彈不得,連口氣,也是做不得了。
他這才驚覺,眼前這個自己瞧不上的玉潤少年,棋藝之高明,竟然甚於自己數十倍不止,當下頹然,投子認輸。
登時,堂中一片喝彩之聲……
貞觀十三年五月末,海內大朝會近尾聲,太宗令:
明日,著於鞠戲場,行諸國之大鞠戲。
……
是夜。
又是另外一場酒宴。隻不過今夜這場,卻隻有大唐君臣,與後妃皇子們參加。
眾臣喜賀今年大朝會,大唐可謂功德圓滿。
而太宗更是高興,不過想起那場棋局,便笑問稚奴道:
“稚奴,朕以前,隻知你會下棋,卻不知你棋藝如斯之精啊!”
稚奴聞言笑道:
“父皇,稚奴雖然會下幾手臭棋,可今日贏那藤原氏,卻實屬巧著而已。”
“巧著?”太宗不明,笑問:“是何巧著?”
“父皇,兒臣這也是從……”想了想,稚奴終究還是笑道:“從武才人那裏聽得的一句話兒,引出的法子。”
媚娘正含笑而坐,一聞便是一愣,心下明白這小子是在拿自己當擋箭牌,眼兒一眯,也不做說話,隻聽他說。
“媚娘?”太宗意外地看了眼媚娘,笑道:
“什麽話兒?引得你竟贏了那藤原?”
“父皇,那藤原氏上來求戰時,武才人與徐才人說他極為聰慧,竟將那先晉時棋譜背個熟。稚奴當時便想,此人如此死板,隻怕必然要按照那棋譜,一子不錯地下了。果然,他與那棋待詔下棋之時,便是如此。父皇,您可還記得,您曾拿著一句先晉棋譜於稚奴道:此局甚妙,以他之術,攻他之身……隻怕不好破。”
太宗一聽,眯著眼兒想了一會兒,才恍然道:“是是,正是如此,唉呀……朕便覺得奇怪,那個藤原下得那幾手棋,怎麽看怎麽眼熟……原來竟然是完全照著棋譜上的路子在走……真是,死腦筋想不開。”
“正是如此,父皇,您也知道稚奴,從小根本就不會下什麽棋,但是記性卻還過得去。平日裏跟著父皇,看著父皇與諸位母妃,諸位大人們下棋,父皇又是個最愛先晉棋風的……是以,就把這些棋譜爛背熟了。所以,無論這藤原氏如何下,既然他脫不得先晉棋譜,那我贏他,也是必定了。
不過,終究稚奴心裏還是沒底,所以就故意氣得他使出全力,看他如何擺子。想著如果他真按著棋譜布子了,那我便可以書上所記載的破解之法敵之。若是他不按棋譜布子……那……那反正稚奴已然讓了他十子,又讓他執黑先行,便是輸了,也不怕。再說,還有父皇呢!”
稚奴含笑。
他這一番話兒一說,卻惹得眾大臣,諸皇子都是哈哈大笑,承乾更笑點他道:
“好你稚奴!原來一早兒就打算好了,要欺負人家不識變化,仗著記性好,事先知道怎麽解,破人家的局呢!”
“可還不止呢大哥!你可沒聽他說?若是人家知道變化了,便要借著讓人家十子,賴棋呢!這可不是小孩子家的行為,又是什麽?”青雀也好笑道。
太宗卻點頭,雖然也是忍不住的笑意卻道:“卻是有些耍賴,不過終究是贏。好,有賞!”便著人將自己最喜愛的一副黑白玉棋子賜與稚奴,且又下旨,著人取了上等材料,製副檀木棋盤與他,更笑道:
“你此番贏,卻是教父皇心裏冒冷汗,隻因你雖強記,卻其實不擅棋。然經此一戰,我大唐長孫皇後係之三皇子(長孫皇後得太宗厚愛,所生子女單獨記算順序)晉王治之棋藝,必然揚名海內。故而,稚奴啊,你也需得給朕名符其實起來才是。”
“兒臣遵旨!”稚奴早就對那黑白玉棋子喜愛已久,隻是苦於需得隱瞞棋力才一直不得賞,如今聞得賞賜,當真是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