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王迷惑,媚娘巧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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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娘見他如此,便明白他想通了:“不錯,長孫大人雖然對淑妃娘娘心存敵意。可是吳王殿下,您當知道,他從來沒有懷疑過淑妃娘娘對陛下的情意。是故他斷然不會以這般處處意指陛下性命的方式,來誘得陛下起疑——因為他知道,陛下會相信淑妃娘娘為了爭寵用些狠決手段,或者會為了保護吳王殿下、曹王殿下,甚至是傷透了她心的蜀王殿下,和非她親生的高陽公主殿下而計謀種種……但卻絕對不會相信,淑妃娘娘有殺陛下的心。

    長孫大人何等人物?既然要借這般辦法來引蛇出洞,又怎麽會布置得不似那蛇兒的素行?是故,吳王殿下可想一想,這宮中,誰最有可能用這等手段來行刺陛下的,又是誰對陛下懷著這等仇恨?”

    吳王想了一想,悚然道:“六叔……荊王……長孫無忌要殺的人是他!”

    媚娘接口道:“原本,長孫大人要對付的,的確是荊王爺——畢竟以近身衛士刺殺這般事情,確是像他所為。

    可是今日得知行宮鬧了蛇患之後,媚娘又多了一個想法,也許長孫大人此次要驚出洞的蛇,不止一條……這般以毒蛇行事的風格,卻與荊王那般目指龍位,隻求痛快淋漓的性子不同。卻更像是與陛下有著家國大恨的。再加上陛下為了確定淑妃娘娘的清白,而帶上了吳王殿下與高陽公主這一事……

    吳王殿下,你想一想,這前朝**之中,誰與陛下有家仇國恨,又急欲陷淑妃娘娘於死地的?長孫大人對朝堂之事,後廷之秘洞若觀火,他若要模仿某人的手段,必然會將一切因素,全部考慮進去的……”

    吳王脫口而出:“陰氏兄妹!”

    媚娘點頭:“不錯。對長孫大人來說,現在最要緊的目標,便是這三人。”

    吳王怔了半晌,隻覺背後一身冷汗,良久才道:“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父皇為何……他既然已知長孫無忌的所為……”

    “陛下為什麽要帶吳王殿下與高陽公主同行?因為陛下想確認,長孫大人他們懷疑的,淑妃娘娘的反意是否是真。那麽他就必然要放淑妃娘娘一人留在後廷,看她如何動靜。而若淑妃娘娘果有心反,那陛下將二位帶出宮中,至少將來不得不治罪娘娘時,二位可不受牽連——曹王殿下年幼,自不必說了。

    同樣道理。陛下的仁慈與厚愛,也會給與德妃娘娘兄妹——

    對他來說,雖然陰氏有殺弟掘墳之恨。可他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明白此事不宜再行糾纏。是故,他願意再給德妃娘娘兄妹一次機會。而此番他之所以縱由長孫大人如此,隻怕也是存了警告一二的念頭在。

    畢竟世人若遇到這等事,第一個念頭便是暫時平定野心,以觀事態。這樣一來,陛下便有了架空德妃娘娘兄妹,將一切消彌於無形之中的時間。

    是故,吳王殿下,您實在不必再為陛下此番的心思糾結……以媚娘所見,還是安心陪伴陛下,保護陛下為好——

    畢竟陛下如此費盡心思,為的隻不過是一件事——

    能夠保得他最疼愛的孩子們平安。能夠盡量不傷人命。”

    吳王聞言,良久才長吐口氣,鬆了全身道:“不錯……隻要母妃在宮中這段時日,不出什麽事端。父皇對母妃的疑忌,自然便清了。”

    媚娘巧笑:“那吳王殿下以為,淑妃娘娘知機如何?會不會上這般當?”

    吳王傲然道:“武才人,雖說有些無禮,可母妃知機,隻怕當宮之中,無人能及。便是武才人這般也難得一二。”

    媚娘含笑點頭:“這便是了。淑妃娘娘知機,自然明白此番事。是故依媚娘所想,隻怕不日,淑妃娘娘便會親書手詔一封,以慰吳王殿下之心了。甚至……說不定,便是今夜。”

    吳王一愣,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一片溫暖:“武才人的意思是,母妃會擔心本王因孝敬太過,而自亂陣腳?”

    “天下間的母親,都會這般所為……”媚娘說至此,忽然想起自己親生母親楊氏,心中一痛,容色黯然。

    吳王知機,見她如此,又素聞楊氏德行,便知一二,心下便生不忍愛憐:

    “武才人,多謝你此番提點。若非武才人,隻怕今日本王便要按捺不住,去向父皇詢問了。”

    媚娘含笑不語。

    二人正言時,便見吳王貼身小僮飛奔而來,先見了禮,又道宮中有書信傳來。

    吳王看了眼含笑的媚娘,便感激地一點頭。

    加之媚娘居殿已在眼前,遠遠也可看見瑞安迎了出來,便告辭。

    吳王剛轉過身來走了兩步,又再回頭來向媚娘叉手一禮。媚娘含笑回之。吳王起身,久久視她半晌,才戀戀不舍離開。

    ……

    片刻之後,太宗寢殿內。

    內侍監王德匆匆抱了拂塵,提了衣角小步奔入。

    正在案上埋首批奏疏的太宗聞得腳步聲,知是王德,頭也不抬道:

    “如何?”

    “回主上,如您所料,吳王爺確是接到宮中書信,正是淑妃娘娘親手所書。至於信的內容,據高陽公主身邊的小侍所言,也隻些安慰吳王爺的話兒。且更書有‘母妃心昭昭,兒父自明曉’這般言語。”

    太宗點頭,放下手中朱筆,雙手置膝上良久,才道:“她果然是最聰明的那一個。看來此番房相的心思,卻是沒有白費。”

    王德點頭:“難怪世人都道‘房謀杜斷’……唉呀,房丞相果然好計謀,這一二事,竟然連長孫大人都懷疑起自己的兒子來——剛剛老奴得報,道長孫大人已然密信一封與府中,且據旁側人道,那信上字句,極言怒意,斥責長孫衝大人與幾位關隴一係的要員不當如此莽撞行事……”

    太宗淡笑:“是呀!此番倒是讓輔機受了些屈了。

    不對,也不算是屈他。

    若真依他的心思,這些事那是他必然要做的,隻不過不會似房相這般柔和仁善。

    也罷!反正早晚他都會猜到是朕的所為。到時請他喝兩壺無憂早年釀下的好酒,也就都過去了。”

    王德含笑不語。

    又略一沉默,太宗才道:

    “那崔刁二人,如何安排的?”

    “回主上,已然依主上旨意,暗中換了兩名荊王府安排在封禪時的刺客死囚,崔刁二人由尉遲大人親自帶了兵衛,合家送往渤海。

    衛國公李大人又親替他們改了高句麗的番名錄(相當於現在的身份證和戶籍),以後他們自會在渤海富貴無雙,安定平和。”

    太宗點頭:“叫他們如此為朕背井離鄉,也是難為他們了。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也多少算是朕彌補了一些——

    對了,閻卿呢?”

    “主上放心。閻大人方才已然向老奴表明心意,他本就身有舊年目疾,早有退隱調養之意,加之十三帝圖(就是名震中外的古帝王圖)乃驚天之工,隻他兄弟閻立本閻大人一人,定是不成。

    是故他道若能賦閑專心製成此千古一卷,那是再好不過。”

    “難為他了,他兄弟二人身家清苦,朝中又是這樣……

    也罷。王德傳朕旨意,閻立德雖罷官去職然終究有功,官身(古代被罷官的官員,依然可以保有官身,地位很高)留之不去自不必說,再告訴他兄弟立本:

    自今起每至歲末大賞之時,可往宮中再領一份正四品俸(就是正四品官員一年的工資)與他兄長,對外隻說是朕賞他閻立本的——明白麽?”

    “老奴明白。”王德含笑應道。

    又停了一會兒,太宗才又道:

    “不過此番,恪兒倒是難得的有耐性……朕本以為,他會當下衝了過來,尋得朕,求個說法呢!畢竟這幾個孩子裏,就屬他最似朕的脾性。”

    王德想了想才笑道:“隻怕吳王殿下是不會了。畢竟他此番,卻尋得了一位高人指點一二呢!”

    太宗正伸手去取奏疏,聞得此言,卻是一怔,手也停在空中:

    “高人?是誰?”

    王德笑道:“老奴今日聞得明安來報,道吳王殿下領了主上旨意,去燒那些毒蛇時,正好武才人因無人照應,又聞得殿外喧嘩,心中驚慌離殿而出,遇到吳王殿下,二人可是好一番言語。

    據明安說,他瞧著吳王殿下本來是憂心忡忡的。可與那武才人一番長談之後,便轉憂為喜了。”

    太宗聞言,饒有興致拿了奏疏道:“哦?那媚娘說了什麽,哄得恪兒如此開心?平時他可是最孝順的,又極聰明。這般事,他當為自己母妃擔憂才是。”

    “回主上。明安離得遠,也聽不得太清楚。不過武才人的意思,似乎是在勸慰吳王殿下,若是主上對淑妃娘娘有誅滅之意,便不會這般試探。且還道主上這般攜了吳王殿下與高陽公主出宮,用心良苦之意,便是為若萬一淑妃娘娘果有反意,便可保全二位殿下。一片慈父之心,可見一斑。更道淑妃娘娘對主上一片真情再不會如此,是故此番卻不過是做與一貫擔心淑妃娘娘心存不軌的那些朝中大臣們看的戲而已。

    唉呀……這武才人當真是舌燦蓮花,一番言語便說得吳王殿下又是慚於懷疑主上心意,又是歡喜主上對他的愛重……

    據明安所說,吳王殿下離開時那臉上隻寫著八個字:

    ‘孺慕之心,盛之已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