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如梭光似箭,回首望時已百年四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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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事兒,跑不了的就是元舅公!否則誰敢在主上私產中動手殺人!還能想得這麽精細,竟然把自己被殺的那幾個侍衛,都一一去了頭顱,免得被抓著了把柄!”

    是夜,太極宮,立政殿裏,明和立在正批閱著公文的媚娘身側,恨恨聲地道。

    媚娘頭也不抬,隻是平聲道:“那又如何?”

    “如何?”明和瞪大眼,一臉不解:“娘娘,主上給您尋了這四個頂尖兒的匠人藏在宮中委屈著做個侍藥,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能預備著要建這座大佛,以求為娘娘您謀得一個慈悲為懷的好名兒,叫那些鎮日裏造謠生事的人自打臉皮麽?如今被元舅公這麽一窺破……您說接下來這日子,不又是不得安生了麽?”

    媚娘抬眼看他,淡淡一笑:“你是不是把後殿裏那個人,給忘記了?”

    此言一出,明和立刻啊了一聲,閉口不言,好一會兒才呆呆地道:“娘娘,您真要讓她……可是她一出現,這一局,怕是要動蕩得更加厲害了……”

    “所以本宮從來沒有說,要讓她真的站出來。畢竟她身上,還牽扯著一個先帝呢。若是她的事一旦揭發開來,這事情可就大了。”

    媚娘淡道:“而且……雖然治郎對她,一直都是寬容有加,一片仁念,更加信任她不會害了自己。可你別忘記了,她的一生,她的情,她的愛,乃至她的父兄,她的兒子,可算都是毀在了先帝的手上。她又怎麽可能會輕易地放棄這些過往?

    否則當年,她又怎麽肯以那樣的方式,紆尊降貴地活下來?

    便是她肯,她身後那些人,為著自己的利益,又怎麽肯?”

    停了一停,媚娘輕道:“治郎要保她,那是治郎對她的一點孝念與同情,也是他身為君主者應該做的事。而本宮要鎖她,這是本宮對治郎的一點助力與保護,也是本宮身為皇後者,應該做的事。兩不衝突。但是如果有朝一日,事情發展到了不可避免的地步,那她做為這世上如今僅存的,唯一能讓元舅公失去力量的人……那說不得,本宮便要讓她出現,一見天日了。”

    明和默然,好一會兒才道:“那娘娘,您的意思是……”

    “安排一下,本宮明日,要與元舅公在山水池畔,見上一麵了。”

    媚娘隻說了這一句,便再不多說。

    明和應聲稱是,立時轉身去安排起來。

    次日晨起。

    太極宮。

    立政殿內。

    李治望著後殿,好一會兒才失神道:“今日裏那隻鳥兒卻沒有再掛出來了呢!”他低低一語,卻喚得一側正替他倒水的清和心中一緊,抬頭看去,卻是看到往常總掛著一隻白鷯哥兒的鳥架處,空空如也。

    清和看了看李治,立時便要上前去看,結果卻意外地看到一個揉著睡眼,打著哈欠的小宮娘,一手提著那隻鳥架,架上正站著那隻吱呀亂叫的白鷯哥往這裏來掛,於是他鬆下心來,與李治相視一笑。

    李治笑過之後,卻莫名地若有所思,沉默了一會兒,他輕聲道:“今日中午,請娘娘來與朕一道用膳罷!便說這些日子看著她忙裏忙外不得閑,朕心中疼惜,也想她想得緊。”

    “是。”

    清和含笑點頭,應聲而退。

    而當這樣的話傳入媚娘耳中之時,正在梳妝的她突然呆了一呆,嘴角泛起一抹有些複雜有些甜蜜的微笑,好一會兒,才應了下來。

    接著看清和離開之後,她微微思忖了一翻,便轉頭去向明和:“……不必去請她一道了。隻請借她一樣東西,一樣能證明她還活著的東西,便足夠了。”

    明和聞聲,自然立時稱是,轉身而去。

    媚娘轉過頭,呆呆地看著鏡中的自己,好一會兒才溫柔一笑:“原來你早知道了。罷了。你不喜歡,我便不做就是。”

    自言自語畢,便召了另外一個小侍,上前來替自己梳頭。

    片刻之後。

    山水池畔。

    看著徐徐而來的媚娘,長孫無忌的臉上,不由閃過一絲陰鬱,但很快地,他又恢複了平靜,點頭叉手,禮數卻是半點兒不缺的。

    “元舅公多日不見,身體可還安好?”

    媚娘淡淡地也回了一個禮,臉上卻是半點兒笑容也不帶的。

    長孫無忌見到這樣的媚娘不免有些意外,但卻也隻是平和一笑:“勞娘娘動問,臣這把老身子骨,倒也還算硬朗,能夠撐得下去。”

    媚娘回頭看他一眼,勾了勾唇,卻又眯著眼,看向遠方:

    “近來天氣漸熱,治郎很是擔心元舅公年高歲重,身子是不是能吃得消這暑熱,也再三要本宮多多相顧元舅公。如今看來,本宮倒是可以好好兒與治郎回個話兒,叫他安心些了。”

    “謝主上掛念。”

    長孫無忌也順著她的話頭兒,向著李治所在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媚娘眼見他如此,倒也點一點頭不說話,好一會兒才輕聲道:“說到這安心的事兒,本宮倒是也有一樣東西,要交與元舅公,讓元舅公安一安心。卻不必顧念故人。”

    一邊兒說,一邊兒招了一招手,明和便快步上前,從袖中掏出一隻小盒子奉於長孫無忌麵前,揭開請他過目一觀。

    登時,長孫無忌神色大變,好半晌才震驚地看著媚娘:“娘……娘?”

    “元舅公且可安心。畢竟論起來,也是本宮該當稱一聲母妃的貴人,無論當年是如何,先帝給的敕封都尚且還在。所以眼下,她隻是好好兒地安居在立政殿裏,鎮日隻是吃齋念佛不做他想。所以舊日裏元舅公與她那些恩恩怨怨,甚至是當年那場莫名其妙的焚身烈火……她都全然放下了。”

    媚娘頓了一頓,卻失笑道:“隻是本宮總是不能介懷,治郎更不能介懷。所以還存著這樣的念頭,想著請她站出來,將當年的真相大白於天下,讓天下人知道,此事根本與元舅公無關……不知本宮此念,是不是太過荒唐了?”

    如果說以前的長孫無忌是一把寶劍,一把外表古拙,卻鋒利異常的寶劍。

    那麽此時……不,準確說是自從媚娘亮出那枚金簪起時,長孫無忌,就突然老了。

    突然之間,衰老了。

    仿佛這金簪有靈,一下子把他身上所有的力量,全部都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