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想要活著。無論是苟延殘喘著，堂堂正正的，卑鄙無恥的。隻要是被稱之為生命，那麽就沒有比生命本身更加值得去肯定的事情了。

    混血兒是生命，是絕對無法否認的生命。他們也活著，作為工具一般地活著。他們大可以就這樣過著自己的生命，大可以珍惜著這份真實的，確確實實存在著的生命。他們完全用不著以反抗的方式來獲得哪些早就已經得到的東西，也犯不著脫離魔宮的保護去追求這愚蠢的，殘酷的，未知且畏懼的一生。

    但正如同死亡是毫無道理一般，人選擇活著的方式也是毫無根據，不折不扣的不講道理的。道具般的生命被混血兒們認為是虛假的，是殘缺的。他們不惜一切地，用盡虛妄地，卑鄙無恥下流，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想要去尋找那屬於他們的真實，那至今為止都不明所以的真實的，鮮活的生命。

    這無關乎自由，無關乎利益，無關乎價值。那隻是不遵循任何規則，不說明任何理由，僅僅隻是一意孤行的抉擇。

    混血兒與幽冥的戰爭爆發得十分突然。大概是因為奴隸主已經習慣了工具的意識，所以當這些玩物反抗的時候，他們是如此驚慌失措地就被他們殺死在了醉生夢死裏。

    聽著耳邊那些曾經功成名就的家夥在死前發出的哀嚎，男人的臉上沒有一絲起伏，就像是屠夫屠宰豬羊一般地自然，就像是常人喝水那般的順暢。因為自己對自己說過這樣做是正確的，這樣做是為了大多數人的幸福，這樣的世界才是自己的、正確的世界。所以就毫無抵製地沉淪在了那個誰都無法抵抗的謊言，那個不願意去否認的世界了呢。

    “大人，這裏已經是東市區最後一家了。接下來是要去……”

    “直接去魔宮吧，那裏才是正主。你讓隊伍收縮一下，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他明白在魔宮裏必然有著薩麗艾爾那種級別的怪物，也明白自己這些人過去其實也隻不過是送菜罷了。但正如前一章所說的那樣，即便是世界不同，但每個人的愚昧之處卻大體相同的——越發渴望“自由”，以致想要輕聲啜泣著去失去理智。

    “遵命。”副官點了點頭，便下去吩咐了。

    “……”

    呼吸著空氣那抹怎麽樣也無法避免得了的血腥氣，男人就像是一個吸毒的癮君子一般張開了猩紅色的眼眸。

    是時候該做一個了斷了呢，……

    魔宮不大，這個在少年他們來的時候就有提起過。也因為這個緣故，所以反抗軍沒費多大力便成功突入到了最後的大殿裏。盡管這其中和魔宮方麵並沒有布置多少兵力有關，但事實證明這也是混血兒們最成功的一次了。

    “嗬嗬~”幽冥之主讚賞一般地對底下那片形態各異的混血兒鼓了鼓掌，臉上並沒有嘲笑，而是十分認真地在向他們問候：“終於來了，那麽你們是否有準備好呢？死亡。”

    話說果然不愧是死之天使嘛，這話說得還真是貨真價實地可信呢。

    但是對於她的誡告，男人卻像是一個沒事人一般說道：“薩麗艾爾，對於我們這些早就死亡了家夥，死亡什麽的大概是最沒有威懾力的東西了吧。”

    “嗯，也是。畢竟混血兒的壽命一共才這麽多，你們也厭倦了呢。”

    “這是否定的！”男人打斷了薩麗艾爾的話，這是他第一次有些情緒上的憤怒，“即便如此我們也很珍惜生命，珍惜這份早就知道將會夭折的生命。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不願意死亡卻已經死亡了的我們才更要殺死你，殺死那些將別人生命當作兒戲的生物。”

    “嘖，神明嗎？”薩麗艾爾仰起腦袋，一副不屑地俯視著男人，“作為神的力量，可不是你們這些廢物能夠達到的。”

    “……”

    薩麗艾爾的話並沒有讓混血兒們有些許波動，或許他們都有著覺悟，都有著已經死亡了的，作為東西的覺悟，所以在追求生命的時候，他們顯得那樣得不計後果。

    “那麽就由我們這些廢物，讓來你們瞧瞧生命的力量吧！”

    隨著男人的命令，混血兒們發出了自己生命中最美麗，也是最耀眼的光芒。那是他們點燃了自己的生命，也想要刺穿束縛，刺穿那不講理，錯誤的規則的攻擊。

    “……”

    世界是充滿著極致的。越是耀眼的光芒越是從深淵之下發出，而越是凶猛的攻擊則越是安靜，安逸得能夠自然殺死對方。

    “很不錯，作為廢物……不，作為凡人，這樣的攻擊已經很出色了。”

    可是世界不會因為人的主觀而發生改變，而越是正確的，越是充滿希望的，則越是被否定得一幹二淨。這也就是的道理。

    “但是，神與凡人的差距，物品與生命差距，現實與妄想的差距。你們還能夠分辨得清嗎……”

    似乎是在哀憐眼前這些瘋狂的人，薩麗艾爾輕輕閉上了雙眼，零星的淚水伴隨著無情的殺戮落在了地上——混血兒，全滅。

    “你明白了嗎？這就是你們要尋找的真實，真正的，冷酷無比的真實。”就像是宣告著最後的禱告一般，薩麗艾爾慢慢走到了男人麵前。

    “嗬……”男人撫摸著那個已經沒有了心髒的胸口，望著手上的鮮血，他露出了沒有溫度的冷笑，說道：“對於你們而言，活著或許就是最重要的追求。但對於我們而言。活過了就已經是最美好的價值了。”

    “真是可笑，可笑得連兩歲小兒都能反駁的話語。”薩麗艾爾走在那條有鮮血構成的走道上，踏著那黏稠無比的瓷磚上，她忽然想起了過去的一些往事。

    那也是一場毫無懸殊的戰爭，也曾經有一群人這樣口口聲聲地用著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謊言來說服自己，用著那早已渾濁的雙眼來看著那隻屬於自己的世界。然後，他們死了。死得毫無價值，毫無尊嚴地就被處刑了。（具體請看本卷第二十章）

    “呐……”薩麗艾爾帶著男人無法看懂的眼神，猶如呢喃一般地說道：“如果他們全部複活了，你會就此離開嗎？”

    “……”

    “哈哈哈！！”男人大笑著，即便是在用生命作為代價也要如此做作地大笑著。

    “剛才有說過吧，不會哦，即便是死亡！”

    “是嗎……”薩麗艾爾露出了不出所料的表情，她什麽都沒說，徑自一人就離開了大殿。

    “大人，這裏要清理嗎？”

    “讓他去吧，這裏更加適合這種敗家犬死去吧。”

    “是。”

    就此，男人伴隨著同伴們的屍體，永遠被遺忘在了令人絕望的深淵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