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尊前擬把歸期說(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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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采葛不做柿餅,每天忙著曬蘿卜幹,先是入鹽去水,然後切絲曬幹。天一晴采葛就抱著蘿卜絲鋪上整整一地,到了傍晚又收了回來。曲汾與采葛,就在這食物的變化中度日,在這從容不迫中迎接每一天。

    晏如見她們兩人都有事情做,於是就開始手抄佛經,來來回回抄了好幾遍,用來打發時間了。外麵的戰火依舊,而自己躲在這小小天地裏日漸與外界脫節。

    消息大多數都是由曲汾帶回來的。北上的戰爭一直處於拉鋸狀態,主要仍是衛正軍和宋皇軍交戰,雖然有時是宋皇軍贏了,但更多的時候,還是衛正軍傳來的喜訊比較多。

    這樣長期打下去實在是挫敗軍心,宋山潛想直接將北上的戰場交給亦鄰真班,而自己攻進京城,但是宋皇軍基本避免與蒙古騎兵交戰,一碰見蒙古族就往南下。宋山潛雖然與亦鄰真班匯合了,基本上也一直追著宋山煜打,但是沒辦法做到一舉滅掉宋皇軍,實在是耗盡將士們的耐心。

    到了十二月中旬,子城傳來消息,皇後鄭玥生下了一個帝姬。因為是女孩,傳到宋山煜的耳中並沒有讓他高興起來。這個可憐的帝姬生下來就沒見過自己的父親,連滿月酒都沒有好好操辦,可見皇家已經拮據到了什麽地步。宋山潛打得疲憊不堪,宋山煜顯然已經沒有物質資金再打下去,一時間百姓人雲亦雲,說不到年關大齊就該易主了。至於晏如這個何貴妃,民間傳言說什麽的都有,有人說她投河自盡了,有人說她在戰火中喪命,也有人說她是何家的女兒不被皇上所喜,暗地裏殺掉了,說得都活靈活現,仿佛親眼見到似的。晏如聽見也隻是笑笑。

    曲汾總是提醒晏如道:“夫人隻顧著抄寫佛經燒給您的孩子,難道就不想收拾收拾那個害死您孩子的人?她可比您悠閑自在多了。”

    晏如也不著急,說道:“不用等我收拾,她也該知道什麽是心碎的滋味。”

    一月裏,又下了一場大雪。白雪紛飛,百花凋零,萬物似乎皆已沉沉睡去。一枝山茶卻在沉寂的大地中悄悄地綻放了。快到年關,縱使硝煙彌漫,青州城裏卻仍是醉生夢死的一幕。殿堂中燈火通明,人來人往,杯觥交錯,在雪片紛紛揚揚中,別有一番風味。大雪的覆蓋,屋頂的瓦楞模糊地與細密的朱紅格窗、文飾等形成強烈的色彩對比,仿佛是一個美肌勝雪的女郎彎著鮮豔和紅唇,粲然一笑。

    薔薇院前的廢棄碼頭,雪後蕭條,江天如墨。群鳧畏寒相聚,半入睡鄉。凍雀寒鳩,棲依衰柳,殘船破網,水邊柳樹枯老橫伸的主幹上落立著一雙白鷺,水邊的坡石、蘆荻、雜樹和柳幹及稀疏的枝葉上均散布著積雪。

    晏如最是怕冷,趕早起來裹成粽子一樣去賞梅,回來又嚷著腳凍得發癢,於是裹著被子在美人塌上和采葛配線,隻聽曲汾念叨著好磨全都凍得硬邦邦的,敲都敲不動。晏如說道:“等到春天自然不就化開了,你急什麽。”

    曲汾手上抱著一摞畫紙,說道:“我就是有些心急。以前在薔薇院裏做事的仆人真是不當心,要麽就是王爺他自己不上心,狼毫用完之後也不洗幹淨了放起來,現在上麵都蘸滿了灰塵。我在書房收拾出不少畫呢。畫的都是什麽江啊河啊山的,沒什麽意思。”

    采葛說道:“說的就像你能看得懂字畫一樣,人家王爺畫的,自然都是好的。”

    晏如說道:“他又不是什麽丹青妙手,打發時間的,就他的水準,我連看都不想看。”話雖這麽說,眼睛卻往曲汾手裏瞟去。曲汾說道:“夫人可會丹青?要不與王爺切磋一番?”

    晏如說道:“畫就畫你拿筆來就是。畫就畫吧,何必要與他切磋技藝。”曲汾興衝衝拿來了水墨丹青和紙,晏如才去看過梅花,下筆如有神,很快就作好了一幅畫。圖中山崖、斜坡、磯石、梅枝均披銀裝。整個背景用淡墨渲染,以呈白雪蒼茫的景象。梅樹屈拔而起,蒼勁挺健,梅花用鉛白細點,周圍留白,宛然雪中花朵。

    “嗯,還算滿意的,就是總覺得少了點什麽。”晏如思索著。忽而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少了你我。”

    晏如一回頭,看見宋山潛正披著大氅,風塵仆仆,站在門口朝她說道。

    晏如又驚又喜,心裏酸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嘴上仍不鬆口,道:“你不是在戰場上嗎?怎麽打輸了丟下你的將士都跑了?”

    宋山潛走置暖爐邊烘手,又脫下大氅,說道:“我現在這裏烤烤火,省的把外麵的寒氣都過給了你。”

    晏如站起身來,對曲汾說道:“去煮一碗薑湯來,要老薑來,越辣越好。”

    曲汾明知故問:“夫人什麽時候口味這麽重了?”

    “你!”晏如羞紅了臉,對著曲汾張口結舌。

    宋山潛道:“行,越辣越好,我還不信能比這個女人還辣。”宋山潛走置小桌旁,看著晏如所畫,說道:“怎麽今天有這樣的閑情逸致作畫?這梅花有人,就是少了點生氣。”說完提筆添了幾下。

    樹下佇立著持傘女子,昂首觀梅,凝目幽思,具有“意在其中,情見於外”的魅力。女子身後立一身形頎長男子,似乎對梅花並無興趣,卻望著撐傘而立的女子而出神。

    晏如道:“我並未畫雪,為何要讓這女子撐傘?”

    宋山潛道:“沒什麽,隻是覺得她應該撐傘。”晏如氣道:“畫都給你毀了,你賠我。”說完粉拳就砸到了宋山潛的肩頭。卻發現宋山潛皺起了眉頭,一幅吃了痛的表情。

    “怎麽了?”晏如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這才發現隔著厚厚的衣衫,也能看見從裏麵滲出來的絲絲血跡。

    宋山潛用手擋了一下道:“沒什麽,就是不小心被劃了一刀。”

    “讓我看一下。”晏如咬了咬嘴唇。

    宋山潛說道:“沒什麽好看的,不嚴重,怕嚇到你。”

    “不嚴重又怎麽會嚇到我?”晏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