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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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奈克裏盡可能的向他們提供了所知的信息,但他很少過問顧客的事情,所以對此知道的也不多。狄寧對此表示理解——如果他太過多管閑事,詛咒教徒不會讓他安穩的待在這個對他們而言非常重要的位置上。在這之前他還懷疑過對方大概是詛咒教派的一員,當然,不是更好。

    從奈克裏那裏,狄寧得知了他們交易的地點,一家沒什麽生意的診所。在疑難疾病的問題上,南海鎮的鎮民們更加信賴牧師和藥劑師的本領,而拿著刀子在你的肚子上比劃的醫生就很難被信任了。

    但這對想要幹點什麽不能被衛兵發現的事的人來說就再好不過。當狄寧和艾伯特趕到這裏的時候天色剛剛擦黑,外麵的街道上依舊人來人往,但這條小巷裏連半個人都沒有。腳下的土路沒有任何明顯的行人的痕跡。狄寧從旁邊挑出幾根沾血的茅草,這才確定他們沒有找錯地方。

    他分明記得奈克裏的手下前天還往這裏送過貨。但卻連一條車轍印都找不到。狄寧仔細的看了看地麵,確定有人為了掩蓋什麽而刻意的打掃過。

    而小巷的盡頭就是他們要找的那間診所。安靜破敗的像是早就被廢棄了一樣,完全看不到有人活動的蹤跡。

    “我本來以為做好的心理準備不會白費呢。”艾伯特說,“但這種地方…誰會相信這是入室盜竊的目標?”

    狄寧推了一下那扇門,但門紋絲不動,於是他加了幾分力氣,幾乎是把它從門框上卸了下來。於是有點歪斜的木門一邊吵鬧的吱嘎著一邊向後打開,露出一間漆黑的屋子。他眯起眼睛適應了一會兒光線的反差,然後才看清楚裏麵雜亂無章的景象。

    搖搖欲墜的藥劑瓶一直堆到了天花板,手術器具和沾血的斧子一起丟在手術台上,繃帶散落了一地。新鮮的器官被泡在半人高的玻璃瓶裏,地板上保鮮用的煉金法陣微微閃爍著光。正對著門口的牆上釘著一個風幹的人頭,黑洞洞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們。

    艾伯特不動聲色的往狄寧背後躲了躲。

    狄寧環顧了一圈,沒找到麵具,獠牙和巫毒娃娃一類的東西,這才確定自己不是踏進了哪個巨魔巫醫的房子。同時他也肯定了“生意不好”隻是那個商人的委婉說法。

    哪個平民要是在看清楚這宛如殺人狂魔老巢一般的景象之後沒有在二十秒內尖叫著逃出去,那他的膽量就足夠征召入伍去對付幽暗城的被遺忘者煉金師了。那地方和這裏基本沒差。

    “南海鎮的衛兵到底是怎麽放過這個地方的?”艾伯特小聲的說道,“要是在王城,他們兩天之內就會因為這些違禁物品而被投進大牢。”

    狄寧聳了聳肩,徑直往裏走去。礙於地板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實在太多,他就果斷放棄了保持安靜的想法,轉而尋求平衡。艾伯特對他不論遇到什麽都統統一腳踹開的行為略有微詞,但他走在後麵也無法阻止。他們叮叮當當的穿過了房間,找到了下一扇門。

    當狄寧推開這扇門的時候,一道暗綠色的光芒猛地射了過來。艾伯特反應迅速的上前用聖光擋下了這一擊。狄寧立刻把自己從閃避的姿勢中扯回來擺正,遠離旁邊沾滿灰塵和可疑油漬的牆壁。這時黑暗中傳來了細微的響動,於是他拔出劍,替空間狹窄而施展不開戰錘的聖騎士砍翻了那幾個撲上來的慘白骨架。

    “現在我可以確認這裏有我們想要找的東西了。”他評價道。

    艾伯特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所以其實你之前並不確定?”

    “是啊。”狄寧滿不在乎的說,“對這段非法入侵的經曆滿意嗎?”

    “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麽你要這麽著急。太冒險了不是嗎?”

    “著急。”狄寧哼笑了一聲,跨過那幾具骨頭架子向屋內走去,順便一劍破壞掉了什麽機關,幾根很明顯是塗了毒藥的箭矢擦過他的肩膀射進了門板裏,“如果不是因為——來點光——如果不是因為該死的元素之靈害得我在那破山洞裏躺了整整一個月,我大可有足夠的時間來慢慢的把這地方的老鼠們揪出來,再去斯坦索姆玩一場大的。”他停頓了一下,折回來敲了敲某塊牆板,側耳聽了聽,然後開始動手拆它,“然而現在,即使我百分之百的確定這條線索上牽著一條大魚,我也得準備著可能在抓住他的前一天匆匆忙忙的離開這個地方。”

    “因為就算你再想兩頭兼顧——”他扯下那塊牆板丟在地上,盯著後麵一路向下的暗道,“也得知道什麽才是更重要的。”

    北方的那座城市,和它即將起到的作用,才是詛咒教派的核心計劃所在。這個王國命運的轉折點——同時也是他自己的——正是在那裏分出勝負。就算是放棄這邊唾手可得的成果,他也要為斯坦索姆之行留出足夠的時間來。

    當然,狄寧如此肆無忌憚的原因還有一點。這裏是城鎮內部,領主的軍隊都駐紮在此地。即使這次闖入驚動了隱藏在這裏的詛咒教徒們,隻要讓他們逃到街道上,那麽對手就隻有兩個選擇:追擊,然後暴露引發圍剿;不追擊,讓他們安然逃掉,轉移自身並毀滅痕跡。無論哪種情況都是他占據上風。

    在大型城市,詛咒教徒可以依靠事先布置的關係隱瞞真相,封鎖消息,但在這樣的小鎮,即使是領主本身也難以阻止飛速傳播的流言。如果隻是涉及到個人的事件,民眾會因為畏懼而閉口不言,但如果直麵吃人的怪物,而非夜裏詭秘遙遠的傳言,那麽安全受到威脅的民眾絕不會再忍耐了。

    他矮身鑽進通道,艾伯特反手關上那扇釘滿了箭矢的木門,緊跟其後。聖光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明顯經過多次修繕的通道,狄寧盯著被蹭到光滑的牆壁和腳下沾染著血跡的泥土,沿著陡峭的坡度平穩向下。盡頭則是不算高的豎井,他略過梯子直接跳了進去。

    不出預料的,這裏是地牢和實驗室。

    並且有守衛。

    狄寧抓緊時間發出一聲戰吼提醒搭檔敵人的存在,同時抬手穩穩架住迎麵而來的戰斧,手腕一滑就輕巧的將對方捅了個對穿。撥開借著慣性迎麵倒來的武器,另一隻手則突刺穿過了下一個對手的防禦,直刺咽喉。此時背後原本柔和的聖光瞬間暴漲到耀眼的地步,狄寧側身讓過,戰錘就狠狠擊中了一個倒黴鬼的下巴,把他打飛到了房間的另一頭。

    地牢狹窄的過道對於並肩作戰而言有些施展不開。狄寧索性壓低雙劍發起衝鋒,和敵人擦肩而過然後轉過身來。把亡靈驅趕到了前頭的守衛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突破了陣線。難得遇上不是亡靈的敵人,用不著躲避那腥臭的黑血,戰士略帶興高采烈的活動起了筋骨。鋼鐵風暴瞬間席卷了半邊過道,迎麵相抗的守衛轉眼間就被切得七七八八鮮血飛濺,直到艾伯特喊了聲留個活口,狄寧才收了手,頂著搭檔譴責的目光若無其事的打量起了周圍。

    “咦,這裏還有個活的?”

    他指的自然不是被刻意留下來的那個詛咒教徒,後者已經癱軟在了地上明顯連跑都不會了。而是被屍體和亡靈生物占據了大半的各個牢房中間還有個活人,從裝束上來看家境優渥。此時這個年輕人顯然是剛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猛地撲到了欄杆上:“你們是來救我的?”

    “不是。”狄寧直截了當的回答。

    艾伯特哀歎一聲,無可奈何的走過來試圖挽救一番。但當他和那個年輕貴族看到彼此之後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異口同聲的說:“是你?”

    狄寧頓時眯起了眼睛。

    “認識?”

    艾伯特的表情有些複雜,並沒有馬上開口。餘光瞥到年輕貴族想要搶先說話,狄寧粗暴的拿劍柄敲了一下柵欄示意他閉嘴。他討厭意外因素,更討厭意外因素是自己搭檔的同情心。

    “他叫科沃爾·泰斯特。”艾伯特終於說道,“他的父親就是這裏的領主。”

    狄寧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隻是感歎詛咒教徒居然膽大包天招惹上了領主的兒子。直到看到艾伯特臉上的苦笑,他才後知後覺的想起搭檔流落至此的原因,臉色和心情都糟糕了起來。

    “把你丟給人販子的那個雜碎?”他冷森森的說,牙齒都露了出來。

    “不,等等!”眼看狄寧大有把他丟在這裏自生自滅的意思,科沃爾連忙為自己辯解,“那件事不是我幹的,是我爸!我根本都不知道這件事!”

    狄寧嗤笑了一聲。

    “對我而言這毫無區別,還是說你為了從這兒逃出去而打算和他斷絕父子關係?”

    “怎麽可能!”貴族少爺簡直要跳腳了,甚至沒有思考自己的處境就咆哮起來。

    “好了,搭檔。”艾伯特歎著氣撥開還打算繼續招惹對方的狄寧,謹慎的沒有稱呼他的名字,“我們說好了不是嗎?這件事已經不是重點了。”

    狄寧不以為然的聳了聳肩,抱怨道:“你的脾氣未免太好了,搭檔。”

    艾伯特並不打算向他指出自己之所以會顯得性格溫和,完全是因為狄寧遠比他更暴躁而且更直率的緣故。往往當他還在教條和禮儀的約束下左右為難的時候,狄寧就已經惡言相向或者直接大打出手了。這種時候他除了勸阻以外就隻有……等自己消氣了再勸阻?

    本性正直的聖騎士感覺自己似乎是有哪裏不對的樣子。

    但他的確已經決定了放下過去的事,而將對方丟下不管也不是他能夠做出來的選擇。所以艾伯特隻能指著那個差不多要被遺忘了的詛咒教徒提醒道:“抓緊時間辦正事吧,搭檔。然後我們就得離開這裏了——會帶上你的,泰斯特。”

    科沃爾看起來還想說什麽,但在狄寧陰鬱的目光掃過來之後就乖乖閉嘴了。艾伯特不由得慶幸起自己的搭檔總是有著足夠的威懾力來提醒他人做出明智的選擇,尤其是那些不習慣使用大腦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