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爭國本百官論戰,逼首輔辭官歸鄉
字數:8439 加入書籤
凡新朝初立,萬象更新。初期勤於政務,與民休養生息,使得帝王英武、臣工賢良、吏治清明、百業興旺、府庫充盈、武功強盛、百姓安居樂業。此所謂盛世氣象。承平日久則鬆懈怠政,以致天子平庸、奸臣當道、吏治、國庫空虛、軍事羸弱、民不聊生。偶有中興之治,也再難根治頑疾。
大明立國至嘉靖年間,國勢衰弱,深受南倭北虜之患。嘉靖年間雖能人輩出,但天子醉心權術,任用嚴黨,國不亂而患不窮。後經隆慶開關至萬曆元年新帝登基,天子年幼,居正秉政,十年間大刀闊斧,宵衣旰食,終成萬曆中興,一掃曆代弊政。然居正生前大權獨攬,不調君臣之禮,不思保全之計。故死後遭遇清算,身敗名裂,萬曆中興亦戛然而止。
而此時的大明朝正處於一場曠日持久、影響深遠的國本爭執之中。君臣對立,百官深陷其中,國勢下降,吏治又壞,各地軍營常有欠響嘩變之舉,西北方麵仍有海寇之亂,邊關九鎮與蒙古諸部零星戰鬥多不勝數,西南與緬甸亦常有戰事。雖種種變化尚未足以動搖根基,大明依舊看似如日中天,但朝中有識之士,中樞重臣常感不安,總覺有大事將臨,為此殫精竭慮。而未曾預料現在京城之中正將有一場將帶來重要人事變動並引發君臣十年對立。
時值萬曆十九年,內閣首輔申時行適逢休假,與一眾詩友白日遊山玩水,至夜方歸,飲酒作樂,通宵達旦。申時行字汝默,已五十有七,長須鬆軟,身形修長,素有長者之風。嘉靖四十一年高中狀元,此後官運亨通。由於天資聰慧、文采斐然、既有良臣的務實之能。也有商賈的機敏善變。在萬曆初年便跟隨張居正立下了汗馬功勞。萬曆十年張居正死後,申時行身體力行,緩解清算張居正對帝國形勢的不利影響、疏緩皇帝與言官的激烈矛盾、維持內閣六部至地方的正常運轉,可謂早已心力交瘁。
酒宴之後,眾人各自歇息,申時行門外忽傳急報,乃是申時行京城家仆報信。前陣兒一眾言官再跪宮門,工部主事張有德帶頭上疏,再請定立皇長子冊封太子儀式,以早立國本,以安民心。旨意傳出將原定於萬曆二十年舉行的冊封儀式再延後一年,並停發張有德俸祿三月。禮部羅大雄上疏重申,同樣被停俸三月。群臣奔走,內閣當值許國、王家屏二位閣臣聯名上疏請皇帝聽取諫言。但申時行在休假之中,內閣的聯名上疏中申時行的簽名卻在首位,萬曆帝因此震怒。
申時行聽罷冷汗直流,隨即書寫密奏為自己辯白“臣適逢休假,該道奏疏實與臣無關。冊立一事,聖意已定。張有德愚笨不諳大事,皇上自可決斷冊立,不需因一些小人鼓噪而影響大典。”隨即差人急送京師,同時匆匆收拾行裝,星夜兼程返京。
此時紫禁城午門外,十數名官員及宦官被綁縛待刑。兩班錦衣衛莊嚴肅立,因禮部尚書尚書洪乃春等人竟收買宮中宦官探聽皇帝起居,上疏責備縱欲無度不理朝政。司禮監掌印大太監張誠立於當中宣讀口諭“有旨意,爾等大小官員,即食朝廷俸祿便當安守職責;既滿腹經綸便當明辨是非;即知倫理綱常便當知維君父。如今卻妄言君父縱欲,玷汙聖名!君父體感違和,爾等不思憂疾卻膽大妄為斥責怠政!竟自勾結宮中宦官,互相散布流言。朕一忍再忍,不想爾等均係中山之狼!著將禮部尚書洪乃春廷杖六十,削職為民!上疏有辱聖名者廷杖二十,降級聽用!涉案宦官廷杖三十,發往浣衣局作工。”
掌印太監張誠隨後向洪乃春問道“為何向皇上如此上疏?目無君父之同黨何在?你已高居禮部尚書,離內閣僅一步之遙,為何如此玷汙聖名!”
洪乃春答道“張公公,臣下萬萬不敢玷汙聖名,一心為正君風糾朝綱,正是禮部職責所在,盼望皇上能重新振作,更盼望皇上能早立國本,萬萬不能廢長立幼。。。。”
張誠聽罷,也知國本之事不是他想管或能管的事情。後對左右說道“廷杖吧,切記不可令其斷氣,宮裏那些多嘴狼崽,立刻打死,替皇上出氣。”當日午門之外哀嚎陣陣,血跡斑斑。皇權之威帶著一絲陰暗的感覺,如同紫禁城今日一般烏雲密布。
當夜,內閣班房之中,許國與王家屏正焦急萬分。自張有德和羅大雄上疏之後,內閣被逼無奈上疏申救,如今天子震怒,更加今日午門廷杖,明日一眾言官不免又要來內閣鬧事,該如何應對正一籌莫展。此時申時行已疾步趕至內閣,三人施禮過後申時行問道“許閣老,為何擅將老夫置於聯名之上?”
許國答道“汝默莫急,張有德羅大雄上疏之後,皇上震怒,百官們強逼內閣,內閣左右為難惟有上疏申救,相比我二人而言,皇上對汝默信賴有加,原想定無怪罪,且汝默身為首輔,同僚們皆感激曾多次相助維護朝綱,此次上疏有汝默之名對群臣來更是慰藉。隻是未曾想皇上此次卻。。。。”
申時行冷眼想看許國,雖隻有一瞬,卻也是寒光盡顯。“維楨兄,兄長八歲,莫非仍不知皇上秉性?皇上聰慧過人、學貫古今、然尚年少任性,不喜鼓噪,尤重天子威嚴。之前老夫居中調停,各方尚可保全,君臣和睦,則朝政便有可為。如今讓皇上看來,那就是眾叛親離,你我乃至百官如何幸免?”
王家屏辯道“內閣中樞應能上匿於未形,防欲於微眇。疏導密規,防君誌未萌之欲;明諍顯諫,扶乾綱將壞之樞。皇上欲廢長立幼,人盡皆知,皇長子無罪,何故廢之?申閣老雖為維護君臣和睦而東奔西走,然結果不可變,最終也是要讓皇上冊立皇長子才是。”
申時行看了看王家屏,也知其忠直,便對二人勸道“忠伯果然老成謀國,堯舜之臣。忠伯,維楨兄,諸位也知皇長子乃侍女所生,故遠不及皇上對鄭貴妃的寵愛,愛屋及烏,喜愛其子也是情理之中。皇長子雖然年幼,但已初顯德才兼備之天姿。皇上自幼深受張居正輔導,對於禮法和曆史可謂爛熟於胸,怎會重演廢長立幼?即使偶有一時衝動,有臣僚們從旁提醒便可。行為過激妄猜聖意,非人臣之禮。”
許國則言“聯名上疏即使皇上怪罪下來也無妨,不過權宜之計耳,內閣還需應對明日會因今日廷杖前來的各部官員,不僅會重提國本之事,還會意圖脅迫內閣麵奏皇上。”
王家屏接道“便如往日一般,先安撫眾臣,再行上奏。自國本之爭開始以來,君臣對立,各部政事已多有耽擱,地方政務及升遷調動都已受到些許影響。吏治惶亂,軍營嘩變,眼下當以求穩為先。”
許國轉而念道“內閣也不好過,自主之事都會被旁敲側擊或直言上疏彈劾擅權專權。上次申閣老因高啟愚案而受到的彈劾便正是如此。”
申時行對此也滿目愁容“自楊廷和以來、夏言、嚴嵩、徐階、高拱、張居正等人相權過重,加之皇上對此又深惡痛絕,這些言官也以聞風言事為榮,實為巧搏直名。前任首輔們均難以善終,皆是因為有礙皇權,故吾等更應以此為戒,小心為上。”
次日清晨,各部官員陸續集中於文淵閣,申時行定眼一看,主要人物為吏部尚書陸光祖、新任禮部尚書於慎行、工部尚書曾通亨、吏部文選司郎中顧憲成、吏部左侍郎溫純、吏部右侍郎趙參魯、行人司高攀龍、禮部主事安希範、國子監助教薛敷教、吏部郎中星、兵部侍郎孫鑨。這些人多數都是言官出身,協同而來的還有眾多科道衙門的言官們。而許國這邊也帶來了少詹事黃洪憲、刑部給事中唐堯欽、禦史孫愈賢、蔡係周、李春開、吳時來、詹仰庇、劉道隆等人。
禮部主事安希範首先發問“昨日午門慘烈,忠直之士為勸諫聖上而遭廷杖貶官!內閣閣臣為何默不作聲,莫非是因為之前上疏被皇上訓斥而棄忠義於不顧!上對不起皇上的殷殷聖恩,下對不起群臣百姓對你等的厚望,屍位素餐,坐看同僚蒙難,有何麵目居於閣臣之位!”
許國笑答“內閣之所以默不作聲,乃是因洪乃春等人竟敢收買宦官將宮內床幃之事胡亂編排,造謠生事,散布流言,有傷聖德!這是一個禮部尚書該做的事麽?皇上龍體違和,竟被斥責怠政,皇上胸懷九州萬方,以聖君表率,隻給予廷杖和貶官的薄懲。你們這些人不思感恩戴德,還來內閣興師問罪,無恥之徒!可笑至極!試問此等忠直之士廷杖之時,怎麽亦不見諸位前來相救啊?”安希範啞口無言。
行人司高攀龍反問許國“皇上早年英明神武,如今居深宮不出,臣子即使勸諫不當也是拳拳忠心。內閣閣臣上下敷衍,致使皇上怠政,難辭其咎!”許國見高攀龍咄咄逼人,便出言譏諷“若是各位能少有無事生非之舉,皇上也不會怠政。”
國子監助教薛敷教大怒“許國!你好大的膽子!太祖立法,令聞風言事,言者無罪!大明二百年來整肅吏治風氣皆在於此!你想閉塞言路!阻礙皇上聖聽,做嚴嵩第二嗎!”
申時行眼見許國驚愕,示意王家屏圓場。王家屏急忙上前“薛助教過激了,許閣老年事已高,眾人皆有目共睹,許閣老何時有過閉塞言路之舉?我等身為臣子,皇上有誤也隻能苦苦相勸,盡人臣之責。豈能威加天子,有辱聖名。且近年以來言官聞風上奏,確有汙吏下獄也有幹吏蒙冤,為勸諫而散布天子謠言不僅是死罪更是抹黑士大夫之名!此等無恥之徒不配位列朝堂,更當自絕於天下,以全聖德!萬望諸位以此為戒。”
王家屏素以公正忠直著稱,此番將矛頭又拉回了造謠萬曆帝縱欲的事情。全場肅然,而後吏部郎中星高聲喊道“皇長子冊封之事,事關國本。皇上卻遲遲未決,請內閣與我們一起再度聯名上奏!”
兵部侍郎孫鑨補充道“我等也實為此事而來,此前工部主事張有德上疏卻被詔令冊封再延後一年,聽聞內閣也有上疏,皇上不允,不知內閣如何打算?”
督察院左都禦史李世達又道“國本不立,廢長立幼!則社稷難存!如皇上不允,我等除聯名上奏之外,寧願集體血濺宮門!”
王家屏怒道“放肆!李世達,枉費皇上對你信賴有加,一路提拔!你竟然還要血濺宮門!逼皇上做暴君麽!國本之事,內閣與諸位一體同心,保證必會為冊立大典竭盡全力!隻望諸位莫要再做脅迫皇上,有傷聖德之事。”
此時吏部郎中顧憲成緩緩走出,顧憲成虯髯偉幹,器宇軒昂,雖官居五品卻實權在握,加之姿性絕人,精於聖學,漸成實學領袖。顧憲成對王家屏說道“我知忠伯公正賢達,言出必行,必不會令同僚們失望。早在萬曆十四年時,申閣老就曾上疏冊立太子,皇上當時以皇長子年幼為由而未能冊立。皇長子五歲時,其母妃仍未獲封。而皇三子降生時,其母妃鄭氏便立刻升為皇貴妃。不得不令人疑似意圖廢長立幼。後戶部給事中薑應麟請冊東宮,由於措辭激烈而被貶官降職,吏部員外郎沈璟、刑部主事孫如法等人相繼上疏,均留中不發。此後數年,群臣上奏無濟於事,錢一本、鄒元標等人也因國本問題而被削官為民。萬曆十八年還是王家屏王閣老使皇上定下了一個冊立的日子。但現在又以此事為由而拖延冊立大典。聖上之意,再明白不過。我等若不設法加快冊立便不能維護綱常禮法,以致社稷有難,則後世史書之上,我等均會被口誅筆伐,遺臭萬年。”吏部左右侍郎溫純、趙參魯亦隨聲附和。
申時行思忖,這顧憲成乃言官之首,早已名滿天下,更兼吏部文選司郎中,執掌官吏升遷改調,若不壓他一頭,任他滔滔不絕,難免會再生事端。
申時行此時起身答道“顧部郎好記性,顧部郎你出身於無錫書香門第,自幼便熟讀孔孟之道,忠君愛國,盡公無私。但僅憑一腔熱血實乃無濟於事,聯名上諫無異於逼宮奪權。不然為何公等數年以來為爭國本頭破血流卻毫無建樹呢。老夫記得萬曆十五年你就因上疏申辯措辭不當而被貶為桂陽判官,皇上已經答應冊立太子,值此國本確立關鍵之際,何苦再以身犯險,苦苦相逼?自國本之爭開始以來,皇上視朝逐漸減少,不少奏疏留中不發,此皆因言官不加節製措辭所致,皇上寬容大量,國本之事本可商榷,怎料諸位不僅變本加厲,乃至攻擊閣臣和各部以及地方府縣,聞風言事,尚無細致查據便直接上奏,多少官員因此蒙難,地方政務兵備多有懈怠。”
顧憲成反譏道“我亦知閣老在維護君臣和睦上苦心熬力,但恕我直言。閣老所為隻會縱容皇上一意孤行,削弱言官糾察之能。十三道督察禦史與六科給事中為太祖所立,科道設立,監督百官,上諫天子,聞風言事,言者無罪。其必先國而忘家、介直敢言、通曉政務、博古通今。太祖言,治國之道,必通言路。言猶水也,欲其長流。水塞則眾流障遇,言塞則上下蒙蔽,監察百官,糾正政務,製衡皇權,規諫君德所謂防患於未然也。”
申時行見顧憲成在此高談闊論,心生不滿,便直言其弊“科道衙門對於糾正吏治的確效果顯著,即使是老夫,無論何事皆被彈劾,更別提皇上。正因言者無罪,言官也有會被利用的弊端存在。嚴嵩,張居正任首輔之時,雖有閉塞言路之實,但科道之中也有投靠奸黨,背棄信念之人,科道言官被利用之例也不勝枚舉。望顧部郎多加關注,以免部分科道官員覺察不出自己已成為別人手中的刀劍,反而有害社稷。”此話一出。科道衙門競相出言反駁,另一邊黃洪憲、蔡係周、李春開等人亦不甘示弱。文淵閣內已亂做一團。
時吏部尚書陸光祖出言製止“我等來此不是為了空言論道,各部尚有諸多公務需要辦理,我與於尚書和曾尚書陪同大家來此隻為表明一個心跡。同樣是心係大明的江山社稷,也是深信皇上英明天縱。隻是為免萬一再生變故才奉勸內閣有備無患,盡快催促皇上早立國本。若不然便請內閣與我等共同聯名上奏!”申時行等人隨後好言安撫眾人,立誓為確立國本勠力同心,眾人隨後各自散去。
誰知竟到晚間,申時行之前的密奏被萬曆帝給予了讚揚的批複,並發還至禮科。以往閣臣密奏從無再發禮科先例,申時行獲悉後擔心密奏泄露極為害怕,與禮科都給事中胡汝寧協商,派人將密奏取回。當時禮部羅大雄守在禮科,羅大雄對皇上褒獎申時行一事深感疑惑。胡汝寧買通宦官以偷梁換柱之計取回密奏。羅大雄後來察覺有詐,等到羅大雄去找申時行時,申時行卻閉門不出。
羅大雄次日上疏並於宮門跪陳“臣奉守職責卻從無政績,不過待罪從事。獨顧念申時行受國家重托,哪知其竟心存二心,貽誤國家大事,出賣臣僚,其罪過非語言所能說夠。申時行雖在休假,然此前翰林上呈奏疏都將其名列於首位,此次卻為何獨對儲君一事這樣避諱?即使陛下震怒,對許國等施加不可測度之威,申時行也應當共同分擔過錯。更何況陛下並未動怒,他便堵塞言路,動搖國家根本,玩弄權術,搖尾乞憐,阻礙皇上聖斷。此為申時行之大罪。假奏疏僅屬名許國等人,得到詔可。申時行也會推遲不及嗎?可見其出於私心,怕有所牽連,所以表麵附和百官請冊東宮,暗中卻推遲此事,此為結交宮廷之計,若得詔準則可居為首功,不得詔準則可另稱為旨趣不同。此等伎倆已於今日敗露,請皇上明察。”奏疏上後,隨即宮中傳出旨意,令貶羅大雄任雜職。
東窗事發,京師嘩然!陸光祖和顧憲成指使鍾羽正等人合力上疏營救羅大雄,羅大雄因此被即刻貶為平民。各部及科道衙門聞聽申時行首鼠兩端,大為氣憤,給事中黃大效上疏,彈劾申時行表麵上讚同群臣立皇長子朱常洛為皇儲,卻暗中迎合皇上的心意,拖延冊立以邀皇恩。中書舍人黃正賓上疏彈劾申時行排擠陷害同僚。結果,黃大城、黃正賓兩人被下獄拷打,隨後罷官為民,逐出京師。
群臣更加激憤,禦史鄒德泳再次上疏,指斥申時行首鼠兩端。吏部尚書陸光祖、禮部尚書於慎行、工部尚書曾同亨、吏部文選司郎中顧憲成、吏部左侍郎溫純、吏部右侍郎趙參魯、行人司高攀龍、禮部主事安希範、國子監助教薛敷教、吏部郎中星、兵部侍郎孫鑨帶領眾多言官全部彈劾申時行之罪。許國也十分憂愁,若不是他們一時私心擅自寫上申時行的名字,也不會有申時行辯白的密奏,更不會有後續發生,致使內閣遭遇空前的蒙羞。
王家屏閉門不出,申時行深感壓力巨大,擔心大禍臨頭,隨即連上三疏懇求辭官回鄉以保身家周全,並秘密找來趙誌皋與張位,相請飲茶,趙誌皋與張位二人早年皆與張居正對立,深得帝心,貫通經史,具經世之才,老成持重。申時行因此極為看重。趙誌皋與張位應邀登門,申時行起身相迎,隻見二人雖也至花甲之年,卻神采奕奕,如鶴發童顏一般。趙誌皋淡然雅致,張位不怒自危,申時行見此心中欣慰。
三人各自施禮落座,閑聊半刻之後申時行對二人說道“二位與老夫年紀相仿,在南京任職已久,功績顯著。此次找兩位進京,因我即將辭官歸鄉。臨行前已向皇上推薦你二人入閣,分別以禮部尚書和吏部左侍郎之職兼東閣大學士。”
張位說道“閣臣選拔,本當廷推,如今內降,恐有不妥。我常感如今天下隱患四起,恐有大事將生,隻是實難預料將有何事?內閣若再生亂象,於國無利。”
申時行答道“無非陸光祖一眾言官和吏部幾個堂官發難。皇上唯才是舉,對待吏部群臣自有辦法。無須憂慮,穩住朝堂便有望可穩住天下,在我去後,這朝中諸事,軍國大計就拜托二位了。”
張位再問“那許國和王家屏二位閣老會當如何?”申時行答“許閣老已體弱年邁。不久後也應會上疏辭職。王家屏施政嚴謹,品格高古,老夫去後定會升為內閣首輔,但其能做多久便不得而知,皇上最欣賞的還是目前仍在休假的王錫爵,老夫猜測其不久之後就會被皇上召回擔任首輔之職。也可減輕二位壓力。”
趙誌皋起身相謝“多謝首輔舉薦,我也自知無力挽狂瀾,匡扶宇宙之才,更不如明成善於理事,不過略盡綿力罷了。首輔力薦,自思有愧,隻有竭盡全力而已。”申時行笑答趙誌皋過於自謙,隨後請教趙誌皋欲如何理政。
趙誌皋說道“此時內閣正亂,汝默一去。百官怨氣應會消弭,但國本一日不立,朝堂爭論恐永無止境。皇上也難,百官也難,這國事因此有所耽擱,天下難安。我等也是花甲之年,當是以舒緩各部,維護朝廷運轉為先。無論來日是生朝堂巨變還是邊關大戰,我等都應竭盡所能。如申閣老一般,疏通朝野,安撫君臣,理政平亂,維護天下安定。”申時行以為然。
此時司禮監掌印太監張誠親自前來傳旨,皇上已準申時行辭去內閣首輔之職,乘驛站車馬返還故鄉南直隸長州,並由親軍衛護送離京。申時行領旨謝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