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回:梅國楨施間亂寧夏,慶功宴如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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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國楨施間亂寧夏,慶功宴如鬆屠哱府

    明軍奪下寧夏城南門後一時間還難以再有進展隻得駐守於南門,九月十一日梅國楨向葉夢熊獻計道“寧夏已澆灌多次,時日已久城牆已見崩壞,叛軍人人自危,正是再施離間之時。”葉夢熊對離間之計仍就有所顧慮“前次魏督施以離間,功敗垂成,叛軍也有數次假意議和之舉,足見哱拜父子陰險狡詐,頑固成性。如今雖處困境但不知是否會重蹈覆轍?”

    梅國楨解釋道“葉督所慮極是,但今時已不同往日,此前叛軍正勁,據有堅城,內有精兵外有強援,且數次勝於我軍,軍心凝聚。自然將議和僅視為麻痹我軍的戰術。如今外援套虜也被盡逐出塞,哱拜多次突圍皆敗於我軍之手,無計可施隻能困守,坐以待斃。城外河水蔓延,城內食糧日漸短缺,正是人心相離之時,也正是施展離間之機。”

    葉夢熊心覺有理便問到該如何施展計策?梅國楨略加思索說道“據密報寧夏城中有一賣油郎名為李登,此人多年以來每月皆往哱府送油,與哱拜父子極為熟悉。如今我軍占據南門十分方便,可先令人秘密入城尋找此人先探其心意,若可為我所用,便可教由他離間哱拜與劉東暘等人,使其相互殘殺。”

    葉夢熊則說道“城中遍布叛軍耳目,若走漏風聲豈不又將功虧一簣?”梅國楨答“三十萬百姓困於寧夏,互相之間頻繁走動,交頭接耳難以控製。且叛軍兵敗至今,焦躁之心大起,軍心散亂必有機可乘,李登長年累月為哱拜父子送油,出入走動絕不會令人起疑。即便叛軍識破離間,我軍不過再逐步攻取而已。隻是可惜賣油郎的性命,此後無論其生死也應令當地予以表彰。”

    葉夢熊便同意離間並囑咐梅國楨道“如此,此事便全權交由梅禦史安排,若需協助盡管提出,葉某力所能及必傾力相助。隻是擔憂哱拜等人借機索取,提出無理要求。為難梅禦史一片苦心。”梅國楨笑道“若果真如此,兵不厭詐,盡可允諾,蒙騙叛軍信以為真,一旦我軍入城便不再由他哱拜做主。”二人相視而笑。

    九月十一日夜,梅國楨遣使者喬裝改扮找到賣油郎李登討價還價,一番說詞之下便令李登從命,教他如何行事之後便交付十兩白銀後離去。次日李登提油前往哱府,哱拜與其子承恩正在飲酒,聽李登到來便令人請入,哱拜對李登說道“兵荒馬亂,糧油短缺,也難為你一如既往給府裏送油,哱拜無以為報,拿些金銀日後好活。”李登回道“小人深受哱王子照顧,如今雖經寧夏戰亂,但又怎見王子有難,略盡綿力。”

    哱承恩哈哈大笑“這是說哪裏話,即便戰事艱難,也無需接濟,但總算你也有報恩之心,最近在寧夏城中可曾有聽到什麽消息?”李登聽罷立時雙膝跪地,連磕響頭,哱拜父子不知李登為何如此,不一會兒隻見李登痛哭流涕道“小人深受大恩,無一日不念報答恩情,昨日明軍有人趁夜潛入城中拿住小人,小人惜命怕事,不敢反抗,那人令小人今日送一書信給哱王子,小人唯恐王子震怒,膽戰心驚,請王子饒命。”

    哱承恩立刻起身向哱拜請示是否趁機抓捕明使,哱拜有所猶豫便先拆開書信閱覽,見書信中寫道將軍父子本為草原英雄,自歸朝廷之後戰功赫赫,累官升遷既有父子家將奮戰之功,也足見軍民擁戴之心。邊疆督撫,朝廷重臣無不心知肚明。聽聞寧夏嘩變,將軍舉兵反叛,舉國震驚,天子愕然,實是難以置信。朝廷調兵平叛期間,將軍用兵得當,精妙絕倫,銳不可當,朝廷甚惜之。寧夏之亂因何而起?自是巡撫黨馨克扣軍餉、狹隘刻薄,以致將士憤慨,激起兵變,朝廷亦惜之。時至今日,將軍兵敗連連,以寧夏一隅之地怎能敵天子精銳之師?此前曾有相勸,無奈將軍正意氣風發,不納善言。今日再次奉勸將軍,早日殺敵贖罪,本官可保,朝廷惜才必從輕發落。如若拒絕,不出一月寧夏必破,大軍入城之日,哱家老小必死無疑。

    哱拜讀完梅國楨書信,念及現狀陷入沉思。哱承恩說道“此事也恐是明軍誘降之計,以勸降誘我入套,實則在我軍麻痹之際予以殲滅。胡漢有別,中原自古有之,這叛上作亂之罪朝廷肯給予豁免,我萬難相信。請父王慎重對待,不可輕信明軍。”

    哱拜哀道“如今勝負已定,固守寧夏必是死路,我等隻得順應獻降,但未免真如你所言中明軍奸計,在獻降之前需向葉夢熊請交付憑據作證,若葉夢熊不給那應如你所說,你我父子再作合計。”哱承恩對此仍有疑慮,但也無其他穩妥謀劃。隻得答應向葉夢熊請要免死憑據一事。於是哱拜便對李登說道“你回去之後可轉達我意,若需我等贖罪獻降,請葉夢熊給我父子家將開具免死憑據,親筆手簽,加蓋官印,若能如此哱拜必效死力。”李登領命而出。

    李登離開哱拜府邸後在寧夏城內多處兜轉休息,輾轉來至劉東暘住所,李登謊稱乃受哱拜命有親筆信必親自交予劉東暘。劉東暘知李登常往哱拜府上送油,聽有書信心中疑惑,便請李登入府詳細詢問。李登掏出書信說道“總鎮恕罪,此並非哱王子書信而是城外監軍梅國楨梅禦史親筆書信,特命交予總鎮一覽。”

    劉東暘拆開書信見信中寫道“東暘本為漢人將官,雖品級低微仍盡恪盡職守之責,激發兵變為黨馨之罪,朝廷震怒下詔革新,黨馨之死,叛亂之罪朝廷深知實為哱拜指使,事到如今何必再迷心竅跟隨亂匪,除殺叛黨,戴罪立功,重歸軍籍,加官進爵。因此前也曾差人相勸曉以利害,怎料竟執迷不悟,異想天開,甘心與敵同享權位,此次若仍不思悔改,盡可上報哱拜、承恩父子以示忠心。城破之日必請奏誅滅九族,亂刀分屍。”劉東暘看畢心有餘悸,心中思慮萬千,難以抉擇,便先請李登離去。

    事後劉東暘找來許朝相商,將書信內容拿與許朝查看,許朝便勸劉東暘道“河套諸部不敢再援,哱家父子困守寧夏無計可施,城內彈盡糧絕指日可待,黃河入城也注定難擋,如此可見再為哱拜父子必死無葬身之地。既然有條生路自當遵從,除殺哱賊,戴罪立功,重歸朝廷。”

    劉東暘反問道“隻是不知這是否為朝廷所設之計,朝廷法度一向森嚴,為何對我等網開一麵,事有蹊蹺。此前不僅向我等勸降,也同時勸降於哱拜,其意是在誘導我們自相殘殺,無論最終是哱拜還是你我獻城對朝廷來說並無所謂。因此,我心中難以抉擇。”

    許朝勸道“形勢至此,朝廷已必勝無疑,寧夏遲早歸於朝廷之手,若錯失此機我等或橫屍街頭或押解進京,最終仍是斬首示眾,即便朝廷向你我和哱拜都發出書信,我等更應搶先下手除掉哱拜、哱承恩父子,開城獻降。不然若哱拜也收到書信,那你我處境便已十分危險。”

    劉東暘深表讚同,隨即問到應當如何謀劃?許朝思索片刻便對劉東暘說道“先籌備些時日,聯絡部下,先暗中除哱拜大將土文秀,再以土文秀失蹤一事請哱拜父子親領出尋,引其入伏,斬首獻降。”劉東暘應允。

    後梅國楨於靈州接到來自哱拜請求,便請葉夢熊共議。葉夢熊對哱拜請求免死憑據一事心有不悅,對梅國楨說道“哱拜此請為保性命而留一要挾依據,若想使其信以為真必蓋官印,親筆簽名,此皆將留檔備案,他日朝廷追問不免又是一番辯白。”

    梅國楨寬慰“若哱家父子誠心贖罪,此免死憑據本官也將力請皇上準許。如若哱家父子陽奉陰違,盡可斬殺,憑據一事他日如有追問,定當為葉督上疏申辯。”葉夢熊便離去準備免死憑據,親筆手簽,加蓋官印,存檔備案。而後便差人送往寧夏交給賣油郎李登。

    九月十五日賣油郎李登將免死憑據交付哱拜,哱拜初不敢輕信,反複查驗,驗明真偽之後哱拜大喜。找來哱承恩商議。哱承恩對葉夢熊真願發放免死憑據一事也是吃驚,於是哱承恩密言“劉東暘、許朝為漢兵骨幹,秘密殺之可獻於明軍,但不宜大動幹戈,許朝、劉東暘二人分鎮南北,何時動手還需再議,在劉東暘部下中我曾安插探子周國柱,劉東暘一舉一動盡在掌握之中。”

    哱拜誇道“如此極好,令周國柱報告劉東暘、許朝動向,製定時刻不可拖延。若劉東暘及許朝逃脫,計劃泄露必將引發寧夏內戰,不利於請降一事。”哱承恩心領神會,卻仍有一慮“請父王放心,此事我定然安排萬無一失,滴水不漏。隻是不知當誅殺劉東暘及許朝二人後以何種名目公示軍中?肯定不能以暗通明軍為名義,此事正是為了向明軍請降,如此則師出無名,但除次之外不知可用何種名義?”

    哱拜授計“劉東暘、許朝二人在漢兵中倒是頗具聲望,深得軍心。若知二人慘死必追問究竟,不可因此事動亂軍心,出擊迅速將有關人等全部斬殺,偽造信件寫其準備偷渡關外等事以為名目。雖然著力兔等人已被逐出塞外,但河套草原可並非人畜皆空,劉東暘、許朝二人手握軍權,暗自差人出城送信絕非難事。即便外有明軍重圍,黃河澆灌,隻要我們一口咬定,出示依據,也可以假作真。”哱承恩領命。

    當夜哱拜登上城樓眼望四周,城下河水漫漫,城牆日漸破裂,遠處明軍陣營棋布,軍旗飄揚。想當年自己意氣風發,權位在手,智計超群,戰無不勝。借黨馨之名得以聚集大軍占據寧夏,險些攻占陝甘連通西北,割地稱王。誰知最終竟落得困守寧夏,獻城請降,心中百感交集。哱拜年事已高,至今日其實已無再為自身打算之念,隻想留子孫性命富貴。寄希望於葉夢熊能言而有信。

    九月十五日夜,劉東暘請來土文秀飲酒食肉,席間二人互相稱讚,各敘往事,情如兄弟一般,飲至深夜,劉東暘外出如廁便下令伏兵十數人將土文秀帶來的幾名親兵以及醉意上頭的土文秀一刀抹殺。待土文秀等人的屍體掩埋好後,劉東暘返歸府內等待明日與許朝一起按計劃行事誅殺哱拜父子。

    安插於劉東暘軍中的周國柱正好參與了暗殺土文秀一事,雖不明劉東暘為何要暗殺土文秀,但心知不妙,便趁夜急忙向哱承恩稟報。哱承恩吃驚之後亦覺欣喜,如此正好有了誅殺劉東暘、許朝的借口,加上已偽造好的書信更是萬事俱備。於是哱承恩與周國柱領精兵秘密行進,於清晨前突襲許朝所在,許朝猝不及防被哱承恩一刀挑殺,身邊兵卒也無一幸免盡被殺害。

    哱承恩見誅殺許朝十分順利,寧夏城中尚較為安靜,尚無人發覺異動便趁此良機領周國柱引兵向北直取劉東暘,哱承恩本想趁劉東暘醉酒未醒完成奇襲,未曾想劉東暘在深夜中心中有事,早早便起清點兵馬準備行事。兩部相遇,情勢一目了然便不由分說紛紛陷入混戰,劉東暘醉意未消,戰力微弱,幾個回合之後便被斬殺在地,劉東暘所部激戰不敵,各自潰散奔走相告,劉東暘與哱承恩之間的戰鬥隨即在寧夏城內傳開。無論哱承恩如何宣讀劉東暘、許朝罪狀,大部份漢兵已難以相信,紛紛要為劉東暘及許朝報仇雪恨,寧夏陷入內戰,蒙兵與漢兵在寧夏城內激戰一天。血流成河,戰鬥期間哱拜令人將土文秀、劉東暘、許朝三人頭顱懸掛城樓,送出書信向明軍請降並傾力阻止城中內戰,嚴令全軍等待朝廷收編。

    梅國楨聽聞寧夏城樓懸掛土文秀、劉東暘、許朝三人人頭並收到哱拜書信,離間成功,欣喜若狂,便立即趕往寧夏,令李如鬆、蕭如熏、麻貴等一應諸將領軍入城。九月十七日,哱承恩親自率眾迎接梅國楨與寧夏巡撫朱正色,梅國楨對哱承恩說道“你等十分頑強善戰,竟令大明天兵如此大費周折,可定要誠心贖罪才是。為何不見你父哱拜前來?”哱承恩答道“我父昨日阻止城中內鬥之後負傷在身,不便前來相迎,現正在府中,待晚間再出來酬謝。已委托末將招待各位上官。”

    朱正色故意試探道“莫非是藏有伏兵待晚間再行刺殺不成?”哱承恩解釋道“都堂誤會,朝廷天兵入城,我等已全部繳械,隻求立功贖罪怎敢再有非分之想,即便刺殺各位上官我等也難逃一死也何須多次一舉?”梅國楨接話道“巡撫多慮,寧夏之亂已平,我等後續事務眾多,還是先入城受降。”見梅國楨如此說,朱正色也便不在多言。

    明軍受降之後哱承恩令將寧夏城中剩餘馬匹、牛羊全部宰殺,獻出城中美酒犒勞大軍,寧夏叛軍多數也原是正牌官軍,受降結束之後,雙方均歡天喜地,相互擁抱而泣,同桌共飲,行酒猜拳,稱兄道弟,互訴衷腸。將領之間也多有認識,互相拜訪,飲酒敘舊。

    九月十八日葉夢熊率眾入城慰問慶王宗室及城中百姓,卻見街道喧嘩,四處皆是豪飲之兵,百姓也踴躍參與其中,叛軍、官軍及城中百姓其樂融融。見葉夢熊前來紛紛請他共飲,葉夢熊推辭不受離去,忽覺不安,思考再三之後便喚來李如鬆耳語一番,李如鬆立即調集尚未飲酒的官軍先行驅散四處醉酒之兵集中看管,再率眾直往哱拜府而去。

    此事哱承恩正在梅國楨處飲酒,梅國楨對給哱家免死依據之事信誓旦旦,哱承恩喜形於色頻頻飲酒謝恩。酒後離府便立刻被浙江參將楊文率浙兵抓捕。而牛秉忠正在哱拜府中拜訪,哱拜設宴款待,二人敘舊飲至正酣,忽聞府外殺聲四起,牛秉忠驚覺不安急忙辭別。

    哱拜見狀心中猜測定是明軍出爾反爾,於是緊閉府門,將家人集中起來各自訣別“朝廷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哱家今日已注定再無生路可走,可歎我哱拜一世梟雄,臨了智不如人,終至人家破人亡,死後定將化為厲鬼再度複仇。但我決不可讓你們被官軍押解進京受盡淩辱。”哱拜家眷皆聲淚俱下,哱拜將一家十幾口全部殺死,隨後吻頸自盡。李如鬆率眾至哱拜府前見府門禁閉,下令撞開府門,攀入哱府,屠戮哱家家丁兩千餘人。

    叛軍各將領府第住所皆被葉夢熊下令攻破,土文秀、劉東暘、許朝三人內鬥中被殺,哱拜自盡而死,繼雲、哱塞、劉川白、張文學後在抵抗中被當場斬殺,哱承恩、哱承寵、哱洪、何應時、陳雷、白鸞、馮繼武、王文德被官軍生擒。梅國楨質問葉夢熊為何發動突襲,違背承諾,葉夢熊答道“聽聞城中有叛軍欲趁機再度起事,情勢緊急,隻得如此,我已上疏,靜等旨意,叛軍將官之罪皇上定有聖裁,梅禦史勿怪。”梅國楨作罷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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