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朝鮮平反乙醜獄,世子漸變涉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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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鮮平反乙醜獄,世子漸變涉黨爭
金德齡後在長期的嚴刑拷問中死去,郭再佑也宣告退隱,兵曹判書李德馨羞憤辭職,被轉任訓練都監。各地義軍因此頹廢不振,加深了對朝鮮王的失望。柳祖訒及李爾瞻就伊鬥壽燒毀供詞,向朝鮮王求情一事向世子光海君傾訴。
李爾瞻說道“細想起來應該不是伊鬥壽個人便能主導,主上是隻要認為對自己不利便會讓其去職的人。不過若仍在當下還有可用之處便不會丟棄,讓準備離開朝廷的兵判李德馨轉任訓練都監留在身邊便是例證。”
光海君詢問李爾瞻才初入朝廷,為何便已對朝鮮王如此了解?李爾瞻答泡桐照便知秋,此話深得光海君之心。光海君也認為此事本與柳成龍及李德馨無關,繼而寬慰柳祖訒。
柳祖訒奉勸引進北人黨人才,李爾瞻也說道“自東人分為南北之後,前領相李山海因在壬辰倭亂中引咎辭職,北人大半被驅逐。加之此前乙醜獄事,北人受冤者無數。而以柳成龍為首的南人已漸漸與邸下離心,更與主上矛盾重重。將南人趕出朝堂,引進北人才能保護邸下。為此因設法為北人中受冤家門平反冤情,恢複名譽。同時盡可能引入北人中的青年才俊。”光海君對此表示讚同,後就細節與李爾瞻開始商榷。
李爾瞻,為朝鮮儒學名家弟子,師從鄭仁弘,在積極參與政治活動中以其聰慧漸成北人核心,在與宿敵西人黨長期的鬥爭中,與同根同源的南人黨也存在對立。因此朝鮮朝廷即便在戰亂之中也從未停止過黨派爭鬥。
光海君深夜拜訪柳成龍並對金德齡之事予以寬慰道“金德齡之事實在令人惋惜,如若倭寇卷土重來,我很擔心義軍將不再肯為國出力。”柳成龍也為此擔憂,光海君希望柳成龍能協助自己讓全國上下再度團結一致,柳成龍問及如何相助?
光海君說道“首先自是希望恢複此前因黨爭而無辜犧牲之人的身份,領相也知有太多人都是蒙冤而死,還有他們的弟子以及受他們影響的人都參與了義兵,若是能恢複他們的身份,對安定義兵定會大有效用。”
柳成龍說道“因李夢鶴之亂使得猜忌義兵有謀逆之意,能原諒跟叛亂有關的書香門第麽?”光海君答“正因如此才更需團結,我和領相還有柳祖訒他們能說服台諫們,便大有可能。柳祖訒跟我說,隻要領相能與我同心協力便一定能平反他們的冤情,我也知道領相對柳祖訒一向不滿意,不過現在急需團結一切力量,還請能先暫時拋棄前嫌。”
柳成龍因大義所需答應協助,光海君連連稱謝並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希望能讓講學院的李慶全擔任弘文館修撰,不知領相認為是否妥當?”
柳成龍想起李慶全正是李山海之子因而向光海君確認,光海君擔心柳成龍是否會因此產生負擔,柳成龍答“邸下誤會,隻要資質和才能具備自然可以,李德馨不也是李山海大人的女婿麽,隻要是一心為國,怎會忍心將其埋沒,對此我並無異議。”光海君再謝。
次日李德馨對此提議表示憂慮,李恒福與李德馨都認為前有李夢鶴之亂,時機不當,要平反冤案也存在著日後也要給金德齡恢複身份的意思,朝鮮王不僅不會同意還會因此再次對柳成龍產生誤解。
柳成龍說道“我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主上誤解了,而且這次也不是我一人之意,柳祖訒和台諫們都極力推動此事。之前彼此矛盾很深,也可趁此機會和解。還請兩位全力協助。還有邸下希望能讓李慶全擔任弘文館修撰,他也是你的小舅子,可否幫忙辦理一下此事?”柳成龍見李德馨神色異常,便問有何問題?
李恒福說道“正七品直接升正六品也是一個問題,此前南人也曾推舉過李慶全,但經吏曹觀察後認為不具資格。此事再重新提議此事會被認定為外部施壓,特別是懷疑北人希望借領袖李山海之子身居要職以擴大勢力,請大人慎重。”柳成龍略加思索便請李恒福讓吏曹再重新審查一次再作決定。李恒福領命。
而光海君也專程去拜訪了金貴人,因金貴人曾有一次在光海君即將罷免之際為顧全大局而為光海君求情,光海君特來感謝但也言明知曉這是金貴人的自保之計,金貴人也坦言道“雖然是有這層意思,但並非全部。邸下於分朝盡心竭力,民心在握也是事實。”
光海君說道“您能坦誠相告,我十分高興。所以我也有事相托,貴人為殿下提過不少建議,堪稱良謀,但這次希望您能完全站在我這一邊,在這之後我不會再將貴人視為政敵,也會保證定原君安度天年。”金貴人思考過後便與光海君立誓定約。
於是光海君領柳成龍、李德馨、柳祖訒覲見朝鮮王。李昖一聽是要給逆黨恢複身份,輕笑數聲不予理會。光海君說道“殿下明鑒,並非是要給逆黨恢複身份,隻是當時涉罪牽連者極多,其中必然有一些無辜蒙冤之人,隻是想請重新篩查,給無辜蒙冤者恢複身份。若能洗冤,其家族必定會對殿下感恩戴德,為報答殿下聖恩,必會對克服國難奮不顧身,戰亂之後也會對王室鼎力支持。”
柳祖訒進言“邸下所言不無道理,此事將對現在及將來極為有利,請殿下明察。”李德馨也進言“臣雖不知有冤屈者有多少人數,但若有能洗冤者,其在九泉之下也必將對殿下歌功頌德。”
柳成龍進言“因李夢鶴之亂,民心已支離破碎。而比起李夢鶴,金德齡之死也引起了百姓更大的疑心,金德齡究竟有罪無罪,無論事實與否百姓已經產生了難以輕易消除的疑心,越是此時殿下便越需光明正大。彰顯殿下的賢明寬大,百姓自會對殿下您心悅誠服,感恩戴德。”
李昖回絕道“算了,寡人不需要這種感恩。要恢複逆黨的身份,像鄭汝立、李夢鶴之類的逆賊還會擇機煽動叛亂,諸位愛卿還有世子也不用為此事而巧立借口唬弄寡人,寡人絕不會同意此事,多說無益。”見李昖不肯,台諫群官集體宮門跪奏,請朝鮮王再三考慮重審乙醜獄事,恢複蒙冤者身份。
而另一邊李恒福也去請伊鬥壽出麵協助,伊鬥壽拒絕道“我知你素來仰慕領相為人,但此事當時完全由西人主持,若是給逆黨恢複身份,所有西人都將為此負責,當時被權力蒙蔽雙眼的我們會負上大罪。”
李恒福堅稱有冤者自當洗冤,隻是時日早晚,伊鬥壽堅持不肯,李恒福說道“權無十年掌,花無百日紅,朝廷的權力本就一直在隨時變化,誰能預料乙醜獄事何時又會發生道我們身上,不如趁此多少為當時的錯誤贖罪。大人您不是也為了防止類似事件重演而燒掉了帶有領相和兵判名字的招辭麽!您了解活者之冤屈,死者之冤也在時刻期盼。”伊鬥壽雖極為觸動,但也因涉及西人黨生死而不肯相助。
李恒福離開前,伊鬥壽長歎說道“我絕不會否認鄭澈等曾經誌同道合的同誌所作所為,此次我本想極力反對,但以和為貴,共赴國難,此事我也不會有任何幹涉,靜等消息而已。久經世事滄桑變幻,我也早已厭倦,不想再作爭鬥,但派係仍在朝廷之中,派係相爭,非簡單幾句話幾次行動就能一舉平息。我也曾想結束黨爭,使朝廷上下同心協力,一心為國奉獻自己的全部,奈何事與願違,自己也常在其中迷惘。人心難測,世事多變,你也屬西人,乙醜獄事,當時你也涉及其中,請多保重。”李恒福拜謝。
在宮中,金貴人也奉勸李昖同意重查乙醜獄事,李昖解釋道“與鄭汝立等逆賊有交往之人,鎮壓如果再遲一步,那死的就是寡人。對於那種人的朋友,寡人怎麽可能恢複他們的身份?”
金貴人勸道“殿下,臣妾知道乙醜獄事是殿下為了牽製壟斷朝廷的東人勢力而使得借刀殺人之計。現在朝廷其實依然算是東人的天地,且柳成龍對殿下了解過深,國亂之後朝廷也需重新整頓。乙醜獄事死者多數為東人,而現在東人也成南北之分,自家爭鬥本就更為慘烈,其實沒必要大規模恢複身份,首先恢複罪名最輕的一批人,之後再視情況而定恢複身份的範圍或大或小。現在開始對北人有所支援,北人必將回報,將來需要時便可用來牽製南人和西人兩黨。”
李昖笑道“貴人,你若生為男子,寡人一定甘拜下風。有你在旁侍奉,照顧寡人起居無微不至,政事上也能幫寡人梳理憂愁,實在難得。既然你已說得如此透徹,寡人就依你之意。”金貴人再謝誇獎。
因鄭汝立事件而牽連千人的乙醜獄事於萬曆二十四年開始逐步平反,雖說是為籌備黨爭而做出的推動,但南人和北人中已有不少蒙冤者得以恢複身份。在柳祖訒和李爾瞻的運作下,北人勢力開始漸漸複起。
但北人黨柳祖訒因為他想要的名單人員沒有完全恢複身份,便前來向柳成龍聲討為何李潑、權踶、鄭清介先生等人為什麽不包括在名單之內?李恒福說道“李潑與鄭汝立極為親密,人所共知。還有權踶先生是與鄭汝立書信往來中互稱兄弟之人,因此殿下並未同意赦免。”
柳祖訒辯道“胡說八道,權踶先生是譴責戰爭才會無辜犧牲之人,這麽說鄭宜臣與鄭汝立是親戚關係,盧守慎是推薦鄭汝立之人,怎麽會被恢複身份?”李德馨答“鄭宜臣當時盡職盡責,並未與鄭汝立有任何往來,隻是因為親戚關係才會被牽連。盧守慎並未參與此事,隻是因為曾舉薦鄭汝立而被牽連,自然可以恢複身份。”
柳祖訒堅持名單中沒有其希望人選必定是刻意阻撓,李德馨辯道“經過詳細調查都是先把最冤者寫入名單,何錯之有?”柳祖訒叫喊道“南人北人既然已經攜手,就應該讓我們的人與你們的人數持平,這才叫公平!”
柳成龍聽罷拍案而起“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如此小心,你要複權身份的理由究竟是什麽?要我點透麽,給那些與你們關係好的書生們複權身份,再集合後來的學者於朝堂上擴充你們的勢力!借著和解的借口,實際在暗中重新謀劃黨爭。如果你意圖純正的話倒是會有很多人複權身份,還有李慶全在弘文館擔任修撰也是出於同樣的意圖吧,我現在就告訴你,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黨爭黨爭,朝鮮就是因此國力不振,各懷異心,才使倭寇猖獗,朝堂混亂。屢興大獄,不思國政,民不聊生。國亂已生仍不思悔改,假借忠君愛國,實則道貌岸然,隻知爭權奪利,對於治國安民毫無良策!我柳成龍絕不會允許你們肆意妄為!”柳祖訒一時啞口無言。
突然光海君親臨,光海君問道“不愧是領相,除了跟隨領相的人之外,在您眼中是否都是隻知黨爭的小人?以改革為借口,國事皆由你左右的這段時期,當真完全公正麽?領相,我會好好記住今天,請你多加保重。”光海君說罷便轉身離去,隻留下柳成龍等三人不解其意。
而李爾瞻正在屋外等待,聽柳祖訒說完便提議除掉柳成龍以絕後患。李爾瞻說道“領相之意已經十分明確,勢必會阻撓我們的人才引進,在領相眼裏我們都已是黨爭之人,為國舉賢也會被視作擴充勢力。世子邸下真是難為你了,但我相信世子邸下一定會為朝鮮帶來光輝,全國義兵、百姓、書生無不如此認為,我等願誓死追隨。但眼下還是先設法使柳成龍離開領相之位,我們才能證明我們的正確。隻是領相非同一般,如何謀劃還需從長計議。”
柳祖訒隨即附和“邸下,李爾瞻所言極是,我們一定會幫助世子邸下實現抱負。”光海君說道“我自有分寸,兩位就隻管如此行事吧,不過務必謹記,我等所作所為必須符合民意,需使天下時刻與我們站在一起。主上那裏我也自有方法。”二人領命。
李德馨不解光海君此來問道“大人,世子邸下怎麽會突然有如此行為?為柳祖訒他們竟出麵相責?世子邸下究竟是如何打算?”柳成龍說道“我也十分詫異,邸下賢明世人皆知,突然如此責備,勢必會鼓動黨爭。我是否也該有所反思,是否我真有什麽地方做錯而毫不自知?”
李恒福勸解“並非是大人做錯,世子邸下早已與柳祖訒等北人過密往來,雖然不知究竟是何緣故,但很明顯世子邸下是在支持北人活動,已經卷入黨爭之中了。大人還請早做預防。”
柳成龍長歎道“事態已經變得越來越糟糕了,世子邸下應該是飽經磨難之後心性漸變,邸下本就脆弱敏感的身心使他發生了改變,讓我想起主上初次上位的時候,我也深有責任,沒能有效引導邸下擺脫這濁世洪流,都是我之過,從現在看來黨爭又將開始,這個國家何時才能結束內鬥?”
李德馨勸道“大人還請不要過於自責,大人身居領相,肩負改革要務,現在改革和平反冤獄還未完成,請大人振作,我等還需將精力多用於國事才是。”李恒福也如此相勸,柳成龍聽後十分欣慰,便繼續商討政務。
光海君回去後,侍從內官擔憂世子與領相不和可能產生不利,光海君說道“我並非刻意與領相作對,領相對國家有功,有過人才能這我都知道,但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沒有人能一直保持忠貞無私,領相也不例外。我曾對其無比信賴,但他後來卻傷害了我,領相專政期間也多有獨斷,有些不合適的地方。雖然朝廷中分有不同黨派,但各派係之中都有不少為國為民的人才,朝廷需要他們,將來我也需要他們,各人都有各自的所需,把握住這一點便都能各展所長,為我所用。”
內官稱讚世子已經愈加行事成熟,光海君說道“我自小母親便已離世,主上不喜愛,兄長對我也毫無親情,本無意世子之位,隻想了此殘生。自推為世子後,無論我如何努力,總會被處處設計,時刻伴隨著罷黜和丟掉性命的危險,主上視我為眼中釘,官員試圖利用或陷害,使我身心俱疲。經過這一連串的經曆和打擊,我也終於醒悟,人與人之間其實並不存在真正的相互理解,我不能再向以前一樣僅憑一腔熱血,不能再輕信他人。必須要保護自己,行事講究謀略,洞察人心,充分把握每一個人的長處與弱點,利用敵我,才能有朝一日實現我的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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