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日軍中伏鳴梁海,秀吉忽令南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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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軍中伏鳴梁海,秀吉忽令南撤軍
李舜臣官複原職重任朝鮮三道水軍統製使,但朝鮮水軍自漆川梁海戰過後幾乎覆滅,李舜臣重新訓練,趕造軍備,招募兵勇,練得尚能一戰,但離能與日本海軍正麵對抗還為時過早。此時日軍已從陸上連戰連捷,進逼京畿,全羅道幾乎已被占領,日本水軍也在沿海推進,李舜臣自感緊迫,急需一戰而定軍心,阻敵勢,而朝鮮水軍目前仍僅存戰船十二艘,難以輕易開戰。
為此李舜臣苦思兩日,召集部將說道:“漆川梁之後,士氣不旺,敵寇氣焰日增,王京危急,倭寇正與明軍鏖戰。而倭寇水軍也將趁我們虛弱無力之際沿海推進,絕不可任由倭寇肆意妄為,馳騁海路。因此必須出其不意挫其銳氣,倭寇水路攻勢定會減緩,我們再向北退卻,以備再戰。”
副將宋希立問道:“大人下令,水軍必誓死追隨。隻是正在重新打造的戰船還需不少時日才能完成,依照大人之令,目前僅優先重造龜船兩艘,建後還未經試驗。敵寇勢強,多覆鐵甲,加設火炮,龜甲船亦難有奇效。我們現僅有十二艘船,力量薄弱,如何補充戰力?又在何處迎敵?”
李舜臣答道:“兵力懸殊,確實緊靠現有戰船絕非倭寇之敵,需另征民船一百艘加急改裝,以作軍用。我軍此次不為力戰,隻設伏阻敵攻勢即可。我連日苦思,決意設伏在鳴梁海峽。鳴梁處於珍島及陸地之間,其內極為狹窄,水流湍急,每隔一個半時辰海流流向便會逆轉,此為設伏絕佳之所。引倭寇到此,遍布陷阱,倭船多為尖底,急流之中必將大亂,戰法得當則勝在我方。”
宋希立受教:“確實如此,我軍戰船皆為平底,平穩厚重,急流之中反而利於我軍作戰,倭寇若被引入鳴梁海峽,主戰船身覆鐵甲,行動遲緩必因狹窄而難以展開隊形,船隊也將在急流中混亂不堪。那我們需提前前往鳴梁海峽,於淺水處多布置木樁鐵索。”眾人皆因此而信心倍增。
李舜臣下令:“此事你與權俊速去準備,另外鳴梁海峽應有眾多可掩護船隊,方便我軍火炮射擊,全做標記,我們可布置陣型。民船征用改裝務必兩日內完成,備足炮彈,另外再次提醒諸位,此次出擊隻為阻敵攻勢,並非為全殲敵寇,也無法做到。戰勝之後船隊立刻轉向北撤,放棄營地及南部各處據點,盡量帶走所有物資軍械以及軍糧,休整備戰並等待朝廷及明朝的支援。”眾人領命。
散會後宋希立籌備木樁鐵索準備向鳴梁出發,李舜臣再三叮囑。宋希立問道:“大人您官複原職,此事倭寇不知是否探知。引誘倭寇時大人是否要立您旗號?”李舜臣說道:“此事我也曾想過,但還是不妥。此時倭寇正沉浸於朝鮮水軍幾乎全軍覆滅的喜悅中,自認於海路將暢通無阻,雖也是實情,但也正是驕縱大意之時。此時若立我旗號,難免有令倭寇謹慎行事的風險,一旦誘敵不成那我們將功虧一簣。”
宋希立說道:“大人您思慮周全,屬下佩服。大人的叮囑我定牢記在心,請大人放心。此戰若勝,朝廷上下必將欣慰,即使大人您戰後北撤,朝廷中有領相及諸位大人向主上殿下進言,主上殿下應也不會怪罪您。”
李舜臣不免感歎:“我隻是在做我認為應該做的選擇而已,主上殿下如何想我無法左右,朝廷若有降罪也不過再由我一人承受,也難為領相每次百般為水軍進言。有領相在,朝廷有望。我們也不必多想,隻想如何在下一場戰鬥中勝利即可。你快去準備。”宋希立領命。宋希立與權俊二人各領數船秘密前往鳴梁海峽布置陷阱,朝鮮水軍加緊籌備鳴梁海戰,李舜臣也派出探船,查探日軍動向。
而在釜山浦日軍大本營中,水軍大將九鬼嘉隆正在舉行大宴,藤堂高虎、加藤嘉明、脅阪安治、來島通總等與九鬼嘉隆共飲。來島通總向九鬼嘉隆問道:“太閣殿下日夜期盼聽到占領朝鮮全境的消息,前方還在進軍,我們在此宴飲是否不當?若被太閣殿下得知恐怕會向我們降罪。太閣殿下一旦動怒,其怒火可是萬難承受。”
九鬼嘉隆笑答:“來島,你不必為此憂慮。朝鮮水軍幾乎全滅,虛弱無力,李舜臣又不在,即便他在又能如何?水路已再無敵手,諸位十分辛苦,此時不犒勞全軍更待何時啊?宇喜多秀家他們還未攻下漢陽,朝鮮又有明軍助陣,依我看他們離占領朝鮮八道至少還需數月。大宴過後再去占領朝鮮沿海全部的據點即可。加藤、脅板,你們二人隨宇喜多秀家攻下南原後為何不繼續北上便返回釜山?”
加藤嘉明答道:“許久未參加陸戰,心中有癮難消,極想身處血戰收割首級。本想繼續隨軍北上的,但脅阪安治還堅持不可,非要帶我回釜山,這我所整理的首級還丟了好幾個,這戰後論功我可是吃虧啊!不僅如此,我前日還跟宇喜多秀家他們揚言要搶在加藤清正之前率先攻入漢陽,現在被脅阪安治帶回,還不知宇喜多秀家會怎麽嘲笑我呢?”眾人聽後皆撫掌大笑。
脅阪安治說道:“加藤你可真會誇大事實,怎麽把我說的罪不容赦一樣。你我被太閣殿下任命於水軍效力,這才是我們的功勳所在,隨攻南原,散心而已。繼續北上,且不說爭搶首級你能不能搶得過他們,有加藤清正在也絕不會讓你搶功的,他可是要在太閣殿下麵前保持第一戰將的聲名,在爭功上我勸你還是別招惹他。現在朝鮮水軍形同虛設,我們輕易便能稱霸沿海,此等功勳不費吹灰之力,又遠比加藤清正他們要大的多,自然是要回釜山來的。”
藤堂高虎興致盎然,接連詢問:“早就聽說明軍作戰極為強悍,文祿之戰後我也曾聽他們多次提起,小西行長在明軍強攻之下無法守住平壤,小早川隆景大人也未能殲滅明軍主力。你們在南原也遇見了明軍吧,果然如此麽?”
加藤嘉明說道:“南原的明軍僅有三千,但不容小覷。攻下南原可不輕鬆,明軍死戰不退,雖被全滅但我軍也同樣傷亡巨大。他們的火炮威力驚人,火器也十分奇怪,明軍甲胄堅硬無比,苦戰方勝。”
脅阪安治正因醉酒而自滿,便向九鬼嘉隆言道:“但明軍的鐵炮可不如我們,我軍兵力占優,鐵炮洞穿明軍鎧甲倒也輕而易舉。我們此次占有絕對優勢,即便明軍如鬼神一般強大也無法阻擋我們。還是商議水軍軍略的事吧,我認為應先摧毀朝鮮水軍的營地,收繳他們的物資錢糧,再沿海北上,肅清殘餘,攻占據點,築城修繕,方便我們向朝鮮各道輸送兵力及糧食。”
藤堂高虎請令願為前哨先鋒,來島通總急忙爭搶:“你都做了多少次先鋒了,現在也就是巡視海路,掠奪糧食而已,不如讓於我村上水軍。我村上水軍自文祿時便極少參戰,多數都是擔負運輸,這清理朝鮮水軍的殘部,探查沿海水域就讓我代勞好了,戰爭都快結束也得給我們一個立功的機會。”
藤堂高虎不願讓功:“村上水軍名揚天下,隻做前哨實在是太委屈了,你是從四位出雲守,這種不值一提的功勞又何必與我爭搶。來日太閣殿下再命攻打明國時,千裏海岸,萬兩黃金,那才是來島出雲守大顯神威之時。”
九鬼嘉隆說道:“好了,你們就不要爭了,都作先鋒領前哨船隊不就好了。現在我們軍勢高漲,無人撼動,鐵甲船所向無敵,我也有意讓“日本丸”號駛遍朝鮮沿海。你們如見有朝鮮殘存戰船出現立刻將其擊沉,肅清水路,不得再有任何一艘朝鮮戰船駛在海麵。每過一處據點立刻登岸掠奪,務必謹記太閣殿下嚴令,凡工匠、儒生、醫者等盡數擒拿,其餘一律處死,割鼻代首。”眾人領命,日軍再次回到大宴當中,飽食狂飲,於次日清晨日本水軍前哨船隊一百三十艘先行從釜山浦出發。
釜山日軍出動也很快被朝鮮探船得知並立刻回報李舜臣,李舜臣立刻命現有的十二艘板屋船、兩艘龜甲船、一百艘改裝民船全部出發前往鳴梁海峽設伏,並抽調十四艘改裝民船負責引誘日本水軍。
不久後,日本水軍前哨船隊遠遠望見有十數艘朝鮮戰船駛來隨即又掉頭轉向,藤堂高虎下令全隊立刻追擊,日軍漸漸被引向鳴梁海峽。追至鳴梁後見朝鮮戰船深入海峽之內,藤堂高虎笑道:“此處倒是狹窄,這朝鮮人真是麻煩,想利用海峽甩開我們,我倒想看看你能逃多遠。”藤堂高虎令繼續追擊,而來島通總卻心生疑慮,示意藤堂高虎可由他先追,自己在後跟進,以防不測。藤堂高虎輕笑來島通總膽小後便繼續追擊。
待日軍幾乎全部進入鳴梁海峽時,李舜臣下令發起進攻,朝鮮水軍十二艘板屋船分列兩邊借助山體掩護向日軍發射火炮,副將宋希立率隊奮力指揮射擊,權俊與羅大用則指揮龜船及民船封堵海峽,投射火箭。
日軍遭遇伏擊,不由心生懼意,又見朝鮮大立李舜臣旗號,藤堂高虎難以置信,連呼李舜臣之名,下令突圍,但日軍各分隊皆在海峽內擁堵一團,行動不便,屢遭炮火襲擊。得居通年建議反攻,來島通總說道:“此處狹窄,船隊擁擠一團不能展開,進攻受限。也不知他們還有無其他陷阱,在這設伏之處不宜久留,以免再有意外。”對此來島通總親登船頭,令鳴號示意,鼓舞軍心,來島通總的甲胄樣式近似於日本名將武田信玄裝束,兜上熊毛飄動,威風凜凜,甲衣鮮亮,極為醒目。來島通總親自安定軍心,全隊戰意大增。
來島通總的兄長得居通年擔憂危險,力勸來島通總入艙躲避,來島通總說道:“你可知我為何所穿甲胄要與信玄公相仿麽?信玄公為第一兵家,甲斐之虎之名震動天下,每戰必勝,當年信長公及德川家康聯合與其對陣,仍被擊潰。信玄公為我輩楷模,也是我一生都想成為的人物。為此我仿造出此副甲胄,願信玄公在天護佑!不過是遭遇伏擊而已,而且還有些卑劣的手段,想不到李舜臣居然仍在,真是令我期待。就這些能力攔不住我們出鳴梁,重整隊列之後就是他們的全滅之時。”
來島通總下令全隊,利用火繩槍有序還擊,設有火炮的鐵甲船節省彈藥,未覆鐵甲的小早船及關船依托鐵甲船掩護,各船交替掩護,批次突出鳴梁海峽重整隊列。來島通總並示意藤堂高虎一並執行,藤堂高虎會意。
宋希立望見日軍開始有序行動,心生擔憂向李舜臣匯報,李舜臣下令:“不可妄動,我軍勝機全在海流變向之時,在那之前務必堅持,不可讓日軍突出包圍。傳令權俊,令龜船突入敵陣吸引火力,改裝民船撥三十艘襲擾倭寇。其餘船隻作掩護攻擊。倭船覆蓋鐵甲者應隻有五十餘艘,主攻無甲船隻,保持主動。”宋希立領命。
權俊與羅大用得令後立即分別指揮龜船向日船逼近,朝鮮龜甲船的威力令日軍印象深刻,雖在漆川梁海戰時龜甲船並未能給日軍鐵甲船造成重大的傷害,但若任由龜船行動便仍具威脅。為此日本水軍中設有火炮的鐵甲安宅便盡量向龜船集中射擊,其餘船隻也紛紛用火繩槍來牽製以及向民船射擊。在來島通總和藤堂高虎的指揮下,日軍軍勢漸穩。
朝鮮龜船左衝右突,槍炮連射,加之比日船靈活,鐵甲船隻能硬撐打擊,而朝鮮民船方麵幾乎被日軍火繩槍壓製,雖有朝鮮主戰船火力掩護,雙方陷入對峙,但鳴梁海峽一端的朝鮮船隊似乎漸漸不支,來島通總大喜,指揮日軍船隊開始一部分先行嚐試突圍。重整隊列在望,來島通總不禁暗諷李舜臣還有何手段,同時再度通令全隊不得大意,相互掩護,按序列跟進。
此時正趕海流變向,急流湧動,倭船全為尖底,在急流中搖擺不定,自相亂撞,日軍戰船時而被迫擁擠在一起時而又被撞開,日軍因此大亂。李舜臣見狀,頓時號令全軍發起總攻。經半個時辰後,海潮退卻,木樁鐵索浮出海麵,分割並限製日軍船隊的活動區域,十數條木樁鐵索一出,部分日軍戰船因此險些側翻,來島通總心驚不已,下令各船另遣別動隊下水拔除鐵索,來島通總及藤堂高虎連連叫喊突圍,火箭彈丸在兩軍之間如火光流鶯,混戰之間來島通總及其兄長得居通年所乘戰船被數發彈丸擊中甲板,立時爆炸,兩人被彈片擊中,各自落水而死。
主將戰死,日軍更加軍心慌亂,藤堂高虎也難以遏製,日本水軍瘋狂突圍,鐵索皆斷,日軍衝出鳴梁海峽與本隊會合。此戰日本水軍被擊沉十九艘小早船及十二艘關船,其中也有兩艘鐵甲關船。而朝鮮改裝民船則損失過半,李舜臣見日軍已突圍暫撤,隨即下令全軍返還軍營,搬運物資向北急速退卻。日軍擔憂有詐不敢輕言追擊。
次日日軍水軍主力橫掃水路,燒毀朝鮮水軍大營,肅清水路,未來得及撤離的朝鮮民船及小型戰船皆被擊毀或奪占,日軍得以控製朝鮮西海海域,一舉奪占全羅道及忠清道西海岸全部據點,並開始按照預定計劃在順天、泗川、昌原、蔚山等地修築城牆要塞。
而在陸軍方麵,停駐在竹山一帶的日軍還在各自籌備進攻漢陽,右路軍毛利秀元正召集軍議聽黑田如水謀劃。黑田如水獻計:“據多日來探報,明軍兵力應在三萬人左右,漢陽朝鮮兵力不過數千,明軍悍勇,更擅野戰,加之有火炮之威,強攻漢陽我們即便勝恐也是慘勝。因此我認為可由宇喜多秀家領左路繞過漢陽,直入平安道,向開城、平壤進軍。朝鮮擔憂漢陽孤立。明軍則會擔憂後路被斷,援軍受阻,故而必會出兵追擊。此時我右路則猛攻漢陽,左路回軍迎敵,明軍必生慌亂,前後皆難以顧忌周全,漢陽可破。反之,若明軍仍舊堅守不出,便由左路完全占領平安道,我們佯攻漢陽,實作圍困,牽製明軍,久必生亂,再伺機破城。”眾人皆讚許有加。
正說間忽傳豐臣秀吉命令到達,嚴令全部日軍無論如今勝敗如何,立刻南撤至全羅、慶尚二道,著重固守沿海,諸將集中釜山待命。眾將極為驚愕,一時不敢相信,再三確認過後皆不明就裏,不知豐臣秀吉為何會發布這樣的命令。毛利秀元身為右路總隊長,雖也難以理解,但也隻好按照命令行事。左路總隊長宇喜多秀家也同樣如此,日軍皆開始向南撤退。集中兵力於全羅道及慶尚道駐守。
黑田長政向其父黑田如水問道:“父親大人,太閣殿下為何會忽然下這樣的命令?這並不像太閣殿下的作風,這其中是否有詐?父親大人你對太閣殿下的了解遠超在座諸君,您認為這是怎麽一回事?”
黑田如水答道:“已經經過確認,這確實是太閣殿下發布的命令。大家都不知道太閣殿下為何會這樣做,剛開始我也不知,但現在我倒是有些明白了。在秀次殿下死後,我曾覲見過太閣殿下,太閣已有疾病纏身,此次出征,奉行眾除淺野長政外皆留守身邊與前田利家一同處理政務,福島正則、糟屋武則、片桐且元、平野長泰、還有大穀吉繼、毛利輝元、小早川隆景也都留在國內,就是在為將來做準備。小早川隆景大人已經辭世,已由越後大名上杉景勝接替五大老一職,小早川秀秋也應該會接到命令回國。此次突然下達南撤命令,定是病情惡化,恐有不測,便令大軍集結近海,一旦有事全軍便能立刻歸國保護豐臣家的繼承人,防的就是有人會趁主君年幼,禍亂天下。”
黑田長政說道:“的確,比起攻占朝鮮及大唐,豐臣家的未來才最為重要。所以太閣殿下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而若太閣殿下轉危為安,才會再對我們下達重新進攻的指示,但我也擔心真到那時,即便想再重新發起進攻也不會那麽容易了。”黑田如水稱是。日軍全線開始南撤,計劃南撤後加固防線,修築城池,整軍待命。而日本水軍也接到了命令從而退守全羅及慶尚沿海。但九鬼嘉隆則因貽誤戰機,鳴梁戰敗,來島通總戰死而被追責,豐臣秀吉令其隱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