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僧衣在夜色下極不顯眼。

    蒙麵僧施展八步趕蟬輕功，整個人就如離地一尺朝前飛騰一般，速度驚人。

    他很顯然十分熟悉護院僧人的巡邏路線，每每卡在替換之際掠過監視範圍。

    不多時，就已躍入密林之中。

    到了這裏，蒙麵僧繃緊的身形明顯一鬆，腳下的步伐也輕快許多。

    前行不多久，他在三株大樹交叉之地停下。

    “黑骨，你在不在？”

    僧人的聲音嘶啞難聞，在林中回蕩。

    “在。”

    樹後陰影晃動，一人走了出來，赫然是一個月前郭凡見過的黑袍人。

    他竟然從少林僧人的圍殺下逃了出來！

    但此時的他顯然情況不是太好，身軀佝僂，腳下虛浮，右手手臂也聳拉在身側。

    一副重傷未愈的模樣。

    “東西拿到了沒有？”

    黑袍人語氣急促，隱現激動。

    “到手了。”

    蒙麵僧冷哼一聲，手一甩，就把剛從真拙房裏偷來的丹藥扔了出去。

    “少陽丹，正好對你的症！”

    “多謝了。”

    黑袍人伸手接過飛來的丹藥，輕撫瓷瓶，語氣也變的舒緩許多。

    “玄滅和尚的無相劫指果然不凡，我一身橫練功夫已經大成，竟然抗不了幾記。”

    “你以為？”

    蒙麵僧不屑冷哼，隨後又道：“謝，你是應該好好謝我。當日若非我把你藏起來，你能活到今日？”

    “不錯。”

    黑袍人點頭。

    雖然對方當初救他，也是為了不暴露自己，但終究是欠了人情。

    當下緩聲開口：“你放心，我回去後，一定代你為教主求取解藥。”

    “希望如此。”

    蒙麵僧語氣冷漠，似乎對此並不抱什麽希望。

    “別灰心，這次有把握。”

    黑袍人收起丹藥，道：“前番我也搞砸了，還差一點身陷囫圇。”

    “這一次，我們可以將功贖罪！”

    “你又想做什麽？”

    蒙麵僧皺了皺眉：“我已經把八步趕蟬和韋陀掌的法門都交了出來。”

    “說好了以後不要糾纏！”

    “嘿嘿……”

    黑袍人低頭輕笑：“你已經背叛少林，再繼續待下去還有什麽意思？”

    “我知道你在西川老家還有仇家，如果此事能成，我教不僅可以助你改頭換麵重出江湖。”

    “就連你仇家的人頭，也可呈上！”

    “……”

    雖然蒙麵僧沒有吭聲，但他猛然繃緊的身軀，卻是出賣了自己的心情。

    “你要我做什麽？”

    不得不說，對方的話誘惑力十足，差點破了他多年修行的禪定功夫。

    “很簡單。”

    黑袍人慢聲開口：“殺一個人！”

    “殺誰？”

    “一個小和尚。”

    “法號？”

    “真慧！”

    “……”

    蒙麵僧眼眉跳動，良久才咬牙低吼：“你瘋了，他可是天生佛心之人！”

    “就因為他是天生佛心。”

    黑袍人笑道：“這種人，就是未來預定的先天高手，自然要早早扼殺在搖籃裏！”

    “唔……”

    蒙麵僧揉了揉眉，道：“我覺的你們有件事搞錯了，天生佛心之人對武學的天賦並不算強，他是親近佛門，可以輕鬆理解佛經奧義。”

    “少林寺也出現過天生佛心之人，但未必能夠成為先天高手。”

    “那也一樣。”

    黑袍人語氣不變：“悟通佛理之人，可統領天下佛門，就如五祖慧能。”

    “這樣的人，比先天更加可怕！”

    “沒那麽簡單的。”

    蒙麵僧搖頭：“雜役院的玄心和尚雖然邋遢些，實力卻非常恐怖，而般若堂……”

    “嘿，就算是你家教主，要在般若堂殺人，怕也要三思而後行！”

    “有機會的。”

    黑袍人笑聲古怪：“他現在不是還在雜役院、般若堂兩頭跑嗎。”

    “身邊就跟著一個真拙，內氣小成都不到，你不會對付不了吧？”

    “真拙的實力並不差。”

    蒙麵僧道：“我就算能拿下他，也非三招兩式，一旦驚動其他人就遭了。”

    “你放心。”

    黑袍人看了他一眼，道：“我們會給你提供機會，你隻要把握住就行。”

    “你們來真的？”

    蒙麵僧身軀繃緊，這次真的有點急了：“殺了真慧，少林寺絕對不會放過你我的！”

    “少林寺雖強，天下卻跟大，到時候你我改頭換麵，誰人知道是我們下的手？”

    黑袍人大手一揮，沉聲道：“你想擺脫我教控製的情況很久了吧，這次是唯一的機會。”

    “一旦事成，教主就答應還你自由，而且還可以替你出手滅殺仇敵！”

    “我隻問你，做？還是不做？”

    “……”

    蒙麵僧眼神閃爍，良久才緩緩點頭。

    “好！”

    黑袍人壓著聲音仰天大笑。

    樹叢中，郭凡眉頭皺起，看了看天色，悄無聲息朝後方撤去。

    這兩人的實力都不弱，他沒有把握，而且像現今時辰已經不早，也該回去了。

    看樣子，需要‘提醒’一下真慧。

    …………

    翌日。

    般若堂。

    “你的東西不見了？”

    一副中年男子模樣的玄難緊皺眉頭，看向真拙：“都是些什麽？”

    “一瓶少陽丹，還有……”

    真拙張了張嘴，麵色有些難看，但依舊老老實實道：“還有我記得大摔碑手的口訣。”

    “混賬！”

    玄難雙眼一睜，忍不住怒吼：“大摔碑手你不是已經學會了嗎？”

    “那東西怎麽還留著？”

    “弟子，弟子怕忘了。”

    真拙苦著臉，急忙又道：“不過師傅放心，有幾句關竅我專門沒有寫。”

    “那也不行。”

    玄難陰沉著臉搖頭：“外功與內功不同，就算有幾句關竅缺失，大體難造成影響。”

    “此事需稟告戒律堂，你就等著受罰吧！”

    說著，狠狠瞪了他一眼。

    “師傅，師兄也不是無意的，能不能放他一馬。”

    一旁的真妙眼神轉動，適時開口道：“其實大摔碑手在坊間一直都有流轉，並不像易筋經、金剛不壞神功這般，受到嚴格保密。”

    實際上不止大摔碑手，少林七十二絕技，有不少都在江湖流傳。

    有些是被人盜走的，但更多的，是少林俗家弟子留下的傳承。

    這也是少林寺在江湖影響力那麽大的原因之一。

    當然，這些能夠允許流傳出去的，都不是最核心的十八法門。

    “師弟，你不要說了。”

    真拙低下頭，道：“是我不對，弟子甘願受罰，還請師傅降罪！”

    “哼！”

    玄難冷哼一聲，道：“你先說說看，都是那些關卡，你沒有寫？”

    “是。”

    真拙定神，道：“六氣回旋、盤象之蟄這兩點沒說，還有氣走商陽、二間、合穀、陽溪、上廉、手三裏、曲池……，少了兩個穴位。”

    “還有陰包足……”

    良久，他語聲方停。

    雖說真拙天資魯鈍，但習武用心，一門功法背上成千上萬遍，早已爛熟於心。

    “唔。”

    玄難麵色稍緩，輕輕點頭。

    “還算有幾個心眼，若真是如此，倒也不必太過擔憂功法流傳出去。”

    “嗯，不過此事畢竟不小，需要稟告無定師叔之後，再做決定！”

    “真拙，你先回房閉關思過。”

    “是。”

    真拙點頭，緩緩退下。

    藥王院。

    郭凡難得有了清閑，正自微眯雙眼，在腦海裏默觀大摔碑手的法門。

    真拙專門留下破綻，換做他人，就算能修煉，威力也要遠遜原版。

    但他不同！

    他身邊有真慧，夜裏還聽過兩人的傳授，大部分要點都毫無窒礙。

    就算有幾個地方想不通，隻要用佛經詢問一二，就能從真慧口中套出話來。

    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天真漫爛，毫無防人之心，又豈會是他的對手。

    “菩提院，破障丹兩瓶，破脈丹三瓶，由玄石、玄銘、真業分領。”

    “達摩院，養心丹九粒、培元丹五瓶。”

    “藏經閣，無心師叔的養生丹一瓶、明目散五份，無生師叔……”

    “真悟！”

    “在。”

    郭凡回過神，放下手中的蒲扇，小跑著來到近前。

    “你跟著玄愧師兄去一趟般若堂，你對那裏比較熟悉。”

    玄空手捧書冊，道：“拿渡氣散四份，培元壯骨丹六瓶，通脈丹一瓶……”

    “咦！”

    “真拙不都是要少陽丹的嗎，這次怎麽換成通脈丹了？”

    搖了搖頭，似有不解，不過這是小事，並不值得他繼續深究。

    “去吧！”

    “是。”

    郭凡應是，拿著小票領了丹藥，然後跟著一聲不吭的玄愧朝般若堂行去。

    此時的他，經由三個多月的努力，幾乎已經成為藥王院的一份子。

    主要做煽火童子、送藥小童。

    當然，目前身份依舊還在雜役院，畢竟不識字不能入藥王院。

    而不識字，對郭凡來說也有好處，所以目前並未表現出什麽上進心。

    送完丹藥，見天色開始變暗，他借口身子不舒服，提前從藥王院告退。

    隨後換上夜行衣，施展風行無影，朝著般若堂到雜役院的道路奔去。

    路途上。

    麵色不虞的真拙正自陪著真慧回返。

    “嘎嘎……”

    尖笑聲突然從林中響起，一道黑影伸展身軀，躍出山林，自上而下直撲兩人。

    “少林寺的禿驢，吃我一記！”

    音落，雙手連環，直奔真慧而去。

    “小心！”

    真拙麵色一變，身軀瞬間橫隔真慧身前，朝天一掌狠狠擊出。

    大摔碑手！

    黑影身在半空，竟是再次一折，身如靈燕般繞向另一個方向。

    “哼！”

    真拙冷哼，腳步一錯，一圈一劃，再次一掌擊出。

    “好掌法！”

    郭凡雙眼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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