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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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風三兩下便將雞斬好了,樂妤按照往日裏三哥教自己的做法煲了雞湯,還做了幾道小菜。衛玠在一旁含笑默默望著她,不時幫一幫她。

    濃香雞湯、翡翠豆腐、蝴蝶暇卷、薑汁魚片、糖醋藕片、翻炒絲瓜等等,桌上美味佳肴飄香而來,氤氳著騰騰霧氣,引誘著人的食欲。

    夜辰與長風將方才剛做好的椅子搬了進來,置於桌邊,屋內頓時多了幾分生氣。

    幾人裏頭就數長風的眸子最亮了,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那桌佳肴,舍不得移開一眼。

    衛玠先一步端坐在桌邊,自然而然的散發著儒雅之氣。樂妤則坐在他身側,喜悅之情油然而生,這是第一回在玠哥哥麵前做膳食。

    月棱從廚房中拿出洗好的素雅白瓷餐具,動作嫻熟地擺在二人麵前。

    “你們都坐下吧!”

    見桌邊站著的三人怡然不動,

    樂妤莞爾道。

    聽到小姐竟叫他們坐下同桌,三人頓時覺得受寵若驚,有些不知所措。

    長風連忙擺手道:

    “不不,我們是奴才怎能與主子一個桌子吃飯?”

    “是啊,小姐,我們在一旁伺候就好。”月棱附和道。

    夜辰低下頭默不作聲表示認同。

    “無礙,今日在這兒沒有主仆之分,隻當做回家嚐嚐姐姐給你們做的菜便好。”

    樂妤笑容可掬,聲音溫和,她扭頭對月棱道:

    “月棱,從前在南陽時你也常與我和三哥一同用膳不是嗎?”

    月棱麵色漸紅,點了點頭。

    “這……”

    長風與夜辰麵麵相覷。

    樂妤見他們猶豫不決,轉頭瞧了一眼衛玠,示意他言語。

    他心領神會後,眸色溫和,聲音清朗:

    “妤兒讓你們坐你們便坐罷,無需多禮,就如她所說當回家便是。”

    聽到從他口中說出的“回家”,她麵上一熱,是不是自己方才說錯話了,怎麽這意思似在說回他們的“家”一般?

    三人見公子都這樣說了,也沒再推脫,長風和夜辰齊齊坐了下來,月棱則轉身回廚房又拿了幾副碗筷出來。

    樂妤盛了一晚雞湯送到衛玠麵前,嘴角微微勾起,眼如弦月道:

    “玠哥哥,嚐嚐。”

    他纖長的手端起微微發燙的瓷碗,舀起一勺湯抿了一口,文雅至極。

    “很好。”他溫和道。

    他的評價竟這般高,這是她未料到的,聽著他的玉石之聲,她心中似被一層蜜塗抹開。

    起初,三人還有些局促,漸漸的也放鬆了許多,特別是那長風,笑容滿麵的誇樂妤的手藝好。

    但他這性子,一旦說起話來容易滔滔不絕,讓午膳吃得熱鬧了許多。

    月棱和樂妤也時不時說幾句話,衛玠偶作應答,而夜辰一貫隻是默默無語。

    待長風喝湯無暇說話之時,樂妤問道:

    “玠哥哥,我們可是午膳過後便回府?”

    她如今出府不僅要與四姐說,還必須通知石堯才行,不然若是他忽然回府,見她不在府中定會生疑。

    “不必那麽早。”

    他放下筷子淡淡道。

    “但我怕府中人生疑,如今我白日在石堯院中,總是有些不便的。”

    她有些擔憂道。

    “他現在府外,定然不會這般早回去的,你且安心休息,晚上再回府。”

    他語言肯定,雖聲音溫潤卻不容人辯駁。

    長風飲完最後一口湯,連忙接著衛玠的話道:

    “對啊,五小姐,您可以再與公子待半日再回府,反正公子做的那些事足夠石堯……哎喲……”

    長風忽然吃痛叫了一聲。

    原來是見他差點說出口,夜辰在一旁連忙捅了一下他的腰。

    他挺直腰杆:

    “夜辰你幹嘛捅我?”

    夜辰見他竟不明白自己的意思,對他使了使眼色,長風才恍然大悟,瞧了一眼衛玠見他神色從容,便默默低頭扒飯。

    桌上一片沉寂,仿若石沉大海之後喧囂了無痕跡。

    但方才見他們這般異樣,樂妤已然察覺出了些事情,玠哥哥一定對石堯做了些什麽。

    “足夠石堯什麽?”

    她放下手中筷子,抬眼問道。

    長風咧嘴一笑,露出潔白齊整的牙道:

    “哈哈哈,樂小姐,沒什麽沒什麽……”

    這般掩飾還不到味,怎能騙過她。

    “別騙我了,究竟有何事是不能說的?”

    她聲音淡淡,眸子沉靜,等著他的回答。

    見長風撓撓頭,餘光瞥了一眼衛玠甚是為難的模樣,她知曉他委實是不會告訴她了。

    她轉頭望向衛玠,隻見他從容自若好像並沒有因為方才之事受一點影響。他白皙修長的手拿著筷子,夾了一塊翡翠豆腐放到她的碗中,淡淡道:

    “用膳過後長風一人收拾桌子。”

    “諾,公子。”

    長風打了一個激靈,放下筷子恭敬道。

    “玠哥哥,你對石堯做了什麽?”她試探著問道。

    他薄唇輕啟:

    “你無需擔心,不過是讓他今日不能回王府罷了。”

    午膳過後,長風心中有愧,便一人攬了剩下的所有活兒,月棱和夜辰無事可做倒也樂得開心。

    林中一片樹影婆娑,因著屋子位於林子中央,所以不同於外頭的燥熱,倒是清涼得很。

    難得這樣的平和寧靜,仿若歲月變得溫和從容。還有大約八日便到司馬穎宴席了,那時她便趁機全身而退了。

    她瞧了瞧身側的他,他正在仔細端詳著牆上一幅泛黃的水墨山水畫。畫一直被掛在牆上,本是縱橫著許多蜘蛛絲,直至他來時一眼便看到了這畫。他輕輕擦拭,讓那畫的本來麵目呈現眼前,之後將它重新掛回遠處。

    “我來時牆上便有這畫,案邊也有許多畫卷,皆是一些珍品,可見先主人不隻是個山野獵戶。”他指了指案邊的畫卷道。

    那是一個梨花木幾案,上麵的東西雖有些陳舊,但筆墨紙硯齊全,案邊的竹筒著放著許多卷軸,這些應當是今日他們收拾後才呈現的模樣,但也不難想象出之前的模樣。

    看這屋內,其餘的沒有,但書畫這類東西倒是多得很。可見前主人應當是個喜愛書畫,甚至可以說是迷戀書畫之人。

    她微微頷首,挑眉道:

    “想來那主人應當是個有高雅情趣的人。”

    “但為何主人就這樣走了?”

    他沉默片刻,眸子愈發深沉:

    “也許為情。”

    “為何是為情?”

    她不解,這些不過是可以看出前主人喜愛書畫,何以知他是為情?

    他唇角一勾,眉眼含笑,緩緩走至案邊,拿起案上鋪陳的幾張紙遞給她。她跟在他身側,狐疑的接過他遞來的幾張紙。

    隻見最上麵的一張紙上繪著一個身著羅裙容貌秀麗正在翩翩起舞的女子,第二張則是細嗅青梅巧笑倩兮的女子,第三張是趴在案上熟睡的女子……

    厚厚的一疊紙上繪的女子正是同一人。

    她心中不禁微微動容,屋子的前主人一定深愛著這個女子,不然怎會將女子的日常起居全畫在紙上?

    這屋子曾經風月旖旎,充滿歡聲笑語,而今卻這般落寞寧靜,可見房子的主人與那位女子並未得到好的結局。

    “相愛卻不能相守,得到了卻還要失去。”

    她輕歎一聲,語氣落寞道。

    “至少在彼此相守之時他心中並不空虛,房屋主人離去,也還有曾經在此。”他眸子深邃望不見底。

    “若是沒有好的結果,那一切又有何意義?”她眉間輕蹙。

    她從來都是最在意結果之人,過程盡管再如何美好,倘若結局苦澀,那這些事又意義何在?倘若傾盡心血年華,結果卻不盡人意,那樣又有何意思?倒不如從未做過。

    “人生來便知自己有終有一天會埋於塵土,若是人人都以終有一死為由,舍棄一切,那來到這塵世又有何意義?結果固然重要,但那不過是時光中滄海一粟的一點,就如你凝望一條河時,所見的皆是洶湧澎湃的流水,不是水之源,亦並非水流之盡頭。”

    他墨色的眸子熠熠生輝,仿若天邊星辰閃爍,薄唇張闔:

    “人生逝如朝霜,須臾而已,霜雪落地之時亦是浮光掠影,但無人在意霜雪消融,隻在霜雪堆積之時觀賞而已,這便是霜雪的意義,消融本就是霜雪必經之事,亦是所謂結果,世人皆感歎霜雪淒涼,卻不知鋪陳大地便是霜雪意義所在。”

    聽他這樣說,她緩緩放下手中的畫卷,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蓋住了漂亮的眼睛。她自知曉這些道理,但若是這些與感情作比該當如何?她回洛陽便是為了他,若是結果不盡人意,那她該當如何?

    她沉默片刻後,紅唇輕啟,聲音微弱:

    “倘若是感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