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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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要走了?”
她頷首:“我的身子已經好了,從此處快馬加鞭幾日便能到江夏了。”
他狹長的眸子平靜的看著她,竟沒有挽留,薄唇一張一闔道:
“既然如此,我命人替你準備馬匹。”
“多謝。”
這一路上石堯對她頗為照顧,她此前雖對他的態度有所懷疑,如今仍是疑惑不解。他這般輕易答應她,原來真的不是為了密室之事?
這幾日她發現,身上的玉墜已然莫名丟失,她焦急不已,幾度找尋卻仍舊未果。眼看著現在就要回去尋玠哥哥了,可若是沒有它自己又如何回去見他?
“我已經派人去替你找玉墜了,若是尋到他便會送到你江夏的府上。”見她欲言又止,他便道。
“如此便麻煩你了。”她寬慰了些,道謝道。
眼下重要的還是先找到他,回到他身邊,玉墜固然重要可也擋不住她的腳步。
樂妤帶上麵紗駕著馬而去,隻留下裙角翻飛青絲飛揚的背影。
石堯踩著樹影,一身玄衣麵上神情淡然,瞳孔中清晰的映著遠去的身影。
黑曜站在他身後,見他不為所動的模樣,不由得有些擔心道:
“主人,您就這樣讓樂小姐走了?”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像是帶著幾分嘲笑:
“即使回去,也不一定能如其所願。你去告訴她,樂兒已經回去了。”
“是。”
她日夜兼程數日方才到達江夏,雖身子乏累不已,眼睛布滿血絲,可仍擋不住心中的喜悅之情。
她牽著馬走在江夏街上,竟忘卻了疲乏。
已然大約半年未見,在她墜落山崖之前她還曾說要帶他去瞧大夫,還說要帶逸兒玩。還有雲杉和月棱,如今不知如何了。
但是還好,她終於還是到了這兒。
江夏,玠哥哥的故鄉,以後也便是她的故鄉。
這裏不似洛陽那般繁華,卻多了幾分娟秀之意。街上車馬如流,摩肩接踵,熱鬧絲毫不亞於洛陽。可奇怪的是,許多人皆往一處去,她不由得疑惑,卻也無暇顧及。
她隨意找了一個中年老伯詢問衛府的地點,老伯告知了她具體的方位,還善意的指著往不遠出去的人群,笑得和藹道:
“姑娘,你來的真是時候,衛府今日辦喜事,你瞧那些人都是去衛府的湊熱鬧的,你跟著他們便是了。”
她拉了拉馬,有些疑惑問道
:
“衛府今日辦喜事?”
“可不是嗎,聽說衛公子要娶妻,許多人都想去湊湊熱鬧,姑娘你今日去衛府正好也可以喝上一杯喜酒。”
她心中驟然一痛,喃喃道:
“衛公子?”
衛璪還在洛陽,那在江夏衛府的衛公子便隻有一個。
原來今日竟是他大婚?
他怎麽能大婚?
好像有絲絲疼痛蔓延全身,她一個踉蹌差點摔在地上
。
老伯將她扶住,見她麵色蒼白,有些擔心道:
“姑娘,你沒事吧?”
她已然麻木,隻望著他問道:“你說的是真的?他真的要成親?”
“是啊,衛公子娶妻之事江夏城中人盡皆知,我怎麽可能會騙你?”老伯望著她有些不解,皺眉道。
她難以置信,自己方才離開半年生死未卜,他怎麽能娶別人?若不是親眼見到,如何相信。
甩開老伯扶住自己的手,她刻不容緩的翻身上馬駕馬,往人群所去的地方而去。待到掛著紅綢的大宅子門前,她方才拉住韁繩停下。
她下馬,衣角翩翩,怔怔的望著門匾上的大字“衛府”。匾額上麵掛著紅綢,鮮豔的顏色刺得心頭生疼。環顧四周,周圍的人皆笑臉盈盈,帶著喜悅之氣。
風吹過麵上的麵紗,她踟躕片刻,想進去瞧一瞧究竟卻又很是害怕,怕老伯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良久之後,她終於邁開了步子,一步一步往裏走去。衛府之內張燈結彩,一片鮮紅,酒香飄滿府苑,賓客滿桌歡笑宣天,好不熱鬧。
可於她來說,一切都是刺目刺耳的。
也許此處唯有她一人,與這喜悅的氛圍格格不入。
她離開了前廳,往內院緩緩走去。隻覺得腳上似乎綁了千斤之鼎,顫抖著難以前行,既緊張又害怕。
內院較之前廳安靜許多,她走在最不起眼的地方,穿過一條長廊,廊外偶爾有婢女經過,皆是陌生的麵孔。她們忙忙碌碌,也隻以為她是到此參加喜宴的賓客,便也沒有在意,隻自顧自的閑談。
“現在這位少夫人好像是公子的第二位夫人呢!”廊外經過的紅衣婢女先開口道。
不遠處的樂妤聽到這話,忽然腳步一頓。
“是啊,聽聞公子在洛陽時便有了一位少夫人,那位少夫人生得國色天香,與公子舉案齊眉,羨煞了好些人,可惜的是她來江夏的途中不幸身亡,真是可憐。”藍婢女搖搖頭惋惜道。
“公子為何這般快便娶了新夫人,我聽一些府中的婢女說,之前跟在前少夫人身邊的婢女尋她去了,好像少夫人沒死呢!萬一前少夫人回來了……”
紅衣婢女故意壓低聲音。
婢女?難得是月棱?樂妤心想,怪不得沒有瞧見她。
“即使前少夫人回來了,也無濟於事了吧,我聽聞這事兒還是公子提的親呢,想來公子是真的喜歡現在的少夫人,不然又怎會提親呢?”
藍衣婢女反駁道。
一字一句生生敲打著她的心,廊內的她心頭刺痛,原來竟是這樣的嗎?
玠哥哥真的向她提親了。
她搖搖頭,她不應該相信她們的話,應該相信玠哥哥才對。
她的腳步加快,隻往內院飛快的走去,她必須要去親自看看,除非親眼所見,否則她難以罷休。
忽然,一個藍衣女子拉住了她:
“姑娘,你要去哪兒?”
望著她的臉,她竟覺得有些眼熟,隻是一時想不起她是誰。
“姑娘是要找公子嗎?他在那邊的院子與新娘子洞房呢,恐怕還沒空見姑娘。”
穆青指了指不遠處的院子,麵露遺憾道。
樂妤顧不得她是誰,但她正好指了路,她便徑直往她所指的方向快步跑去。不久後,
她停在院落前,一步一步仿若漫步般的走進去。
好像腳下是炙熱的炭火,灼燒著她的腳底,一步一步,疼的確實心。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停在了緊閉屋子旁,她用盡身上最後一點力氣,抬起顫抖著的沉重的手戳破了窗欞上薄薄的紙。光線穿過紙洞透入房中,屋內景象盡現眼前。
站在不遠處的是他,正是她日夜思念的人。他一如從前,麵上不分喜慍之色,一身紅衣站在同樣身穿鮮紅嫁衣的女子麵前。
他們兩人麵對著彼此,側麵對著窗外的樂妤,可這也正好讓她看得一清二楚。
屋裏的新娘笑靨如花,端起桌上的合巹酒,嬌豔的嘴唇輕啟,不知對他說了什麽,他亦是端起酒杯拿在手中。
新娘用自己的酒杯碰了碰他手中酒杯,一飲而盡,隨後他便也將酒飲下。
那是合巹酒樂妤不是不知,既然他願意飲下合巹酒,那便也證明了他是願意娶她的。
心中最後一株希望之火頓時被冷水熄滅。
她轉過身,不再看屋內之人,一滴清淚落下。
心似乎被一刀一刀淩遲,慢慢割在心上最疼之處,疼痛好像藤蔓纏繞,最終深入骨髓。
若不是她親眼所見,定然不會相信這些事。
她經曆九死一生,餐風宿雨的趕回來,滿心歡喜的以為他在等自己,卻沒想到她想象中的事卻終究隻能是虛幻。
他並沒有等她,而是穿上一身鮮紅刺目的衣裳,娶了別的女子。
以後那個人便會代替她成為是他的妻子,他的枕邊人。
或許是她錯了,本就沒有人應該一直等她。
為什麽才短短半年,過往便成了雲煙,一切便是一場夢轟然崩塌。
忽然想起從前四姐曾問過她的話。
你看清他的心了嗎?
是啊,她看清了嗎?
她本以為自己看得清,本以為自己明白一切,可現在才知道,原來並不是如此。
他從未說過愛我,也從未說過隻愛我。
她恍若三魂失了兩魂般,落魄的轉身往身後玄關處走去。
也許她並不該回來,此時,該走的也應該是她。
可是玠哥哥,為什麽?
為什麽你要娶她?為什麽不等我回來?
你知不知道在這半年我對你日夜不忘?你知不知道這半年我幻想過無數次再見你的模樣?
是久別重逢的感動還是欣喜若狂的想見,可我隻等來了你穿上喜服迎娶別人的模樣。
你會對她像對我一般溫柔嗎?你會與她一同飲茶釀酒嗎?你會送她一條與我的相似的玉墜嗎?
在最絕望之時,我以你為信念,可這信念卻被你親手摧毀。
她僵僵的邁著步子,渾然不覺周圍之事。淚模糊了雙眼看不清前路,在這灼熱的夏季她竟感覺周身刺骨的寒冷,好像連滑落的淚都是冰冷的。
她往院子側麵的玄關走去,一步一步,慢得像要走到地久天長。
院子正門的玄關忽然一陣嘈雜,一群婢女侍衛紛紛攔住衝進來的少年。少年麵色冷峻,怒發衝冠的執劍衝進院子,對著緊閉的新房破口大罵。
“衛玠,你給我滾出來!你這個負心人,小表姐不知所蹤你卻還有心思在這裏娶別人,太可惡了!都是我以前看錯你了!快給我滾出來!”
馮子析偶然得知樂妤失蹤的消息,便立即前去尋找,幾番尋找才剛有苗頭又失去了蹤跡,心情大起大落,終究尋不到她。
盡管如此,他始終不願相信自己的小表姐就這樣死了。就在此時,他卻聽聞了衛玠要娶妻的消息,便立即趕到江夏。
樂妤聽這熟悉的聲音,心中一驚,這傻孩子竟然來這兒。
她望向被眾人攔住的子析,他的發有幾分淩亂,看上去略顯滄桑,不知是不是因為她的緣故。
月棱從玄關外衝進來,拉住子析:“小公子,別鬧了,快點回去吧!”
看到這裏,心中酸澀、欣慰、痛苦、掙紮……頓時雜亂無章。
她還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讓屋內人知道自己來過。
她徑直往自己原來走的方向而去,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地方。
抬眼,她頓住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