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二十六)三桑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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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夫是什麽?為什麽要看他?”阿薄十分懵懂, 指目光又被戲台吸引:“台上好多女妖精啊,臉變化成那個顏色, 是練功時走火入魔了?還是道行不夠,既然這樣,就不要出來混嘛……”

    老翁搖頭:“老朽看, 沒得救了。”

    我怕阿薄再語出驚人, 趕緊解釋:“那是優伶。”

    阿薄一聽,手一拍:“怪不得呢,原來是幽靈啊,唱個曲也是鬼哭狼嚎的……難道人界流行種曲風,她們嚎的是什麽?”

    旁邊姑娘用更加複雜的眼神看著阿薄。

    我準備向他普及相關知識, 但我文化水平也不怎麽高,低頭搜腸刮肚半天才想起賀憐憐唱的是:

    生相思, 死相思, 生死相思兩處辭, 何由得見之。

    我情不自禁吐出一個字:“妙。”

    老翁道:“姑娘說的對, 確實妙, 生死相思兩處辭,何由得見之!”

    我不是在評價戲文, 而是看到不遠處迎麵走來個黲綠少年, 踏著婉轉的浙閩之音,背景是北瓦的勾欄瓦舍。

    男子藏青衣袍, 有居士風骨, 又像俠客頭發零零散散象征性用一股藏藍色發帶束了束, 丹鳳眼像沒有星星的銀河,眉宇間既灑脫又有幾分穩重,唇邊似帶不羈笑意,額間帶著汗意。模樣叫人無比糾結。

    但他確實肉體凡胎,身上並沒有神魔之類的香。女媧實在心靈手巧,捏人的手藝得獲手工獎啊。

    男子走到老翁跟前一手塞了一疊銀票一手抽回簪子:“兩千兩,我要了!”

    有銀子,真任性!

    回神他已站到我跟前,目光真是百轉千回,猝不及防被他拽入懷裏。

    他手輕輕搭在我後腦勺,沙啞的聲音如自亙古:“終於找到你了。”

    又是一個把我認錯的,我斂容貌時候不小心斂成這個少年的某某?

    他隻言片語百感交集,非我這種神經纖細的神不能體會。

    這該有個怎樣哀傷的過往?要不然我問問他畫入《夢華錄》。

    阿薄在一邊恨得牙癢癢,但他今日造型不適合搏鬥:“公子,你……”

    我示意他不要鬧事,一邊醞釀如何開口。

    但男子沒等我開口,道,“看到你身後的轎子了嗎?”

    人群確實簇擁一頂華轎,隔著珠簾可以約摸辨清是個婦人的輪廓。

    他說:“那就配合我,演我心上人。”

    本神女好歹伏羲大帝女媧娘娘的女兒,說配合就配合!這是什麽邏輯。

    他知我心中所想,將那簪子別在我髻上:“邏輯是,簪子的錢,我可以先替你墊著。轎上是。。。”

    “你不用說,我懂!”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也能使本神女配合,我挽住他胳膊,笑盈盈的看著那頂轎子。

    轎子上下來一個素衣婦人,遠遠望去便知是個美人。

    人群又分出一條路,婦人走到跟前,白皙素麵,柳葉眉微蹙,眼波恰似冰湖,很成熟的風韻,這男子的眼光著實不錯啊。

    不過,看這婦人打扮,恐怕是個孀婦,所以他又反悔了。

    “你便是他新看上的那個姑娘?”婦人看我就像照妖鏡照妖似的淩厲。

    看來我推測的不錯,這婦人的命也算夠苦的,死了夫君又看了個這樣的人,但既然這男子不愛她,我也算是拯救了她,還是幹脆些好:“夫人配不上他!”

    婦人微微勾唇挑釁:“姑娘配得上?”

    我看了看旁邊男子,繼續道:“夫人長的很美,瞧著你們也蠻有夫妻相的,可惜你老了些!更何況,他如今愛的是我。”

    頂著一顆五千年的心說一個凡人老,我有點心虛。

    “他可是愛過很多人的,這理由可不行。若他負你呢?”

    “他負我,若我通情達理,我的選擇我認了;若我糊裏糊塗,殺了他也是可以的。”

    全場嘩然。

    婦人麵不改色,將目光停於男子身上:“你喜歡的姑娘的性子和你倒很像,我認了!”

    說著便拂袖走了。男子也隨了上去,背影十分大氣。

    等阿薄離開,我也沒覺得他萬魔之王背影有多大氣,後來才想通原因所在,那男子既沒讓我打欠條,也沒有互相留下任何信息,這意味著兩千兩不用還了,自然大氣。

    但我想多了,我很快再次遇上他。

    天空將雪,黃昏慘淡,黃雲曛曛,天空將雪。吟畫的藥還沒有配好,為了我的生命安全,我必須立刻乘舟過湖赴鎖瀾橋畔的遊船上避雪。

    錢塘門外三三兩兩的賣花小販輕聲吆喝,西湖水別微風吹起的波瀾撞在岸上,譜出一首伶仃的歌謠。外湖至斷橋是一片殘荷,孤山飄來梅之冷香。

    慘綠少年踩點跳上船,直截了當,“快劃,我要去靈隱。”

    當然就算他不直說我也是要載他過去的,因為我欠他錢,也因為他長得不錯,也因為順路,實在沒有不順水推舟。

    舟子推舟離岸,唱起歌謠:“武林門外魚擔兒……錢塘門外香籃兒……”

    我托著下巴欣賞對岸的保俶塔,岸邊有一夥男子揮著大旗,擂著大鼓。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向我們而來。

    起初我以為是軍事演習,但軍事演習又不可能這麽水……

    而後覺得是我旁邊男子的崇拜者,我想現在的追尋偶像可真瘋狂啊,但很快推翻這個想法了,哪有追偶像還抄著家夥的。

    最後認為我這幫人是來找我的,我的仇人不計其數,甚至都沒有見過我,結仇原因大同小異都是因為阿薄。

    等他們近一些那杆旗上寫了個大大的‘黃’字。

    額,莫非是暗戀阿薄的黃鼠狼精、黃鸝鳥仙?

    搖旗男子喊道:“李之宥,你已經被包圍了,趕緊投降吧。”說著扔出一支旗,“眾兄弟,采取水陸空包抄攻勢,甲隊隊長帶鼓下水追。”

    十來個人抱著大鼓跳入了湖水,趴在大鼓上,手腳並用的劃,姿勢和烏龜神似。

    搖旗男又發號:“乙隊隊長負責駕馬至對岸的白堤上包抄……”

    我思前想後,最後確定我隻有三種稱謂依蘭、姑射、青女。但從來不叫什麽李之宥,因此大怒:“你們認錯人了吧?這兒沒有李之宥!”

    身旁男子淡淡提醒一聲:“我姓李,名之宥,寬恕的宥。”

    “啊?那你還這麽淡定!”還能淡定的解釋自己的名字,我問出這句話時,搖旗男子發出第三道命令:“剩下的人跟本公子提著輕功直接落到他船上。”

    李之宥朝著我一笑,漆黑眼眸散開璀璨煙火,“那你坐穩了。”

    他順手奪了船夫的槳,照著降落船頭的殺手都掃下船去,又把以賽龍舟的速度趕在那幫人趕到堤上之前將船過了橋洞,最後從船上一躍跳入戰圈,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嗬成。

    劃船老翁雖然在江裏來湖裏去,以江湖經驗道: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咱掉頭走。把船劃得飛快……

    但我不是那種神啊,最起碼也得旁觀一下吧,結果說了半天,老頭就是要掉頭走,好說歹說也沒用,最後我插著腰問,“我就問你劃不劃!”

    老頭抱著槳,“我不!”

    我挑眉:“你確定?”

    老頭兒更加囂張:“呀嘿,灑家說不劃就不劃,你一個小娘子還能怎的?”

    於是我就吹了一口氣證明我能怎的,湖底下便冒出一群魚齊刷刷把船往岸邊拱。在老頭目瞪口呆之中,我跳上涵碧橋躲在一邊觀戰。

    第一回合,李之宥折柳為劍戰劍陣團體,團體名稱叫什麽七星連珠,結果被李之宥七星連誅了。

    他使柳樹的嫻熟程度,讓我不得不聯想他從小一定常被母親用柳樹條子抽。

    第二回合,他又搶了一把真劍對戰一個名叫‘臨安四少’的組合。

    我的姐姐漓羽總告訴我江湖險惡,我如今才知道,拚組團對戰單飛真的很不人道。

    但李之宥的劍法確實精湛,一千多年前因舞劍的而成為劍仙裴旻也不過如此。李之宥的招式其殺傷力、玄妙程度、美感都夠甩裴旻好幾千年;而他那些對手也不賴,如果配座寶塔、雨傘、琵琶什麽的也都能上天謀個四大天王,由此可見天庭選拔神仙的程序果然□□。

    水軍們湖水並汗水嘩啦啦的淌著,叫囂著:“李之宥,你不把古玉交出來,我絕對殺了你!”

    搖旗的男子以為一個組合是組合,一堆組合還是組合,索性振臂一呼:“一起上,對付他犯不著講江湖規矩。”

    這江湖規矩真是不成規矩。

    天已經昏黑,寒鴨數點哀鳴。我也看不清什麽了,但走之前象征性的表示一番:“要不要我幫你?”

    李之宥在兵戈交鋒裏聽清卻我不大的聲音:“你能做什麽?趕緊走!”

    雪飄了下來。

    絕大多數時候我都很沒原則,說改期就改期的月事,說忘記就忘記的承諾,說串句就串句的口訣,但就這個遇雪就痛的病症而言,萬無一失。

    果然緊接著便是劇痛襲來,心裏大罵:吟畫你個江湖術士!你個庸醫!說好了醫術高明,藥到病除呢!

    李之宥見我不動,以為我夠義氣不想走,道:“你若想幫我就過來吧?”

    現在我說話都已經困難,胸口的傷再度撕開,滋味比撒鹽灑辣椒水還要複雜,身子摔到石板上,要不是欄杆護著就滾到湖裏了,“剛剛能,現在不能了……疼……”

    李之宥疑惑,喊,“難不成你是經水不利,月事不調?”

    玉奴最終承受不住這樣的羞辱,捂著嘴跑開了,方應龍沒有去追她。

    她慌不擇路頹唐的走,搗衣聲聲,炊煙嫋嫋,後來又亮起了萬家燈火,沒有一盞屬於她。她一直走,一直走,不覺就是西湖邊。

    直到夜沉下來,風裏的紅燈籠幾經晃動黯淡,直至熄滅。

    烏雲猶如一張巨網墨色的雨幕從縫裏扣下來。

    在巨大的雨聲裏我聽到哭天搶地的哭聲,她終於還是哭出來了,但我沒能看見她臉上淒然的顏色。

    不知哭了多久,雨開始下的均勻起來,打在葉脈上奏出出沙沙的聲音。

    一道紅光從湖底升起,浮現一個女子,一手持紅色紙傘,一手拎著,她踩著雨水落在湖麵的雨腳緩緩走向岸邊,將紙傘替玉奴遮住。

    玉奴抬起頭:“應龍。。。”

    看那架勢就知道是漓羽,她向來喜歡拿紅色標榜自己,也極喜歡對凡人拿架子,用她的話說,神就要有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