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了？”
    誅仙峰山腳下，陸台看著下山的木青，一臉平靜地說道。
    木青聞言結束沉思，抬頭說道“遇到了一點狀況，並沒有見到斬兵劍。”
    “嗯。”陸台轉過身就要帶木青離開。
    木青連忙追上，“陸宗主似乎並不意外，你……”
    “機會已經給了，你難道還想耍賴？”陸台側目，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木青連忙搖頭道，沉吟片刻，幹脆如實說道“斬兵劍很可能出了問題。”
    陸台搖搖頭，朝來時的方向掠去。
    木青目光微變，跟在陸台身後繼續說道“我雖然沒有找到斬兵劍，但卻遇到了攻擊。斬兵劍的真靈可能出了問題。”
    陸台速度放緩，輕聲道“你說的這些，我和藏劍長老都清楚。所以我才會要求你一定要保密。”
    “陸宗主放心。”木青連忙保證，“隻是如果真是斬兵劍的真靈有問題，那麽老宗主閉關不出也很可能與此有關。”
    陸台看著木青臉上的認真表情，語氣依舊平靜，“我感受到了你的質疑？”
    木青抿了抿嘴，“晚輩確實有一些疑惑。”
    木青對陸台的印象不錯，談及潛入靜瀾峰的經曆，道“我剛才認真想過，簡問璿會現身也許並不是藏劍長老的意思，她在試探宗主。”
    陸台停了下來，但木青依舊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他此時的情緒。
    木青說道“她或許沒有壞心，隻是想知道老宗主的情況。”
    陸台道“她知道白首先祖立下的那個規矩，會如此很正常。”
    “嗯？”木青不解，隱隱覺得自己剛才的有些想法很荒謬，陸台作為一宗之主，能夠想到看到的層次絕對會比他這個外人要深。
    陸台輕歎一聲“但她知道得更深一些就不會這樣。”
    “整個劍宗，算上你，知道斬兵劍和無名劍經存在羈絆的也沒有超過雙手之術，但真正知道羈絆是什麽的卻隻有我和藏劍長老二人。”
    木青臉色稍稍有些尷尬，道“是我逾矩了。”
    陸台看著木青，似笑非笑，“這其實才是藏劍長老反對我的根本原因。而相比藏劍長老，我這個代宗主明顯不合格。”
    木青還是第一次聽說陸台隻是代宗主，而說出這個的還是陸台本人，心中一動，有了猜測。
    試劍大會與往屆最大的不同就是最後十人不再進行比試，而是通過參悟劍經的程度決定名次。
    而從現在知道的消息來看，身份和實力都不弱於陸台的藏劍長老是反對的。
    “難道參悟劍經到一定程度，比如五十頁之後，就能夠發現二者之間的羈絆是什麽？”木青看著陸台，問道。
    陸台負手而立，看向某個方向，說道“是不是每個人都是如此我無法確定，但參悟劍經到達一定程度，發現二者的羈絆便是自然而然的事。”
    木青心思飛速運轉，看來他接收到了一些錯誤的信息，說道“陸宗主和藏劍長老能夠發現這個秘密，是不是已經破開了老宗主設下的最後一道禁製？”
    “沒有破開。”陸台收回視線，說道“禁製還在，這是師父陷入混沌坐忘之境的自我保護，他隻要沒有清醒，禁製會一直存在。”
    木青說道“我聽說參悟劍經到五十頁後，就能找到破開禁製的辦法。”
    陸台一笑“藏劍長老的這個推測已經被驗證是錯誤的。”
    “它隻能幫我們找到二者的羈絆是什麽。也正是因為如此，藏劍長老已經選擇放棄人為改變現狀。”
    木青心思就像是被爪子撓了好幾遍，無比想知道羈絆是什麽。
    但陸台一開始就說了這個秘密隻有兩個人知道，明顯不打算告訴他。
    木青問道“既然被驗證是錯誤的，那宗主為何還要繼續？”
    陸台說道“每一次試錯，都能糾正一些思路。我答應過師弟師妹，一定會讓師父醒過來。”
    木青欲言又止。
    陸台此時也沉默起來，似乎開始重新思考剛才的話。
    片刻後，陸台繼續動身，木青跟在他身後。
    但很快，木青就發現這並不是來時路。
    一座巍峨的大山闖入視野，哪怕距離還遠，有雲遮霧繞，那股屹立大地直刺蒼穹的雄渾氣勢也已經直擊心神。
    兩人的速度慢了下來，陸台落向山腳，拾級而上。
    木青老老實實地跟在他的後麵。
    陸台頗為享受此時的狀態，輕笑道“不知道為何，你身上那股冒險的勁實在讓我有些羨慕。”
    木青回道“一麵是宗門的穩定，一麵師恩，換做是我也難以抉擇，陸宗主已經做得很好了。”
    “哈哈。”陸台大笑“我說怎麽會變得如此激進，原來是受了你的奉承。”
    木青無奈一笑，抬頭向四周看去。
    山道旁古柏挺立，頑石上青鬆高聳，還未登上山腰，已經能夠看到不少寬闊的平整之地。
    在這些地方，種植著不少珍稀的靈藥，而在濃鬱遮掩處，還能看到不少建築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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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些建築的風格迥異，木屋草舍，亭台樓閣，金玉殿堂，皆闖入視野，而且還有一些有生活的痕跡。
    陸台順著木青視線看去，微微眯眼，說道“師父常常待在山上參悟劍經，我和師弟師妹們也在這裏開辟了自己的居所。”
    木青見陸台似乎又肯多說，連忙問道“這就是白老宗主閉關之地？”
    “不錯。無名劍經就在這座羽化峰上。”陸台說道。
    木青眉頭一挑“羽化，誅仙……”
    陸台輕笑一聲，也不多做解釋，帶著木青一路登階，來到半山腰的一處廣場之上。
    木青看著廣場的模樣，眼神明顯愣了一下。
    陸台帶著他走上廣場，穿過廣場中央那柄巨劍石像，站在了廣場邊緣的一座劍廬外。
    陸台此時才轉過身說道“你應該猜到我帶你來這裏的目的。”
    木青看了一眼劍廬，眼神更加古怪，輕輕點頭，”晚輩感謝陸宗主願意給我這樣一次機會。”
    “你很聰明，知道什麽才能讓我改變主意。”陸台說道，“我確實不該猶豫，既然帶你進入淨明界，就應該嚐試到底。”
    木青正色道“白老宗主就在劍廬裏麵嗎？”
    陸台搖頭“師父自禁於峰頂，劍經倒是置於此間。”
    陸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木青看著與記憶中頗為相似的劍廬，如實說道“我們身後的廣場與這座劍廬，我在聖淵山上也見過。”
    陸台道“這並不奇怪，這座試劍廣場和劍廬本就是白首老祖一手打造，還有這兩座遙遙相對的山峰，取自‘羽化登仙，誅仙成帝’之意。”
    木青輕輕點頭，不再猶豫，踏步走進劍廬。
    “守住本心！”
    一聲輕喝突然在耳邊炸開。
    木青心弦一緊，連忙朝身後退去，卻發現身周環境沒有絲毫改變。
    在他的身邊，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的中年男子正滿臉緊張地盯著身前的少女，少女盤膝而坐，橫劍放膝，雙手在腹部交疊，緊閉的眉眼時不時輕顫一下。
    少女在修行，正到了關鍵之時，剛才那聲輕喝便是男子所發。
    “唔。”
    某一刻，少女突然睜開雙眼，痛吟出聲，她的雙眼通紅，那柄橫放在雙膝上的長劍突然一顫，豎立在少女身前，劍身上燃起一簇簇純白色的火焰。
    火焰每多出一朵，少女的表情就越痛苦，等到長劍上全都燃起火焰之時，少女已經五官出血，雪白的眉心之間也顯現出一朵黑色的火焰。
    中年男子看到這一幕，下意識朝前邁出一步，滿目心疼，垂在身側的雙手時而攥緊時而放開。
    “嗡嗡。”
    長劍上的火焰一顫，化作一柄劍影支持少女眉心，白色的火焰與黑色的火焰涇渭分明，少女纖細的身板不住顫抖，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但直到眉心的火焰斂去，她依然保持著盤膝的姿勢。
    雙目中的血色褪去，少女恢複了理智，抬頭看著臉色煞白滿頭大汗的男人，“噗呲”一笑“爹，我成功了！”
    男子叉腰大笑，“我就知道，敏兒你比爹還強，等過段時間爹一定為你尋一劍宗，助你成為真真正正的劍仙。”
    少女擦掉臉上的血跡，拔劍衝上自己的父親，“爹，看看我收服的劍火！”
    劍音錚鳴，如雷鳴響徹腦海，木青看著開始變化的畫麵，猛地想起蘇思曾說過的話。
    無名劍經的扉頁記載著本命飛劍的修行之法。
    而少女成功降伏心火，正好是初入劍火之道。
    原來，他已經開始參悟劍經！
    至於畫麵中的主角為何是一位少女，而不是劍聖，木青反而覺得這才是真實的。
    因為方鈞就說過，無名劍經本就不是一人所寫，前半部，是吳敏個人的問劍實錄，後半部分是吳敏對劍聖淵修劍以來的記載。
    想明白此時正在經曆的狀況後，木青按捺住激動的心情，視線開始隨著畫麵流轉。
    隨著少女吳敏的成長，他開始見證中年將軍的身死報國，見證女子劍俠的亡命突圍，之後發生的故事，便與聖淵山那場時光回溯有了交集。
    來自邊軍的女俠被打鐵鋪的書生救下，而隨著兩人分離，畫麵再次落在吳敏身上，木青見證了她在京城那場伏殺後的快速成長，見證了她開始追求劍道境界的增長。
    木青的心神徹底沉浸其中後，吳敏所修習的那些劍道技藝就變得無清晰起來，好像是他自己親身開始修習起這些劍道技藝。
    他開始隨著吳敏的視角看待天地萬物以及手中的劍，他進入了一個很有名氣的劍宗，有了師長同門，有了更多也更真實的情緒體驗。
    某一天，當他執劍自照，發現自己長著一張女子的臉時，才猛然驚醒，他並不是吳敏。
    於是劍宗的畫麵再變，成了一片廢墟，吳敏命在旦夕，被淵所救。
    當二人的命運再次交織在一起時，木青再看到的畫麵便又重新回到了當初時光回溯的經曆，一切都是那麽的真實。
    等到他守住本心，再次出現在那座火爐旁時，已經孤身一人的劍聖淵背對著他，再次問出了同樣的問題“你願意走上我這條路嗎？”
    木青嘴唇動了動，一時沒有馬上回答。
    而他不知道的是，羽化山上的他隻是安靜地站在劍廬門內，如一尊雕塑。
    陸台站在廣場邊緣，就這樣安靜地看著他的背影，直到某一刻，山上有劍氣沸騰的聲音，陸台的表情才有了變化，轉身離開廣場，朝山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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