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 終章 一生一世一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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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上的風景一直是美的,幽暗的林邊,那一叢漿果又染紅了一處風景,夏花將盡,層峰疊翠間已見紅葉點綴。南宮鑰昂著頭看著藍天上一絲白雲拂過,腦中空空如也,這樣什麽都不想的感覺其實很好。
    枯葉被踩碎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她偏頭看過去,孟洪嬌正款款而來。南宮鑰臉上浮現笑容,規規矩矩地站了起來:“先祖好。”孟洪嬌拂了拂手:“這可將我叫老了,就叫我祖師就行。”南宮鑰抿嘴一笑,隨著她一起坐在樹樁子上。
    山中不知時日過,回到斷壁山已有半月。涼風拂過,孟洪嬌看著身側不知已是多少輩的徒孫,有一絲感慨,輕言道:“何時下山?”
    南宮鑰恭恭敬敬地答道:“等澤弘身子再好上一些就下山。”
    無麵被消滅後,南宮鑰被孟洪嬌救了回來。那一日孟洪嬌如何威風地出現,便如何無聲地消失,一同消失在眾人眼中的還有南宮鑰。她醒得很快,醒來後知道了申弘果真同她一樣,也在孟焦教,提著的心終於在得到證實時放下了。
    其實她在見到孟洪嬌拿出那塊紅寶石時便已有預感,但真正見到申澤時,那壓抑著,彷徨著的心才得以解脫。申弘靜靜地躺在孟達的床上,臉色白得嚇人,唇色盡失,顯得濃黑的眉毛與睫毛愈加的黑,那個樣子,看起來同死人沒有什麽分別。
    守護在申弘身邊的盛柒告訴她申弘還活著,南宮鑰在希望與絕望邊緣繃得緊緊的神精終才化作一場無聲的哭泣。
    孟洪嬌複活得及時。彼時,帶著白夢語魂魄的那枚玉佩被神木所吸引,自然而然地歸位,原本魂體受會本體吸引而回歸,但因著白夢語對易沛的那一絲執念,孟洪嬌的魂魄先去申弘那處與易沛的魂魄相會,於此,才引得眾人帶著幾乎氣絕的申弘跟上了斷壁山,而孟洪嬌醒來後也從申弘身上拿到了紅寶石。
    南宮鑰手上的那枚戒指是申弘當日瀕死的本因。為免她再遇險,申弘去虞?家尋求了一個方法,便是那枚化作戒指的舍身咒,舍身之人可為其要守護的人繼命。但命乃天定,此術法不過是在自己想受護的人受到致命傷之時用自己的命換了想守護之人的命。
    那戒指其實就是舍身之人的命,戒指消失,舍身之人命隕。這類術法都要獻身者發自真情實意,而世間人能為他人甘心舍命的少之又少,再加上此術又是虞?家的秘術,是以少有人知,就連同少時離家的虞?忠文也不清楚。
    南宮鑰當日在錫雲教中因被紅衣主教重傷已經死去,另一邊的申弘因為身中劇毒且拖了太久也已是強弩之末,南宮鑰死去的那一瞬申弘便該命絕,但所幸,換命之時,從南宮鑰身上同時換來了一道福澤,是一生為純臣所積之福,也是如此,才有後麵孟洪嬌魂回歸本體後將申弘的命暫時護住的事。
    所謂善有善報,南宮鑰在死靈之地的一個善舉換來了一個善果。而接下來要申弘真正活過來就隻有一個辦法,便是將已換過去的命運再換回來。南宮鑰願意將命還給申弘,這是她第一次覺得不畏生死,唯一的猶豫是因為不舍得申弘,也擔憂若是申弘好了之後知道了她的選擇會很難過。
    他想她活著才尋來了舍身咒,而她想他活著,便想將咒術在自己身上再施一回,可是不管如何選擇,似乎都是一種痛苦。
    確定她的心意之後,孟洪嬌將自己所知的兩全的方法說給南宮鑰聽,此法能讓兩人同分一人之命,共享餘生。
    南宮鑰義無反顧,能與申弘同年同月同日死,她其實覺得是一件美好的事。隻是這個結果於申弘,她除了心痛,還有太多的歉疚。原本,他可以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此事之後,南宮鑰的心情便好了許多,在孟洪嬌為她與申弘施法之後才被告之了一件棘手的事。常一捧來了一個木匣子,告之她南宮鈺身軀已焚,而這裏麵是南宮鈺的頭顱。南宮鑰心情複雜,欲接過之時常一提醒她說南宮鈺還活著,驚愕之餘明白這是要她定奪的意思了。
    她還是想再見南宮鈺一麵。打開盒子,腐爛的味道便竄了出來,一個爛得看不出麵目的頭顱出現在南宮鑰眼中。果然如常一所說,南宮鈺還活著。腐爛的臉上,一雙渾濁的眼球轉動著,似乎在適應突然亮起來的光線,最後大約是看清了南宮鑰的臉,南宮鈺的牙齒一下咬得死勁,不停地磨合著,發出刺耳的聲音。
    南宮鑰想,南宮鈺定是想將她生吞活咽了。但更多的是覺得可悲,南宮鈺那樣愛美的人,如今卻活成了這樣惡心的樣子。
    還有什麽可恨的呢,這個害她的人不過是因為嫉妒她能健康地活下去。可南宮鈺卻不曾想過,得到了家人所有的愛的她若是能看開一點,靜下心來養著,或許能活得更長久一些,也或許能讓有生之年更加美好。所以到底是命運薄待了南宮鈺還是南宮鈺貪心不足呢?
    她不能在南宮鈺這個樣子的情況下殺了她,況且她也不知道要怎樣讓一個被砍下來的頭顱死掉。心裏有些難受,也無法再直視那樣的南宮鈺,南宮鑰欲將盒子蓋上:“我拿去給師傅,看看他老人家有沒有什麽辦法……能送她好好的離開。”
    盒子裏的頭顱動了起來,似有不甘。南宮鑰並無猶豫,一把蓋上盒蓋,歎道:“你我似那並蒂之花,共生多年……卻從未好好同處。在走上這條路之前,你原是那般輕靈美麗的女子。”腦子裏浮過南宮鈺曾經嬌柔蒼白的臉,心下一陣悵然。
    盒子不再晃動,良久,能聽到裏麵斷斷續續的嗚咽聲。
    見到孟老宗師時,他正陪同孟洪嬌往所設的特殊陣法裏灌輸真氣,孟贏的床鋪就在這陣法之中。床上的人宛若生時般俊逸,看起來像在熟睡。
    孟洪嬌說,孟贏的情況與申弘有太大的不同,申弘是活著的,一切都好辦,而孟贏卻是死了。所謂命有所定,要孟贏活過來是為違背命道,便隻能以法力高深者持續灌輸真氣護陣,讓陣法吸取天地遊離的靈氣供養孟贏的身體,長年累月到了一定的時候,許能救回他一命。
    隻是這樣做了到最後也是必有損傷,不知他被救回來後具體會怎樣,這又是後話了。
    靜候兩人做完法,南宮鑰才將手上這件難事說了出來。老宗師自是沒有推拒,接下了此事。施法良久,事了之後,盒中空空如也,隻餘一層齏粉。
    南宮鑰後來站在崖上將那粉末撒向了天地之間,她知道南宮鈺的魂魄會隨著身體的消亡而消散,但她仍奢侈南宮鈺能有來生,若真能如願,她願南宮鈺能康健長壽,好好為人。
    這些事有了一個結果後山上便已過了近十日。後頭幾日,她除去在申弘醒來時陪陪他,便是坐在這空地上發呆。日頭漸高,已近初秋,氣溫隨著上升的太陽逐漸熱了起來。孟洪嬌看著南宮鑰那張恬淡的笑臉,問道:“要告訴他嗎?”
    她綻開一個更大的笑容:“自然不,他若以為我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一定會很安心,我希望他開開心心的。”手指絞上胸前的一縷長發,略低頭,笑容不減:”到那時我們一同去了,他什麽都不會知道。“再看向孟洪嬌,眼裏全是真誠與感激:“祖師,為我同澤弘,為二師兄,謝謝您。“
    房門打開的聲音傳入耳中,孟洪嬌微微一笑,站起身來,衝南宮鑰眨了眨眼睛:“有人來找你了。”
    南宮鑰回頭一看,耳珠有些發紅,也衝孟洪嬌眨了眨眼睛。與孟洪嬌擦身而過的申弘躬身施了一禮,孟洪嬌點了點頭,看到正駐立在門口的孟老宗師時,目光沉靜了下來。
    回到屋子裏,孟老宗師奉上一杯熱茶,語氣沉重:“先祖,事情就隻能這樣了嗎?”
    孟洪嬌倒是釋然得多:“你知那辛受所化的無麵為何會死?”
    老宗師不明所以:“正是因為先祖為民除害。”
    “每一個人活著都有他的使命,無麵以及那些化形的惡鬼皆是違背天地規則的存在,勢必被毀,我不過就是那個契機。”她歎了一口氣,看著老宗師:“而我,原本五百多年前就該死了,我後輩子孫至你為止,是拿了福澤來換回我暫活於人世的。”
    “先祖……”
    孟洪嬌擺了擺手,放下手中的茶盞,在老榆木茶桌發出一聲碰撞的輕響,她自嘲的笑了笑:“你看我,其實也舍不得這人世……所以你可要活得長久一點,你可是孟家唯一的血脈了,我這個用血脈之法強求回來的人生死是同你綁在一起的,能不能壽終正寢就看你了。”
    挑了挑眉毛:“還有你那個二徒弟,我要救回他,要耗上你十年的壽命,還得需要十年時間,至少你也得活夠二十年。”
    老宗師長吸了一口氣:“先祖且放心,我這把老骨頭再活上個二三十年沒有問題。”心裏有些懊惱沒有將心思抽一縷放在兒女情長上,現如今再沒有辦法娶妻生子,繼上孟家血脈,讓孟焦教有一日能在孟洪嬌手中再創輝煌。
    但還有二三十年,若是他好好保重,說不準還有四五十年的時間,許還是有機會將孟家的道法發揚光大的。也或者孟先祖會再有個什麽緣分,自己將這血脈延續下去也不一定。想到這裏,老宗師又淡定了不少。
    穿堂而過的風帶走了屋裏的濕悶,將林中的清涼也送了出來。林子邊那個木樁旁,申弘握著南宮鑰的雙手,看到她耳珠上的紅慢慢浸潤到整張臉上俯身柔聲道:“怎麽還是這樣害羞。”捧起她的臉注視著她的雙眼:“我還準備向你求親,今年你的生辰便想將你娶回家呢。”
    南宮鑰隻覺一時間如墜雲裏霧裏,暈乎乎了好久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麽?”她覺得他說求娶她的聲音格外的好聽,想要再聽一次。
    申弘笑得胸膛都震動了起來,將她摟在懷中,溫熱的呼吸帶著讓她心動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我說我想娶你,阿鑰,你願意嗎?”
    “願意。”她應下的同時眼眶一下就紅了,這麽些年來終於迎來了久違的安定,感受著從未有過的幸福,吸著鼻子強調道:“我很歡喜,澤弘,我愛你。”
    “你知道嗎,有一個秘密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申弘緊緊摟著他的未婚妻:“你曾說你先喜歡上我,其實是我早就喜歡上了你,認定自己心意後的種種都是我為了綁住你的心。”他滿心歡喜,如對待稀世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地親吻著他懷中的女子:“好在老天垂憐,讓你心裏也有了我,阿鑰,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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