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卷 遊曆四方之樂 第126章 黑白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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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第一琵琶女郎沈妍的家便在嶽州城的西南角,這是一處獨立的小院,院子雖然不大,但院中的布置十分雅靜清幽,小榭亭台、荷池假山等一應俱全。此時的沈妍正獨自一人在院中的八角亭裏練習琵琶演奏。
但見她坐在亭子的木條長凳之上,將一把紫檀象牙琵琶抱在懷中,雙目湛湛有神,左手一攏琵琶器首絲弦,右手輕輕撥了一串起調,這調子恰如一泓波瀾不驚的秋水,平滑涵韻。
忽然,她右手動作加快,曲聲變得急促,猶如方才還平滑如鏡的海水此時此刻突然被一陣大風吹得泛起了波浪,又猶如銀瓶乍裂,水銀瀉地,伴隨著她清麗的嗓子,一曲天籟之音噴薄而出: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裏,何處/春江/無月明!……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霎時間,原本孤寂的小院之中仿佛湧來了夏日裏翻滾的江潮,那江潮湧向海邊,與大海連成一片,一輪明月從海天相接的地方升起來,照在那一波又一波的大浪上。
明月緩緩上升,又照在了江邊開滿鮮花的的樹林裏,林中好像有無數的珍珠在閃爍著光芒。
在這明月之光中,那空中的飛霜,那汀上的白沙都似乎看不見了。
慢慢的,江水與長天融為一色,明亮的天空中隻有一輪孤月高懸空中。
唉,是誰在這夜晚最先看到這輪皎皎的明月呢,而這孤單的明月又照著世間的那個誰呢?
此時此刻,那離家的遊子在遠方流浪,他也許正在一葉扁舟中漂流,卻留下了家鄉裏相思之人的一片愁腸,這月亮啊,正照著這獨倚高樓的美人……
好一曲《春江花月夜》,春、江、花、月、夜,五種美妙的事物完美的結合,如此良辰美景,卻又離人相思,無法排遣,淒淒涼涼,怎不令人感概萬千!
歌聲和琵琶聲水乳&sp;交融,在這安靜的夜晚格外動聽。此時,沈妍將手指朝琵琶中心之四弦當心一劃,琵琶發出裂帛一般的清脆之聲,曲終人靜,四下突然沉寂下來,隻留下了月光灑滿了這個小小的庭院和亭台。
一曲奏罷、唱罷,沈妍回味了片刻,滿意地站起身來,準備回房歇息。
當她站起來轉過身的時候,她呆住了,亭子外不知什麽時候有兩個人站在那裏,說是人,他們卻更像地獄的幽魂,因為那兩人中一人渾身白衣,臉色蒼白得沒有半分血色,嘴裏吐著長長的舌頭,雙手拿著武器;一人全身黑衣,臉色黝黑得如同鐵鍋鍋底,同樣吐著長長的舌頭,雙手提著鎖人的家夥。
來的正是最近時常在江南出沒的黑白無常!
沈妍“啊”的一聲驚叫,琵琶“咚”的一聲失手掉在地上,這叫聲在黑夜之中格外刺耳。
黑白無常嘿嘿笑著向亭中的沈妍逼去,那哪裏是什麽笑聲,分明是催命的音符。
公孫大娘背著鳳儀琴走在這江南小鎮之上,帶有絲絲涼爽的晚風吹拂著她的發絲與衣裙,顯得她那麽的高貴美豔。
她漫無目的的信步走著,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到了哪裏,忽然,她聽到有人在夜裏唱曲兒,這聲音在這夏夜裏格外清晰,格外動聽,她不由得循聲走了過去。
公孫大娘來到聲音傳出的院落外,她靜靜地站著,聽著,慢慢的,她受到了曲子的感染,何處相思明月樓!一種相思,無數閑愁!裴旻的音容笑貌頓時又浮現在她的腦海,浮現在她的眼前,她秀眉輕鎖,若有所思。
一聲驚叫拉回了她遙遠的思緒,她騰空躍入院中,見亭中之人正是昨日在王府中演奏琵琶的樂女沈妍,而黑白無常二人此時正向沈妍逼去。
公孫大娘身形一弓,人已如離弦之箭朝亭中彈射而去,同時,她早已九天鳳儀雙劍從身後抽出,人未落地,一式“嫦娥奔月”,劍光向黑白無常二人揮灑過去。
黑白無常二人心有靈犀,兩人同時聽聞身後劍刃破空之聲,兩人同時轉身,同時揮動手中杆棒,同時將襲來的長劍擋開。
兩人一聲低吼,黑無常右手鐵拷舞動,白無常左手鐵鉤一抖,兩人竟不由分說的朝公孫大娘攻來。
公孫大娘一聲嬌叱,閃過鐵拷鎖手危機,同時揮出一劍將鐵鉤蕩開,一式“宓妃淩波”,反繞道黑白無常身後,另一劍朝其中一人後心刺去,但那黑白無常反應也是迅捷,手中杆棒已回身來戰。
這黑白無常四般兵器大有講究:
黑無常左手杆棒,右手鐵拷,杆棒可攻可守,鐵拷卻是一對兒,中間用鐵鏈連接,一頭執在自己手中,另一頭便專鎖對手手腳和兵器,招式極其怪異。
白無常左手鐵鉤,右手杆棒,那鐵鉤可握在手中,近戰時擅長勾筋斷骨,遠戰時,亦可用鐵鉤後連接的鐵鏈將鐵鉤飛射和收回,端的是神出鬼沒,防不勝防。
再加之二人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們外貌神似,脾氣相近,更因為他們從小便一起生活,一起學藝,兩人因此心有靈犀,與對手交手時可以彼此照應,配合十分默契。
今晚他兄弟二人奉主子之命,欲像前幾日擒拿小紅一般將江南名媛沈妍劫往總舵,供主子享用。
早聽聞主子對沈妍垂涎已久,這幾日更是心癢難熬,欲得之而後快,他二人欲立此功勞,夜黑便即出動,摸清沈妍家裏的位置後,二人越牆而入,眼見即將成功,竟被公孫大娘橫加幹預,破壞了他們的好事。
但黑白無常二人自恃武藝高強,渾沒將公孫大娘這個弱女子放在眼裏,他們隻見來的這個女子比之沈妍更加明豔動人,竟動了歪心思,心想,不如將公孫大娘一並拿下,主子必定更加歡喜。
於是,兩柄杆棒、一隻鐵拷、一隻鐵鉤,四樣兵器,不由分說,紛紛向公孫大娘招呼。
公孫大娘見黑白無常的幾樣兵器來勢猛惡,她忙緊握九天鳳儀劍,使開“傾城劍法”中的“文君沽酒”的劍勢,任憑黑白無常攻勢如狂風暴雨,公孫卻左顧右盼,聽聲辯位,遊走於小小庭院之中,趁勢將敵之招式一一化解,真是防守得滴水不漏。
不僅僅如此,在防守的同時,公孫大娘身姿曼妙,顧盼生情,揮舞雙劍如同翩翩起舞,真正領悟到了這“文君沽酒”的神髓所在,正是文君當壚一沽酒,舉手投足皆有情。
黑白無常二人對望一眼,兩人突然招式一變,變得不再齊頭並進,而是分進合擊,一人攻公孫大娘左側,一人攻公孫大娘右側,又或者一人攻公孫大娘身前,一人攻公孫大娘身後,公孫大娘左支右擋,漸落下風。
兩鬼見形勢利己,內心暗喜。白無常左手全力一抖,鐵鉤以雷霆萬鈞之勢朝公孫大娘琵琶骨飛來,那鐵鉤轉瞬便已送到公孫大娘身前,而身後黑無常卻悄悄用鐵拷來鎖她的左腕。
公孫大娘一驚,百忙中不暇細想,雙劍憑本能胡亂使出一招“舉火燎原”,用的卻不是傾城劍法,而是尋常入門劍法的招式。
世間之事,無巧不成書,隻見公孫大娘左掌中鳳儀劍穿入了鐵拷之中,右手九天劍穿入了鐵鉤之內,一下便止住了鐵拷與鐵鉤的攻勢。
但如此一來,勢必暫時形成了僵持的態勢。隻見黑白無常拉動手中的鐵拷和鐵鉤,將公孫大娘手中的九天鳳儀劍拉的慢慢彎曲!但公孫大娘卻沒有放手,因為她知道一旦放手,要想再製住這詭異的鐵拷與鐵鉤便難上加難。
兩柄劍被拉得越來越彎曲,慢慢的竟彎的如同兩張拉滿的大弓。公孫大娘心念一動,用盡平生力量,將雙劍極其艱難的緩緩向胸前收攏數寸,還沒等黑白無常反應過來,公孫大娘雙劍猛的往外一彈,那鐵拷與鐵鉤如離弦之箭般向它們的主人射去,但聽得兩聲悶哼,黑白無常已經轟然倒地。
公孫大娘喃喃自語:“木蘭彎弓。”
原來她又從剛才的險境中悟得了一式從未學過的劍招,結合以前所學的劍法,便將新得劍招稱為傾城第十三劍,此劍招便是利用劍身可以彎曲的的蓄力原理,借力用力,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用劍將來襲兵器還施舍對手,而劍法之名便用北魏替父出征的女英雄花木蘭命名,也算恰如其分。
黑白無常兩兄弟掙紮著起身,樣子極其狼狽,兩人拾起兵器,相互攙扶著踉踉蹌蹌的自去了,公孫大娘還在回味著剛才的劍招,對黑白無常的離去也沒有再加理會。
見黑夜冤魂黑白無常被擊退,沈妍十分高興地迎上來,微微一福,道:“原來是公孫妹妹,沈妍多謝妹妹救命之恩。”
公孫大娘十分喜愛沈妍彈奏琵琶的高超技藝,心下有意結交,便牽著她的手,展顏笑道:“舉手之勞罷了,姐姐不必多禮。”
她說得輕描淡寫,其實她深知剛才與黑白無常的比鬥過程真的是險象環生,自己與他們交手時數度遇險,如果稍有差池,又或者沒有巧合之下的一招“木蘭彎弓”,那受辱的可能便是她和沈妍。
兩人攜手在亭中坐下,她們俱是樂界奇才,不知不覺的就談及了剛才的《春江花月夜》,兩人竟似早已熟識的老朋友一般相談甚歡,一時將剛才的驚險拋之腦後。
公孫大娘能否在這龍蛇混雜之地求得一方淨土?
正是:
江南煙雨樂飛揚,牛鬼蛇神俱登場。
二鬼三星四才人,連環塢中白玉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