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還長,天總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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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貼一下新文「已完結,不用連載每天等更新」虐心虐肝,玻璃心慎入哈,看完不哭的來打果果,不要被開篇青春校園的氣息給排斥了哇,給個麵子嘛,看到兩萬字再棄也不遲嘛,嘻嘻~

    午後,陽光灑滿校園的每一隅,空曠的操場上鮮有人跡。兩邊的小道上是一排排的香樟樹,輕輕的樹葉承載了太陽的重量,撐起樹下一片陰涼。遠處的教室偶爾傳來讀書聲,樹上三三兩兩的知了有一下沒一下的叫著……

    顧清坐在辦公室裏,在素描紙上勾勾勒勒,終於完成了最後一筆。她是這個學校的老師,帶兩個班的英文,一個班的班主任,平時沒事的時候愛好寫寫畫畫。她拿起剛剛完成的素描,端詳一下,畫的是一個年輕的男子,頭發修得很清爽,英挺的眉,高挺的鼻,冷峻的臉龐,薄而性感的唇,還有那深沉如水的眼神……

    放下畫,顧清看著對麵的男人,他和她在一個辦公室,辦公室連在一起,麵對麵坐著。他就是她畫裏的男子,唯一不同的是畫中的他眼神很迷人,而現實中的他眼神卻沒有一點光芒,是的,他失明了,他喜歡靜靜地坐著,她就當他是現成的模特,她總是最後畫眼睛,憑著自己的想象,或溫柔似水,或熱情似火!

    鈴聲響了,第一節課下課了,男人聽到鈴聲,僵住的身體微微動了動,顯然也是剛剛從某個沉思中回神。顧清輕輕的說:“許老師,快上課了。”他微微地點頭,慢慢地起身,臉上的表情是顯而易見的淡漠,顧清也已習以為常了。她夾著一本英文教材,穩穩地扶住他的胳膊,慢慢地向教學樓走去。

    課間隻有十分鍾,教師辦公樓和教學樓隔了整整一個操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由於他看不到,所以每次都是前一節課剛下課,就從辦公室出發。到了教學樓,顧清將他送到高一一班的教室門口,然後自己走向隔壁的高一二班。

    顧清認識他是在幾個月前,彼時她正大四,作為一個知名大學的中文係高材生,她被分到家鄉所在縣城的一所省級示範高中實習,當然如果她願意,正式畢業後可以通過考試留校任教。

    那天帶他的江主任讓她去聽聽許文佑老師的課,說他是這個學校最優秀的語文老師,多向他學習,對自己有好處,她依言來到許老師所在的班級,正好教室的最後一排有個空位,估計是哪個學生請假了,她就坐了上去,免得自己一個人單單拿個板凳坐在後麵顯得很突兀。學生都知道她是實習老師,並不怕她,而她也對周邊的同學微微一笑。

    教室瞬間沉默,許文佑就在這沉默中邁著自信的步伐,帶著似有似無的微笑走上了講台。將書往講台上一放,雙手撐著講台,身子前傾。整個動作是那麽的瀟灑,他是那種典型的冰山美男,在他的身上,感受不到溫暖這個詞,因為他的眉眼間是無可掩飾的冷淡與疏離。在聽完他一節課後,顧清覺得他這種自負是有資本的。

    那節課上的是《林黛玉進賈府》,他沒有直接進入課文,而是畫了一個賈府人物關聯圖,介紹了金陵十二釵,然後讓沒看過的同學課下看看。他很有才,課堂很生動,很精彩。進入課文前,一個學生站了起來:“許老師,我聽過很多關於林黛玉的評價,譬如病如西子,小肚雞腸等等,總之都是反麵的,今天我們正要學這篇課文,您能給我們說說您眼中的林黛玉嗎?”

    許文佑微微一笑,可能是對那位勇於提問的學生的一種嘉獎,短暫的沉默,他輕靈的嗓音就飄了起來:“高節空心同竹韻,暗香疏影似梅花。嬌麵如花花有愧,豐神似玉玉無暇。八鬥才高行七步,五車學富手八叉。綠窗人靜棋聲響,流水高山琴韻佳。椿萱早喪憑誰靠,斷梗飄蓬哪是家\\

    “老師,太深奧了,什麽意思啊”

    許文佑大概也意識到了這樣的概括對於高中生來說或許很難消化,他又補充道:“簡單地說,就是她原是一朵曠世奇葩,但卻因寄人籬下,而變的清冷薄涼。”

    顧清是知道許文佑概括林黛玉的那些詩句的,那是寶玉悼念黛玉時的幾句詩,用來概括林黛玉的生平再合適不過。但許文佑居然能在這種情況下脫口而出,課間文化底蘊的不一般。

    “老師,是不是我隨便說一個人,你都能整出詩句來啊?”有學生好像故意挑釁似的丟出這麽一句話。

    許文佑挑眉:“我可以試試。”

    “孔子”底下有人立馬大聲說道

    許文佑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集群聖之成,振玉生金,道通中外;立萬世之師,存神過化,德合乾坤。”

    “孟子”

    “尊王言必稱堯舜,憂世心同切孔顏。”

    底下同學熱情高漲,台上許文佑麵不改色。

    “王昭君”

    “青塚有情猶識路,平沙無處可招魂”

    “李清照”

    “大明湖畔,趵突泉旁,故居在垂楊深處;漱玉集中,金石錄裏,文采有後主遺風”

    “史可法”

    “數點梅花亡國恨,二分明月故臣心”

    “孫中山”

    “英雄做事無他,隻堅忍一心,能成世界能成我;自古成功有幾,正滿目瘡痍,半哭蒼生半苦公”

    “魯迅”

    “譯書尚未成功,驚聞隕星,中國何人領呐喊;先生已作古,痛憶舊雨,文壇從此感傍徨”

    ……

    底下同學漸漸沒了聲音,無論文人,墨客,前人,今者,說出名字,許文佑都能信手拈來。

    “老師,你這種功夫怎麽練就的?”終於有人弱弱的問道

    許文佑麵上還是無波無瀾,用平靜的語調說道:“這些不過是後人對他們的評價,我拿來引用罷了,想練就這種功夫,多看看書,自然就成了。”

    同學們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當然也包括顧清。雖然是引用別人的評價,但隨便說一個人,他都能倒背如流,可見要多麽深厚的功底,涉獵的要多麽廣泛。

    之後顧清在其他老師那聽到點關於許文佑的傳聞,四年前大學畢業,被高中母校直接聘為語文老師,博學多才,帥氣陽光,有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友,也在本校任教,如此優良的品種,已是名草有主,碎了多少未婚女子的心。

    顧清一直找機會再去聽聽許文佑的課,但學校給她安排了一個班試帶,她忙著上課,還有學校的畢業論文,忙的是一點空閑也沒有。有時候會看到他和女朋友並肩走在校園裏,郎才女貌,真叫一個隻羨鴛鴦不羨仙!顯然許文佑是不認識顧清的,這所學校是兩個老師一個辦公室,雖然同為語文組的老師,但能見麵的機會幾乎沒有,更何況她還隻是個小小的實習老師。

    實習之後就是暑假,顧清也大學畢業了,正在考慮去哪工作。弟弟的中考成績出來,被顧清實習的那所學校錄取,也就是縣城裏最好的一所學校。所以顧清準備考那所學校的正式老師,一來教育事業是她熱愛的,二來可以同時照顧弟弟,毫無意外的考試順利通過。

    快要開學時,學校要開教職工會議,會上顧清沒有看到許文佑,猜測他是不是已離開這所學校,畢竟以他的才能,呆在高中做一個教書先生,確實有點屈才。然後分配各班任課老師時,顧清得到一個驚如天人的消息,沒有一個老師願意讓許文佑帶自己班的語文課程。

    怎麽可能顧清百思不得其解,像許文佑那樣的老師應該是被爭被搶的對象。當她得知真相時,她嚇傻了,許文佑暑假發生車禍,現已雙目失明,沒被學校辭退已是格外開恩,不過校長隻給他一年的時間來證明自己,如果教不出像樣的成績,一年後還是會被辭退。

    有人說上帝是公平的,當他為你打開一扇窗的時候,就會關上你另外一扇窗。顧清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祈禱上帝可以不用公平,許文佑,那樣一個天之驕子,上帝怎麽忍心奪去他那一雙探知一切外在美的眼睛?他的才情,他的文思,在一片又一片的黑暗裏要如何去揮灑?

    顧清一口氣跑到校長辦公室,當即申請要當班主任,要選許文佑做自己班級的語文老師。校長瞠目結舌,就那樣看著驚魂未定的顧清。一,顧清第一年來學校,按照慣例,是沒有資格當班主任的。二,就算破格讓她當了班主任,她和許文佑同教語文,她怎麽選他?

    顧清知道自己太衝動了,沒有考慮周全,她抿著嘴,一語不發,臉色略顯蒼白。校長重重的歎了一口氣,似是為她,又似是為了許文佑。隻沉默了片刻,她忽地抬頭,堅定的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校長,她告訴校長她可以教英文,她在大學裏中文和外語同樣優秀。校長頗有為難,但是她咬定青山不放鬆,校長被她的真誠打動,終於答應讓她試試。

    就這樣到了開學,顧清的辦公室被安排和許文佑一間,據說以前是許文佑女朋友和他一間的,但他女朋友這學期已經辭職了,正好空了一張辦公桌,顧清就搬了進去。

    那天剛開學,顧清和許文佑坐在辦公室裏,她在備課,他在沉思。突然他問道:“請問該怎麽稱呼你?”

    這還是兩人之間的第一次對話,顧清莫名的有些緊張。

    “哦,我叫顧清。”

    “好,顧清,你能告訴我語文課文第一顆的標題嗎?”

    顧清啞然地看著他,心裏很酸澀,她按下自己的情緒,用極為平靜的語調說道:“是沁園春長沙,我給你讀一遍吧。”

    “謝謝,不用。”短短的四個字,給人以千裏萬裏的距離。

    然後他就沉默,好像在認真地思考著什麽,顧清猜測那首沁園春長沙他應該是爛熟於心的吧,他應該在思考該怎麽和同學們講解吧!他看不見,所以沒法備課,隻能用大腦備課。

    快上課時,他慢慢地起身,他不用盲杖,還沒走出門就差點摔倒,顧清見狀,穩穩地扶住他的胳膊。他有點不耐煩的睜開她的手:“我不需要別人的幫忙。”

    她再次扶住他的胳膊:“我不是在幫你。”

    他的口氣略顯嘲諷:“怎麽,你是在同情我嗎?”

    她輕歎一口氣:“許老師,我聽過你的課,我敬重你,我佩服你的思想,如果你不嫌棄,請給我一個瞻仰這崇高思想的機會。我喜歡聽貝多芬的音樂,難道也是同情他雙耳失聰?”

    他苦笑了一下:“你何苦自找麻煩?”麵容已緩和了很多。

    她說:“張岱曾說‘布衣綿薄之中,自有許多滋味,咀嚼不盡’,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我的執著,你不是應該最能理解的嗎?我正好去二班上課,順道而已。”

    他沒有在說話,卻也沒有再抽出自己的手臂,她送他穿過操場,安全到達教室。其實那節她並沒有課,她帶一班班主任,帶一班和二班英語,他則隻帶一班語文。

    那以後,顧清找了許多老師說情,終於把她在二班的英文課調到和他上一班語文課的同一時間,她扶他一起去上課,她牽他一起回辦公室。

    下了早自習,顧清走進辦公室,許文佑已經坐在裏麵了。學校隻有語文和英語早自習,但顧清每天早上都得早起去班上看早自習,因為許文佑沒辦法看,又是她自己的班級,所以她理所當然的代勞了。她將為許文佑準備的早點放到他桌上,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將早點吃下。待他吃完,顧清將一本磁帶放到他手中,他摸到隨身聽,將磁帶插進去,然後認真地聽。那裏麵是顧清為他錄的高一每課的課文,都是她利用晚上的時間親口錄的。他根據她的錄音在腦中備課。

    兩人在一起已經兩個月了,很多事情都達成了一種默契,很多時間都不說話,因為他不愛說話,她則因為工作太忙,沒有當班主任的經驗,隻有比別人付出更多。同時有課的時候就一起去上課,她有課的時候,下課後在她的辦公桌上總有一杯茶,那是他替她泡的。

    這間辦公室除了1班的學生,幾乎是沒有人進來的,大家都知道許文佑本就讓人覺得冷漠,出事故之後,更讓人覺得是一塊千年寒冰,不敢也無從觸摸。在整個校園裏,除了顧清,大概沒有誰和他有交集了吧!

    顧宇是顧清的弟弟,現在正是在顧清的班上。他匆匆的吃過午飯,來到許文佑的辦公室,帶上自己的作文本,這是許老師的規定,學生的作文都有本人利用中午的時間去他辦公室親自讀給他聽,他當麵口頭批改,這天正好輪到顧宇,作文題很大眾:一個我最敬佩的人!

    他敲了敲門,裏麵傳來一聲淡淡的“進來”,顧宇推門進去,姐姐不在,這是她的習慣,中午不在班上看堂,就是回房間休息,也好讓許文佑更好的為學生指導作文。

    許文佑坐在木製的辦公椅上,麵無表情,卻也是他一貫的表情。這樣的人多少讓人有點壓抑,顧宇輕輕的吐了口氣,舒緩一下自己緊張的情緒。禮貌的喊了聲“許老師”。

    許文佑輕輕地點了點頭,說了聲“坐下吧”

    “一個我最敬佩的人”顧宇用字正圓腔的普通話讀到:“生我者,父母;教我做人者,卻是我的姐姐;姐姐有一個簡單而好聽的名字:顧清。她人如其名,長的清爽,做人清淡……姐姐酷愛文學,初衷是升級作文競賽一等獎,高中時國家級作文競賽一等獎,她是我的自豪,更是我們全家人的驕傲。上了大學,她堅持自己的夢想,選了中文係,她不負重望,以全係第一名的成績光榮畢業……姐姐好像談過一場戀愛,但結局好像不怎麽好,我不敢問她,怕碰觸她心底的傷痛。但很快她就恢複了,隻是在那以後,她會經常說一句話:身邊貌合神離的人太多了,隻想遭遇一個真正的靈魂上契合的人……這就是我的姐姐,鞭策著我的成長,指引著我的方向。”

    顧宇讀完,靜靜地等著許文佑開口,可他卻遲遲不開口,顧宇抬頭,發現許老師有些愣神,他小心地叫了聲:“許老師”。許文佑被這一聲叫喚拉回現實,他質疑的開口:“顧清顧老師,是你的姐姐?”

    顧宇點點頭,忽而想起許老師看不見,他就開口“嗯”了一聲。

    許文佑的表情由質疑轉為驚訝,繼而恢複平靜

    “她大學學的中文?”許文佑繼續問道

    顧宇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許老師會問這麽多題外話。前麵也寫過一次作文,讀完之後,他都是立即給與意見和評價的。但他是學生,麵對的又是許文佑這樣的老師,他隻好乖乖地回答:“是的。”

    許文佑的身體動了動,再次開口“那她為什麽教的英文?”

    “這……”顧宇抓抓腦袋,其實他也不知道,隻好如實回答“我也不太清楚,本來是安排教語文的,後來不知道怎麽就改成英文了,她沒和我說過,不過她英文和中文一樣好。”

    顧宇以為許文佑還會問什麽,可他又坐在那裏一語不發,蹙著眉,像在深思。顧宇真是覺得捉摸不透眼前的許老師,他不得不再次開口“許老師”

    許文佑的嘴唇動了動,輕輕地說道:“你回去吧,叫下一個同學過來。”

    顧宇有點莫名奇妙,還沒批改呢,怎麽就讓回了呢?不過他不敢問出口,聽話的起身離開。

    顧清是踩著中午的預備鈴進辦公室的,許文佑正在聽錄音,認真的模樣不禁讓顧清凝神,有時候真是覺得,這男人真是好看的沒道理,隻可惜……顧清無奈的搖搖頭,輕輕地走進去,為兩人的水杯都加了水。

    “顧清”她剛坐下,他就關了隨身聽,開口叫道。

    他很少叫她的名字,她“嗯”了一聲,等待他的下文。

    他就叫了一聲名字,便沒了動靜。

    “許老師,有事嗎?”顧清想了想,還是問了下。

    他微微蹙眉“我們是同事,你叫我名字就行”聲音裏沒有絲毫的溫度,沒有絲毫的情感。

    她的唇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平靜的說道:“學高為師嘛。”

    “是麽”他像是在問顧清,又像是在問自己:“你一個名副其實的中文係畢業生,為什麽會教英語?”(m.101novel.com)